接着，谌主任把大家召集过来，围成一圈儿，说道：“我们现在商量件事情。刚刚调过来的这位朋友呢，名叫谢祖庆，是湖北恩施的。他有个朋友已经上车，明天中午就要来定州。小谢，你把你朋友的情况，给大家讲讲吧！”
我咳嗽了几声，便简单地说道：“她叫陈晓丽，是个女孩儿，现年22岁，我的大学校友，湖北宜昌人，毕业后留在了恩施，讲的普通话，今天下午上的车，坐的从恩施到北京的直达汽车，预计明天中午十二点经过定州。”我边说，边把她的个人简历拿出来，递交给朋友们进行参考。
等我报告完毕，谌主任就问大家：“你们谁是恩施的？”
所有人都摇着头。约一分钟之后，一位名叫杨列友的哥们儿说道：“我是湖南龙山的，语言跟恩施的差不多，就把我树立成谢祖庆的表弟吧！”
杨列友虽然年龄不大，长相倒也帅气，我很满意地点头道：“好的，就是杨兄你了。那么其他的朋友，又是‘做’什么的呢？”
“就说我们是超市的员工好了。反正新朋友是个女的，应该也不会问太多，大家尽量不跟她瞎扯就行了。”一位朋友建议道。
“好的，就这么定了！”
讨论完毕，谌主任便嘱咐道：“明天你们就得战斗了。请大家把笔记本收好，与行业有关的材料都放到自己包里，千万不要让新朋友看到。你们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刚加入的新朋友最好不要做声。”谌主任说完，就站起来和大家一一握手，“大家先去吃饭吧！还有什么问题的，吃完饭了再商量，辛苦各位了！”
我也学着谌主任的模样，一边跟大家握手，一边说着“辛苦了”。
晚饭过后，陈晓丽发短信告诉我，说已经到达巴东野三关了。我心想：野三关那段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没有五六个小时的颠簸，恐怕是转不过去的。我想起自己当初的感觉，于是编写了一条短信，安慰起了她：
“脚下的路不好走，走过去了便是康庄大道。你如果觉得颠簸得厉害，干脆就静下心来，随着盘旋的山路，欣赏一下黄昏时的美景吧！我相信，这道记忆会让你刻骨铭心。”
七点半的时候，我果真收到一条刻骨铭心的信息：“你一定要到六里桥车站接我！我老乡也有可能要去六里桥。你们两个人同时接我好吗？”
看到这则消息，我的头开始变大了，感觉事情变得很麻烦了，于是就把情况反映给了谌主任。谌主任听了之后，便瞪大眼珠子说道：“哎呀，这事儿不好办啦！看样子，她老乡也是干这行的。那人肯定是个老手，想把她拉过去！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我摇头，表示无可奈何，然后告诉谌主任说：“当初，我自己来定州的时候，司机也嘱咐过我，说这里搞传销的特多，叫我不要进了传销。”
“是嘛，恩施那边的司机我又不是不知道，小心眼儿特多，就喜欢拿传销来压人。估计是因为启动的时候太耗油了，他们心里不平衡，所以就借传销来吓唬人。其实他们根本都不了解传销，提到‘销’就是‘传销’，永远都只是开车的命。”
“嗯，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再去试探一下，然后我们再作出安排。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态，要得之茫然，失之泰然！”
经过谌主任的一番开导，我便顺着陈晓丽的要求，发信息对她说：“放心吧！我明天会来接你的，你好好休息也就是了。你要相信自己，当你下这决心的时候，你的人生就能得到改变，不会再觉得乏味的。你的明天会很精彩的。”
“但愿如此吧！那我问你呃，你去北京的这几周，真的很开心吗？”
我想了想，虽然这几天不怎么开心，但至少有过一段短暂而美丽的时光。我回味了一番，或真或假地答道：“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在家就是个网迷，从早到晚都在网上虚度。可现在出来之后，我基本上不上网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我也发现了。为什么呀？”
我思量了片刻，抒情地回答道：“每当我睁开眼睛，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时候，我就亲切地感受到，美丽的一天即将来临。我打开窗户，细细品味，只觉得精神百倍。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惬意的生活了。”
“嗯，你很懂得享受呃！”
“那是当然。而且，这里还有许多好朋友，他们都很照顾我。”
“你的朋友真的就那么好吗？我现在，还是有点……”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只好换作一种委婉的语气：“这个世界没有绝对无私的友谊，只要能够相互帮助、共同进步，就一定可以成为朋友。你觉得呢？”
“说得不错！你出来的这几个星期，真的变化好大。”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出来最大目的并非赚钱，我只是想长点见识。衣锦还乡倒是一大美事，就算是落荒而归，我也绝不会后悔。在北京有很多的机遇，不仅我可以得到改变，你也一定可以！”
“谢谢你，到北京之后，我就跟着你混。你明天一定要来接我哟！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咱们明天见。晚安。”
我看了看表，确实已经十点多钟了，只好停止了发短信。
