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尧出门时遇上了纪南楼,来人迎面看了他的黑脸,很是高兴,又忍住了,只装关怀,说道:“怎么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少费话。什么事,说。”应尧走得极快,害得纪南楼顿住身子转身后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哦,南边那批货到了,你要不要去验验?”
应尧语速也极快:“你验吧。”
纪南楼哦了一声,追上他,笑着说:“要出门啊?”
应尧在家里受了气,一时都没想好去哪里,听了他问,便说道:“孙老板今天请客,在晚香院定了晚间的席,横竖在家无事,就先去小夏那边看她会。”
纪南楼跟着他,见他一直黑着脸,闭眼靠着车壁上,不知在想什么,便问道:“最近将家里那个收拾得怎么样了?”
应尧不作声,纪南楼笑道:“我听说……”话又没说完,就在那意味不明的笑着,应尧睁眼斜着看他笑,看到他自己停了下来,才又靠回去。
“我还真以为你是神,无所不能呢,原来一个小丫头就难倒你了,呃……,也告诉,她是对你那方面不满意么?”
应尧极力忍着才没起身将他踢下车,依旧闭着眼,慢慢悠悠道:“贵州那边的货源我还是不放心,你明天动身,去那边看看,看仔细些,路上也不要急,免得赶路吃苦头。我给你两个月时间。”
纪南楼叫道:“我才从四川回来!又哪里得罪了你?我这也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为你出主意。”
见应尧不作声,笑着凑前一点道:“说真的,人人称我风流纪不是没有原因的,教你六字真言?”
他一直紧紧盯着应尧,见他一丝不动,就叹了口气,倚着他的身子,摸着他的胸,装着软糯语调说道:“出远门我倒是不怕,就怕你一个人在家,夜里寂寞啊。”
应尧笑骂道:“你就这样在那一般女人面前风流的?”
“错!这是那帮姑娘们被我驯服后的样子。”纪南楼得意笑道,见应尧不作声,又开口道:“怎样?你要同意我就帮你动手了?”
“什么?”应尧模糊应了声。
“你不是说人家异想天开,开出一大堆条件么?告诉你,我昨天无意间听得,与她同屋的那个女犯人的事,倒不是难事,我把她捞出来?”
应尧不作声。
纪南楼道:“我真恨你这样子。哄女人嘛,也不行?您愿意端着叫别人贴上来奉承您也行,只是贴上来的人不合心意,也别拿我撒气!”
“你是说,我买了她,倒要我哄着她?”
“你跟个女人较什么劲,哎,我说,你这脑子怎么回事,一遇就样的事,就不灵光了?”
苏小夏原以为应尧是有几分瞧得上她的,毕竟她的长相在这宜州城里是排得上号的,自幼苦练的舞技更是无人能及,应尧当初只随意来了一看,便捧着她到了顶,原以为只差一步,自己便可以脱离苦海,只是那一步却迟迟没有来,她试着努力了一下,却惹恼了他,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愿意来楼里,别人请他吃酒,都要换地儿才能请到。
为此,苏小夏的日子有段时间相当不好过,虽说楼里老鸨没有逼着她,但时间长了,老鸨给她的接客限制也越来越低。
好在他渐渐又来楼里走动了,也愿意点她去跳舞,只是他的眼光不再关注在她身上,她的舞姿再美也吸不住他,他的眼睛浮在屋子里,没将谁放在眼里,她这才明白,他来,仿佛只是想告诉旁人,他有怎样的生活资产,他乐意捧一个人。
那天是她太冲动了,她不甘心他的不上心,她被童今非要娶闻樱这件事刺激到了,她看见童今非说要娶闻樱时,他的手背捏紧了,她想,他是不是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她要再赌上一把,可是她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他仿佛支起耳朵在听什么,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还笑着用轻和的声音问她,像是很宠爱她的样子:“你说什么?”
再后来,他依旧像是十分迷恋她的舞姿的样子,常常捧她的场,也那么一两回,她都要以为他迟早会赎了她收回院子去了,可是没有,他买了别人,还是一个他从来没正眼瞧过的人,他还将自己大方让给别人,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告诉自己别痴心妄想,以惩戒自己这些日子的情意流露么?
她的心冷了下去,渐渐要化做石头般了,又冷又无望,只如没感觉般在这红尘里沉沦了,他偏偏又来了,来看她跳舞,笑着说:“我替你赎身,以后你只取悦我一人,你可愿意?”
