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在我年幼时,我是很喜欢跟我爹去各个铺子里转悠的,我也一直以为我将来长大了也会做个生意人,天南海北,见多识广,与人谈笑风生,不动声色,就能做成一笔笔极赚钱的买卖。我也一直觉得做商人是最最好的一个行当。然而我父亲不这么想,他觉得商人低贱。我想不通,吃得好,穿得好,又有钱,又有见识,何来的低贱之说。然而他不觉得,他说读书做官才是这世上顶体面顶尊贵的事儿。
于是在七岁这年,我被他关进了一间不大的房子里,四周沿墙壁的柜子里都码着书,整整齐齐,还专门聘了位小老头儿还看着我,说是教我读书识字。
只是我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天涯海角,不能守在这方寸之内了。
而后的十年,于我而言是空白的十年。书上从来没写到外面的事,没说外面现上是怎么个天地,甚至都没人跟我讲肉多少钱一斤,布匹涨到什么价了,街上有没有出什么新花样。
十年里我心无所归,我在极切思念着外面的世界。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我与父亲大吵一架,他训我一事无成,白白耗了家里十年米粮,至今仍是童生。他说我的大哥早已成材,能接家里所有的事了。我吼说我已是废人,他将我养成了废人。
我请了应大哥来帮我游说。
也不知他怎么将巧舌搬弄了一番,反正后来我的父亲同意了我跟着大哥做事,还常常说,要我多与应府的人来往。
这个我倒愿意听他的,应大哥府上没有老人,去了不用守什么规矩,他又手段了得,跟他学学倒不错,应小姐性子直,倒不难相处。府上还有个纪南楼,除去听应大哥使唤时候,也是个软糯性子。
只是我万万没想的,商人的生活是整天的花天酒地。应大哥甚至带了我去青楼。说实话,我对这样的地儿,充满好奇。
应大哥出手大方,他会捧人,但凡他看得上眼的,都会堆了银子去帮她抬身价,虽然他从不去她们房里去,但他乐意叫那些美丽的女人们围着他转,他说过,他就是乐意叫整个宜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在过这样的生活。
我发现了个有趣的人,也跟应大哥说过一回,可他只看了眼,鼻子哼了声,便再也不愿我提她。
那个女孩子望着窗外的眼神,很叫人震动,我知道,我完全看得出来,她在憧憬外面的样子,她很想去街上看看。
有时,她也不看外面,她看屋子里的人,冷冷笑着,我就知道,她像是在嘲笑我们。别人自然看不出,因为她长得实在是不够美艳,在这满是莺莺燕燕的楼里,她就像花圃里的一颗草,没人会注意到她。我跟应大哥说过,他又哼了哼。
我试着与那姑娘说过几回话,实在是个解语花一样的姑娘,我说的她都懂!
我越来越爱与她说话了。
家里的人也越来越看不起我了。因为我很难上手家里的生意。大哥将一切把持得紧紧的,只丢我最繁琐最耗时的事给我,我想找店里掌柜的熟悉下事情,没有人愿意听我有用的话。
我跟她倾诉,她都理解我。在她面前,我无所顾忌。不用担心她会斥责我的对父亲的怨恨,更不会斥责我对兄长的不满,甚至还替我鸣不平,替我想法子怎么挽回局面。
我试着跟父亲说了声,想要帮她赎身。惹来了父亲的暴跳如雷,他从头将我数落到脚,从我的七岁数落到十八岁,他说我这一辈子对他的用处还不如养的一头猪。
我气得要跟他打一架,没下得了手,想着家里也要在江南开店了,便自请了过去。顺道将那个姑娘也带了过去。
父亲本来不同意,我苦劝一番,若是再不叫我自己做些事,我就真废了。不知道怎么父亲又同意了。
没想到大哥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没钱,说我没经历会误事,说我要成亲的,说听说我要带个妓女一起去,总之,不让父亲同意我去。
我甚至恶毒地想,他其实是怕我真将生意做起来了,压制了他吧。
应大哥请我去喝酒。
我将事情问他。应大哥笑说:“我有法子帮你,不过有些狠,你想不想试?”
我当然想,就问什么法子。
结果第二天我家院子便着火了。我怒气冲冲去找应尧。他笑着说:“放心,我会慢慢帮你将生意做起来,将来你赚的,必定会比现在的多许多。而不这样做,你在家里,永远都吃不开。现在多好,店契虽烧了,那些主顾与货源却没断,那些来往的老板们关系没断,我帮你,相信我,你们家很快便会振作起来的。而且,最最主要的是,这一切,都会是你亲手立起来的。嘿嘿,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大哥这些年将你父亲名下不少产业都划到自己名下去了,这样一把火烧个干净才好,叫你父亲去衙门里重新开具文书,到时候才能平分给你们兄弟俩,不然到你们分家时,分给你的,估计就只是个空壳子了。”
我仔细想了一想,便不多说什么了。回家去跟着父亲一点点重建起来。
应尧果然是个商人,将感情都能与做生意利用起来,真是。他说:“我家妹子看上你了。嗯,我只有这一个亲妹子,你以后真心待她好,我也会全力助你。”
我本不想拒了这们亲,我不大乐意娶应青茵做妻子,应青茵虽说性子爽快,可是也是很娇小姐,每次与我有争执,都丝毫不让步,我更愿意娶个能与我温温和和说话商量事儿的人。而最主要是,我父亲与大哥,极力要促成这门婚事,我不愿轻易如他们的意。
哎呀,我都忘了,与佳人有约呢。
好不容易打听了她的去处,我有些意外,应尧不是一直看不上她么,怎么会买她?
我跟应尧直说了,他说愿意带我去见她,但前题是我与她把话说清楚,断了往来。他说这是为我好,哼。
只是万万没想到,闻姑娘竟然死也不肯跟我走,我本来还想说如果她愿意,我也可以找应尧要了她,想来一个小丫头,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后来又找机会与她说了几次,她都是不肯。她将先前冷笑着看别人的眼光拿来看我!
而且,在我看来,她像是比我更看重应尧,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关系超越过我俩了。很好,我痛恨看不起我的任何人,虽然面上我还与她好言好语,只是我也恨她。
应青茵来缠我时,我便烦了,直接明说了。她大哭而去。她极少哭的,她自小被应尧带着养大,性子随他,倔得很。
应尧原本还是真心实意帮我,出主意,也出钱两,还出货源。后面就慢慢淡了,大概是觉着联姻不成,没必要白白浪费精力在我身上吧。
再见应青茵时,她清瘦了不少,而且,一下子庄重温雅起来,见了我也只那样淡淡微笑行礼而后抬脚走开。
竟然连她也要离了我去。
这个女人,曾经哭着对我掏真心的女人,竟然也对我视而不见。
回到家里,我怒气冲天,怎么也缓不下去了,取了把空扇子出来,精心画了幅画,将人送过应府去,雅祝二小姐夏至安好。
在酒楼里见着应青茵时,我心里好受了些,她眼里依旧有爱意。只是,到底不如以前了,不彻底不纯粹,略来伤痛,不再不可遏制。
不行,我要再次让她对我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