此时，所有人都卧床休息了，我却躺到榻榻米上，脑子里还在七想八想。如果她执意去北京，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算了，还是别想了，反正答案明天就会揭晓。还是睡觉要紧。
“希望”最终破灭
◎8月17日 星期一 小到中雨
半夜，我真梦见她与定州擦肩而过，乘着车直接开到北京去了，留下失落的我，静静地站在烟雨中。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真的下起了雨。虽然落雨的情景应验了，但我真不希望梦境变成事实。
一大早，我便发了条短信过去：“早啊！晚间睡得可好？现在到哪儿了？”
“刚醒呢！我现在到达颍河了。”
我不知道颍河是个什么地方，就瞪大眼睛在地图上寻找，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我云天雾地。当然，她到哪里了这并不重要，毕竟汽车最终还是要经过定州的，真正让我感到苦闷的是，我到底该如何开口，叫她在定州下车呢？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编了个很烂的理由，硬着头皮给她发信息说：“公司马上就要对员工进行培训，培训的地点离六里桥还有一段离。如果我在高速路口接你，你会下车吗？六里桥车站太过繁华，我担心找不到你。”我不方便把“定州”两个字提出来，就只说了个“高速路口”。
她回答道：“我买的到六里桥的票，所以我必须在六里桥下车，这样才觉得划算。”
见她决意要到北京六里桥下车，我很苦闷地回复道：“终点固然可爱，但好的机遇往往处在沿途当中！请你相信我，我叫你到高速路口下车，必定有着下车的原因。”
“什么，沿途下车？如果你没时间去六里桥，我叫老乡接我得了。”
看样子，我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因为马上就要搞培训，培训的地点就在高速路口附近，我不想让你错过这次机会。请相信我，就到定州高速路口下车，司机知道这个地方的。”
“定州？定州是个什么地方？总之我要见到你人。如果停车十秒钟没见到你人，我就直接去北京。而且，我是不会叫停的，想要车停你自己叫。”
听她的意思，似乎已经没什么道理可讲了。但我还是想抱抱希望。因为晓莲曾经用她的手机给司机打过电话，我猜想应该可以找到随车号码。于是我继续说：“你放心，我会在定州高速路口接你的。我帮你叫停就是了。但在到站之前，你必须提前把行李拿出来，否则司机不会让你下车的。”
“不好意思，我的行李全部都在下面。就到北京六里桥接我吧！你也说过的，要对我负责到底，希望你言而有信。”
我捏了一把汗，继续发信息说：“你要明白，你出门是为了找工作，而不是来坐车玩的！不就是拿箱子停车吗？说句心里话，我不想让你失去这次机会！”
“很抱歉，如果你执意让我中途停车，我宁愿放弃这次机会！幸亏我没有单单指望你。”
“你忍心让我哭着喊着，眼睁睁地看着恩施的车从我的面前消失吗？”
“没这么严重吧？反正都在北京，咱们随时可以见面。”
硬着说肯定是不行了，我只好换作一副刁蛮的语气，动用起了黑色幽默：“好吧，我不哭，我就穿上叫花服，赤着脚站在高速路口。当恩施的车经过时，我就拿着三角旗，对着车疯狂地挥手。我就不信，那司机会无动于衷！”
“呵呵，你别这么搞笑了。等下再看情况。到底在哪儿下，我还不能肯定。”
似乎还有着渺茫的希望。我便趁机说道：“这就对了嘛！相信我，就在定州高速路口下车。下车之后我就请你吃饭。今天可是星期一，你的老乡肯定抽不出时间，你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不过，刚刚燃起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二十分钟之后，她发信息告诉我说：“不好意思，我已经和老乡取得联系，他决定到六里桥接我。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中途停车的。”
我实在不想放弃，又苦苦地央求了起来：“我无法阻止你的决定，但我是真心实意地为你好。我的苦心会在某个时刻变得分文不值。你就留下来，好吗？”
我将这条短信发送出去，便没再收到她的回复。
午饭过后，很多人都上课去了，我却失落地留在了寝室，期待着不大可能出现的奇迹。透过窗户，我静静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寒湿的毛毛细雨，伴随着丝丝微风，席卷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这哪是现实呀，这明明就是那道梦境的复活！
反正已经这样子了，我干脆就扯开话题，肆无忌惮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怀疑到传销，可是你真的见过传销吗？你没见到过，你只是道听途说，所以你就以为我在做传销。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害你！”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回复道：“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但我得提醒你，别以为自己很了解身边的朋友。我现在清醒得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我不会跟着你去冒险的。再说了，难道去北京和半途停车会有这么大的差别？你让我如何去相信你？”
