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地,那些在充分接受无条件的爱之下长大的孩子又会是如何?西方国家从十九世纪存在主义开始,对人权、民主和对孩子的重视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再加上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潜能运动发展的兴起,在那个时候有很多父母接受人类潜能的一些新观念,开始试着去给孩子一些无条件的爱,现在这些孩子都已经长大。在许多观光区你会经常碰到这样的西方年青人,他们大学毕业但不急着找工作,或逼着自己马上要做些什么。他们没有汽车,没有大房子,没有钱,也不曾拥有什么,就只是背着布包,有时骑着自行车,有时步行,到世界各国走一走。没钱时就到餐厅打工,当英文老师或家教,等存了一点钱,再向下一站迈进继续旅行。他们在大学毕业以后,可能会花三四年的时间,到世界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对他们而言,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伟大、有用的事情,或者拥有一些物质金钱的享受,可是,这些受到丰富无条件爱的青年,心中有一个自我价值存在的中心,对认为自己存在有价值的人而言,他们今天眼睛能看,耳朵能听,能够闻到许多味道,能够活着,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能够感觉到自己和外面世界的存在,就是生命里最喜悦的事情。
他们不需要将自己的存在依附于外面的世界,他们的内在是坚定的,外在是柔和的,当他们内在感觉到自己在生气的时候,无论有一千个、一万个人告诉他生气是不对的,他仍确知愤怒依旧存在,他还是生气的。这样的人能够敬重自己的存在和每一个当下存在的事实,遇上他自己没有觉察到的事实时,只要你能指出来,他也能坦诚而迅速地接受,身心很快地充满着柔软与变化。对这样的人来说,刚强与温柔是并存的,信念与变化也是同时存在的,这是因为在他们成长过程中,接受到无条件的真爱,所以他们知道自己每一个存在都曾经被接受、被认同,他们一直都能够与自己的存在重新接触,不需要将自己的存在依附于外面的世界,无论外面的环境如何变化,无论社会的潮流发生多么巨大的变化,他们的心中永远能够柔软地去适应这个社会,因此他们的生命力也是坚韧的。
自从事生命潜能这份工作八年多以来,自己在潜能的发展途中和协助学员发展潜能的路上,对中国文化中形成的某些束缚感到深深的无奈。由林靖娟老师这个事件,我开始深刻地思索,到底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社会出了什么问题?让很多人都藐视自己的存在,而必须要去迎合一些所谓的价值观。相反地,那些重视自己存在的人却被认为是自私、叛逆的,他们用那么微小的力量向文化挑战,大多数人都无果而终,被打败了,或者只能退隐山林,无力改变整个固有的思想,这股力量到底有多深,有多么巨大,这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在思索的过程中,第一个浮现脑海的是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制度。虽然孟子曾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在历史上,似乎看不到这样的皇帝,即使在表面上是爱民的皇帝,可是在内心深处,孟子的这句话只是一个观念、一个理想,而不是他们智慧和生命的一部分。在中国的历史里,只有皇帝才是人,甚至于他们不只是人,还是神、真命天子,而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其他的人相对于天子而言只是“东西”,只是他的财产,直到现在仍有很多父母承袭着“孩子是我的,我要如何对待他,别人无权过问’’这样的思想。这些皇帝们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企业”继续传承下去,就必须创造许多无形的东西来超过人存在的价值,他们必须这样才能控制人的存在和人的自由,才有办法操纵老百姓,让百姓不要当一个人而是成为工具,为他们所用,为他们牺牲。
那些所有创造出来的价值观,都是为了控制和操纵别人而产生的。是表面上为了维持社会的安定,然而实际上却是为了防止叛逆,因为皇帝们害怕会失去天下,所以用很多教条来控制每一个人。就好像在中国传统的社会中,男人为了能够拥有三妻四妾,又害怕自己的妻妾会“红杏出墙”,所以在男人掌权的社会里,创造出女人的贞操,让女人的贞操价值远远超过本身的一切存在价值和人性本来的存在。所以有多少女人为了保持自己的贞操而失去性命,像赛珍珠在《大地》里写的:一个寡妇为了保有自己的贞操,十九年来在每个深夜性冲动出现时,就把一罐黄豆洒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里,又一粒一粒地把黄豆捡回来,放入罐中,等将满罐的黄豆拾妥后,天色已亮,她就拖着疲倦的身体躺回床上,黯然地睡着。熬了十九年这样的日子,最后她终于得到一块贞节牌坊。为了那块贞节牌坊,有许多女人牺牲了一生的快乐,而这个观念在目前的社会虽已逐渐被改变、被推翻,可是在其他方面仍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价值观,而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些价值观而无法做自己,无法活出自己,没有自己的生命力。他们受到捆绑、约束和许多制约,一辈子无法得到从容而自由自在的生命,如果想要得到这些生命,他们必须要具备多少的勇气、经历多少的抗争与痛苦。
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天皇缔造的“大和魂”,导致许多年轻人愿意驾着飞机出港,口中高喊:“日本天皇万岁!”,去冲撞美国的军舰。这对当时的美国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可是对那些日本人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这些神风突击队队员,以及赛珍珠笔下的寡妇,在我们这个时代来看显然是不可思议的,但在当时对他们而言,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价值观,甚至于超过自己的存在价值。相同地,我们又有多少人是活在这种理所当然的价值观里而无法自觉。
我要说的是,真正的爱是没有操纵的,在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心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的价值能超过你的存在。而那些不是真正爱你,想要利用、操纵你的人,想要让你符合他们期望的人,他们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他们常常会告诉你,有哪些东西是比你的存在更重要的,但为什么你、我要那么傻,为那些不是真正爱自己的人去牺牲呢?为什么我们要活在这么痛苦的有条件的爱和社会文化的制约中?如果你不自觉那也就罢了,而当我们自觉以后,为什么还要用同样的方法去对待下一代,对待我们身边的人呢?
