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瀚尘嘴角噙着笑意,盯着高墙,他就不信,白三庆难道是铁做的心肠,会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亲人心痛。
一名兵士高高扬起大刀,刀刃在阴郁的天空中,闪着白森森的光芒,眼见就要挥出。
忽然,一声清喝稳稳传来“住手”
随之,沐瀚漓缓步走出,咸绛仙并未跟在身旁。
他一出现,坐在沐瀚尘身边的几名将领齐齐站起身,恭敬地向他施礼,个个暗中松了一口气,同在朝为官,他们不想看着那些官史这样残忍死去。
又皆听闻沐瀚尘的冷酷,故无一人多言。
沐瀚尘倚在宽大的椅中,对沐瀚漓的驾临,连眼皮也未撩一下,只是冷眼旁观。
沐瀚漓缓步走到城下,运起内力,将声音平稳送出“白三庆,在昙王未到之前,本王已多次好言劝你,你为何不听?莫非真想看着亲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惨死么?你一介平民,平时又无劣迹,只因连年地无收成,才起暴乱,本王上告皇上,请求减少平洲赋税的奏折中,一并请求赫免你的死罪,你为何不信本王呢?现在你杀了官史,还如何善了?”
他平和的声音,动情的言词,只听得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时,墙垛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四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眼里流着浑浊的泪水,哑声喊道“廉王爷,是昙王先杀了小民甥儿,小民才会如此冲动啊,你若放了他们,若能得皇上恩准,减少平洲赋税,小民甘愿打开城门,以死谢罪”
这样的人也会暴乱?丁香站在兵士中,看到白三庆木讷的样子,心中涌起一丝怜悯。若不是实在无法生活,他们怎敢提着脑袋犯下这等谋逆大罪?
但,古往今来,又有哪一次的农民起义不是如此呢?
她眼望着衣衫褴褛的白三庆,眼前却晃动着那大片大片绝收的稻田,不由闪过一丝奇想,或许,他们不知道医治黑根病的办法吧?不然,不会连年如此的,自己要不要告诉他们防治的办法呢?
用自己先进的知识帮助这些穷苦的人,也算是为自己积德吧?
丁香沉思中,忽听沐瀚尘发出冷冷一声长笑,运透内力的笑声,绵远悠长,震得没有内力之人,均觉血往上涌,沐瀚漓面色平静地将视线转了过去,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恭喜九弟,几日不见,内力竟精尽至此,只怕,举世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沐瀚尘收住笑声,眼睛并不看他,只是冷眼瞪着城垛之上,冷冷而言“老虎虽凶,却抵不住群狼,武功再高,也防不了暗谋,既然你已有万全之策,本王还留此做什么?祝你大获全胜,早日荣归故里,好争得那令你日思夜想的储君之位”
说完,腾然站起,疾步而去,全然不顾自己尖锐冷厉之言,会引起什么震乱。
丁香看他离去,也悄然领着两名女婢急速赶回营帐,她不想被沐瀚尘在气头上,无故给自己或两个女婢惹来什么祸端。
一路走,一路却在为沐瀚漓鸣不平,同样的身份和地位,怎能这样被沐瀚尘抢白呢?又想起沐瀚漓当时的表情,虽被如此抢白,却依然一脸平静,无风无浪,那是多么宽广的心胸啊,丁香顿觉自己的痴迷中又掺杂了无尚崇敬。
而对沐瀚尘,只觉他已是世上最无礼最尖刻最无风度之人。
走入营帐,惊见沐瀚尘已在椅子上安坐,脸上还隐有余怒未消,三人齐齐一阵紧张,特别是两个女婢,竟下意识地躲在了丁香身后。
沐瀚尘却似乎根本没留心她们的心情,一指两个女婢,沉声吩咐“喂,你们两个,速速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启程回丰郡府城”丁香听到他说“丰郡”两个字,一愣,沐瀚漓给自己买的房契和地契,不就是在那里吗?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香香,想什么呢?去过丰郡吗?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一眼便喜欢上了,在那儿我有两座宅院,一处在山边,一处在闹市,你喜欢住哪儿,就住哪里”
丁香沉默着没有接腔,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面前,她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他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要说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连沐瀚漓他的手足,他也那样对待,她只是低头翻看自己没有任何异常的右手心,不此一次地疑惑,为何那块胎记没有变动呢?他不是有那块血红宝石吗?或许,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车马很快备齐,他们相继走出营帐,忽然,一个军士捧着一个盒子飞跑而来,看到沐瀚尘,一弯腰,恭敬地禀报“王爷,廉王爷说这是小姐的物什,让属下送过来”
丁香一眼认出是什么东西,心中酸酸的,有些难过,暗叹,他终是想要跟自己两清,连最后一丝尊严,也不给自己留,但为了他的心安,自己微薄的尊严,不留也罢。
有心想拿过来,沐瀚尘已转头望向她“这是你的东西?怎么会在他那里?”冰冷的视线带着浓浓猜疑,仿佛丁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丁香被他直勾勾地瞪着,莫名一阵心虚,竟然说不出一个“是”字,嚅嚅地回望着她,因怯弱,美丽的容颜也失了光彩。
“既然是你的东西,快些收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沐瀚尘忽然放柔了声线,大步向前走去。
丁香无心猜测他为何突然变了态度,赶忙从军士手中接过盒子,惦念着那块玉佩,轻轻掀开盒盖,却一眼看到就放在盒中央。一时,心忽冷忽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到坐上车子,心还完全笼罩在阴郁之中。
车子驶出营区,停顿了一下,她听到沐瀚漓的声音,情不自禁,撩起车帘一角,雾霾中,一下便寻到那抹淡紫的身影,顿觉,全身的血液似乎猛然凝滞,又突然奔流不息,令她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永远追随在他身边。
车子慢慢启动,沐瀚漓负手站立一旁,神情淡漠而平静,几员军中大将默然站在他身后,沐瀚尘对沐瀚漓亲自送行的冷嘲热讽,令他们很是不平,但看沐瀚漓浑然不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也无人去捅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