眼看就到11：00了，我心想恩施的车也快到达定州了，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急匆匆地拦了辆的士，朝着定州高速路口赶去，在车上回复道：“我已经打车过来了，很快就到定州高速路口。无论你下不下车，我都会站在这里等。你要么在定州叫停，要么就直接开往北京，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我已经决定去北京了，不会再改变主意的，你接不接我都无关紧要。反正我的目的地在北京，而不是那个闻所未闻的定州。”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怪我讲得太多，但我还是想说上一句：如果你失去了这次机会，你会很难碰到第二次的。”
“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决定去北京了。当初是你叫我去北京，现在却突然改口让我半路停车，还急着说要搞什么培训。你实在变得太快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到了定州高速路口，我又发了几条短信，也不见她回复。我拨通她的手机号，她要么不接，要么就正在通话中（已挂断）。后来，她估计也是厌烦了，发了条短信过来说道：“你就省点心吧，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长途漫游很贵的。我现在已经没多少话费了。”
我很无奈，失落地站在高速路口，顶着寒风细雨，使劲地编写着短信：“司机一定是对你讲了些什么。但是，你不要老是道听途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嘛！传言永远都只能是传言。汽车停车可能有些耗油，司机不想停车，所以才危言耸听！”
“我没有对司机说什么，司机也没有对我说什么，全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她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去向，我已经彻底绝望了。
雨越下越大，高速路上的车飞速地奔跑着，溅得我满身是水。我凭借着当前的场景，打出了一段伤感的文字：“我孤身站在高速路口，面对着飞驰而行的车辆，正处在绝望与无奈之中。而你却心不在焉地坐在车上，打算就这样静悄悄地溜走。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在这混沌的世界里，我的心如同寒冬的飞雪，竟是如此的荒凉！”
“回去吧！我理解你的心情。无论发生过什么，我们还是好朋友。人都是自私的，你应该尊重我的选择吧！”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也实在不想回到那枯燥无味的寝室。于是，我干脆就放下了希望，闹起了闲话：“我知道无法让你停车，你停不停车都无关紧要了。很多天没回家了，我好想看看从家乡开过来的车。或许车上正满载着家乡的味道。我不想错过。”
“好吧！别淋感冒了。或许淋过雨之后，你可以清醒一点。等我去了北京以后，我们有机会再去见个面。”
我心里已经寒碜透了，不由自主地回复道：“我才发现，你的心真的比毛毛雨还细，却又硬得胜过锋利的刀与箭、温寒交迫如同洒落在炉火里的寒冰！不过我还是想嘱咐你两句：你到了北京之后，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我会的。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渐渐地，气氛缓和了下来，我擦了擦满脸的雨水，接着又回复道：“我现在很内疚，是我把你叫到北方来的，却没能对你负起责任。等你去北京之后，如果没有了生活费，找我就行了。能够帮到你的，我尽量帮到底。”
“嗯，谢了。你还是回去吧！外面的雨这么大，你可能会等到头痛的。我现在没事。”
“没事就好，你要好好保重，和老乡的关系搞好一点。我还是那句话，有困难就尽管找我，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我们闹着闹着，便忘了时间。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是没能看到恩施的车，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专注于短信的编写，错过了时机。没办法，我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蹒跚着离开了定州高速路口。
当我穿过定州桥头，快要到达收费站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我回过头一看，发现前面一辆车爆了胎，歪斜在了路道正中央。后面的车跟着停了下来。
看来，老天也都在催着我离开。我只好带着惆怅的心情，头也不回地走了。或许，恩施的车此刻也停了下来。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已无心再去关注这些。就这样，我随便打了个车，便木讷地回到了宿舍。
整个这一天，我都懵里懵懂地过着，心情烦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