印度有一个寓言:一个国王用大量的黄金,搜集了全国最名贵的珠宝,打造了一张黄金床,床上镶满了名贵珠宝。这张床是如此名贵,所以他要确立一个合乎全国人民尺寸的标准长度。于是他量了全国所有成年人的身高,再除以全国人口的总数,得到了全国身高的平均值。按照这个平均值,打造了这张床。每天晚上国王一定要请一位大臣或百姓,夜宿寝宫,让他睡这张名贵的床。如果他太高,躺不下,国王就会叫一个刀斧手量量这个人的身高,然后用斧头砍去双脚多余的长度,好让他能刚好躺在床上。假如躺下的人身高不够,国王也会叫出两位大力士,一个人拉住他的肩膀,一个人拉住他的双脚,用力的向外拉,将这个人刚好拉到这张床的长度,当然有时候会拉断他的双脚,有时候会一命呜呼。但是,国王一定要让躺在床上的人符合床的长度,这是国王每天一定要做的事。看到这里,你对这个国王有什么看法?他是个神经病?他很残忍?不可理喻?你觉得他实在太残酷?但是让我告诉你,所有你对这国王的感觉和形容,都可以加诸在你自己身上,因为你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甚至不自觉。
在你心中,也有一张如此名贵而又标准的床,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太高,而把你自砍下一节;有时候你又会因自己太矮而抬起脚尖,挺起胸膛,让自己感觉高一点,这是大多数人在生命中呈现的状态。我们为了要符合社会制定的名贵而又有价值的标准,有时候膨胀自己,有时候委曲自己。我们每天都在心中对自己做着这个国王对他的臣子、老百姓所做的事情却毫不自觉,我想有人会将这种思想归咎于孔孟思想,但是我却觉得,儒家思想的真髓并非如此。孔子曾提到:“独善其身,而后推己及人,然后兼善天下。”他也同样告诉我们:要先照顾好自己的存在,然后才能去照顾别人,他并不鼓励我们牺牲自己。我想这也是孔子为何这么辛苦周游列国却始终没有成就的原因。那是因为那些君主要的并不是这些,他们要的是能用一些无形的所谓价值、观念、道德来控制百姓,让那些人民都能为他们牺牲。但是,后来的某些儒学家们为了自身的功名利禄,甘愿为皇帝建立这些教条,以至于它们数千年来深深地根植在我们的文化之中。我想大部分历史上的改朝换代都是因为有人觉醒自己是‘一个人,而当这股不可磨灭的力量凝聚时,就有所谓的平民革命。当这股力量被一些政客所领悟而利用时,就会产生政变,可是这股力量的根本仍是人想要当一个人,想要过一个更像人的生活。
我想再说一遍:真爱中没有牺牲,没有控制,真爱中没有操纵。对一个真正爱你的人而言,没有一样价值观,或其他的人、事、物的价值会超过你的存在。在真爱中只有敬重和真正的接纳,就是去接受你本来的样子。不是符合社会的价值观,而是回到你的中心,回到你的存在。你不需要成为比尔·盖茨或卡内基,才会有人爱你,你本来就是最棒的,你只要成为你自己,当然这个过程充满困难与恐惧。这八年来我的自我成长的路途也走得非常辛苦,但我相信:当有一天你能真正回到自我的中心,呈现自己的存在,和每一个刹那存在的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会像一颗珍珠一样放射出光芒,会有人看到你,会有人来爱你,而这个爱你的人,是因为爱你本身而来爱你。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是最有价值的,同时你也会真正地去爱别人,爱他们如他们所是,而不是爱他们如你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