应尧不在意银子,他想,若是能花上些银子,叫自己心里快畅些,倒是可以的。那个女人不过也是个妓,还要端着架子,他给她立个好榜样在那里,叫她好好看看。
他不愿意看到苏小夏眼里的快乐,冷着脸说道:“以后我会给你找个好归宿。”
闻樱这天回屋时,小雨不在,她无事可做。那个应尧买了她来,说是要她时常奏些曲子来听,可是从来没叫过,她在这院子里身份好不尴尬,说是客人吧,她明明也是买来的,说是丫头吧,管事的又没安排活给她干,她也不好去抢别人的事做,因而整天有些手脚没处放的不自在。
她抱出琵琶来练了练,三日不练手生,声音很难听,本来她就不是那块料,她不愿意学这个,只是大概她的身体本身对这个可能有些记忆,所以当初自己学起来,倒是不费劲,又是要吃饭本事,所以坚持下来。
专心练了一会,便见小雨回来了,收拾了洗了手脸,要与她一起去吃饭,丫头下人们吃饭在主人家饭后去歇息那一会。
小雨边走边说:“真舍不得你,不过还好离得也不远,我们以后还可以串门。”
闻樱一脸不解:“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哦,刚才,吴管家说,新来了个丫头,要与我一个房间,你要练琵琶,与咱们住一起,会吵着那些值夜的姐妹们,管家说,要你搬到楼去。还有,你知道么?咱们少爷把你们楼里那个苏小夏,那个跳舞好好看的那个,买回来了,听说花了八百俩银子呢,真是。说是要你们俩以后一起住在观睛苑。”
“哦。”闻樱应了声,便不作声,心里理着小雨刚说的一堆事情,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吃饭时,没有人特意跟她说什么,但她始终觉得那一般人眼都在盯着她的样子。吃完饭便听见吴管家的家里的对她说:“那个闻姑娘,少爷给你另外备了个好地儿,叫你早些搬过去才好,你看,要不要我帮忙?”
她替他男人吴管家管着后院一班子女人,有些年头了,比旁人对身份的问题上,更加敏感些,对闻樱一向客气,旁人见她这个态度,心里虽然有些看不上闻樱,倒也都还好,不敢太出格,因而闻樱虽然身份不明,但日子过得还是勉强。
闻樱笑道:“不用,就一个包袱的事,哪要帮什么忙,吴家嫂子有心了。”
晚上她便搬到了观睛苑去住。苏小夏还没来,她一个人住着,这个院子比下人们住的好太多,又干净,又宽敞,又凉快,她挑了靠西边的一个屋子,提着东西进去,屋子里都是红木漆打造的家具,床上挂着的水红幔子比先前的院子里挂的白布帐子透了许多,在晚风的吹拂下,轻悠悠的荡着。
她拉开衣柜上的铜扣,将衣服放进去,闲得无聊,倒有些期盼起苏小夏快些来。
左右无事,她便要早早上床歇着,这个观睛苑较之前那些丫头们的住处的要靠前,但因为没有什么人,倒显得有些空荡怕人,在这没有电灯的时代里,她不太喜欢到处暗摸摸的。
才没睡着,便听见有个熟悉声间在外喊她:“闻姐姐,闻姐姐,你睡了么?”
天还没黑透,她起身,灯都没点,走出来,朝小雨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小雨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瘦小的丫头,小雨笑嘻嘻点了灯,说道:“这是新来与我同住一个屋的兰花。啊,这屋子我很少进来过,原来这么漂亮,这里好凉快,也不知道那个苏小夏人好不,她若是好,我以后便常过来找你们玩啊。”
闻樱笑说:“她是个好人,你尽管来。”
小雨便笑着说:“那可好了。哦,对了,兰花听了你在这,硬要来看你,说她有事找你。”
闻樱皱眉道:“有事找我?”说罢打量面前这个女孩,极瘦,整张脸白得如纸,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整个人小心怯弱,满眼的警惕惊恐,她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她,她又找她有什么事?莫非,这是这身体本尊的亲人?
“谢谢你找人救我出来。我以为你骗我呢,没想到你说话算话的。”那个兰花望着她说,眼里写满感激,像是她真是她救命恩人一样。
闻樱猛然想起什么来,上下打量她,见她手脚上,脸上都还有浅浅的皮疹消退后颜色,不禁问道:“是你?”
兰花笑了,羞涩又虚弱:“嗯。”
闻樱忙过来按她坐下,道:“你身子还差,不要一直站着。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走后十多天,我的案子便重审了,我在邻居家养了几天,再过来找纪公子。”
“他?他救你,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说是你要他救的我,他听你的话,我想着,你是这府里主子,便提说要过来做佣人,纪公子也同意了。”
闻樱一时没说话,不知那两个狼狈在做什么,想想又笑问:“那你的案子审清楚了,你没受什么冤曲罢?当初是怎么搞的?
兰花听了便有些怒意道:“也没什么,我与祖母一起长大,家里没什么人了,隔壁的王三儿看上了我,我祖母原是打算将我嫁给他做小,我不愿意,那时我跟老人家吵了一些架,后来老人家生病去了,没想到那个王三儿又过来逼我嫁给他,我不同意,过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使坏叫人拘了我进去,说我虐待老人家,是我将老人家害死了。那时我没想到会被关那么久,心里有怨气,只管骂那个狗官,也没个亲戚帮忙奔走,要不是遇着你,怕真是会死在里面。”
闻樱听了,便想,跟自己差不多,便笑说:“没事了,以后我俩有事互相照应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