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间地狱
秋风落叶,长街萧条。
出了萧家庄,云又已散去。
连这云也好像诡异起来。
龙飞披着阳光,踯躅街头,彷佛一些都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他心头上那股寒意并没有被阳光驱走。
——昨夜那个蓝衣人是否就是丁鹤!
——倘若是,他与白仙君又是什么关系?
——如何进出那座小楼后又现身书斋?
——方才拾到的那截断指又是否属于他所有?
龙飞的脑海中不觉浮现了丁鹤面色苍白,裹着左手,幽然在书斋那扇屏风旁边出现的情景。
这一切疑问,只有丁鹤才能够回答!
但丁鹤会不会回答。
龙飞思潮起伏,也不知走出了多远!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问他一个清楚明白。
龙飞打定了主意,脚步自自然然的停下来,他这才发觉置身长街之中,丁家庄、萧家庄都已在视线之外。
他哑然一笑,正待回头走,就留意到一群人正从前面急急奔来。
——莫非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龙飞心念一动,凝目望去。
那群人带头一个身穿官服,虬髯环眼,捉鬼的钟馗一般模样,那不就是捕头铁虎。
跟着铁虎后面的七八个捕快,拥着一个猥琐的瘦老头儿。
铁虎也发现了龙飞,老远就振亢大呼道:‘龙兄!’
龙飞静立在那里,只等铁虎近来。
风颇急,遍地落叶给吹得簌簌飞舞。
铁虎人如急风,疾奔至龙飞的身旁,道:‘我正要叫手下到丁家庄通知你,想不到就在这里遇上,好极了。’
龙飞诧异道:‘什么事?’
铁虎道:‘你所说的那个怪人又出现了。’
龙飞急问道:‘在那里?’
铁虎道:‘镇西的义庄!’
‘方才?’
‘昨夜!’
‘谁看见?’
铁虎侧身指着那个瘦老头儿,道:‘就是看守义庄的这个老仵工何三。’
龙飞道:‘事情到底是怎样?’
铁虎道:‘昨夜他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惊醒,出去停放棺材的大堂一看,就看见一个车把式装束的汉子搬来一副棺材,竟然将别人的棺材从凳上推下,将搬来副棺材放了上去。他正要上前追究,忽然听到棺材中有女人呻吟的声音传出来!’
龙飞道:‘哦?’
铁虎道:‘那个车把式似乎因为听到声音,将棺盖打开,放在棺材里的竟然是一个木美人。’
‘木美人?’龙飞耸然动容。
铁虎道:‘那个木美人竟然会说话,问那个车把式那是什么地方。’
龙飞道:‘那个车把式有没有开口回答他?’
铁虎道:‘在那个车把式开口之前,何三已脱口应是义庄。’
龙飞追问道:‘后来又是怎样?’
铁虎道:‘一听到是义庄,那个木美人就叫起来,叫不要将她放在义庄内。’
龙飞连声追问道:‘后来呢?’
铁虎道:‘那个车把式盖上棺材,怪叫一声向何三迫去,何三给他吓倒在地上,刚正好看见他的脸!’
‘他的脸怎样?’
‘长满了蛇鳞,看来他就是你日间遇见的那个怪人。’
‘只怕就是了。’
‘他那双手也长满蛇鳞,摸上何三的脸颊,而且吐出了一条血红色的舌头。’
龙飞目光转向何三,道:‘他将你怎样了?’
何三颤声道:‘我也不知道,看见他那条舌头,就晖过去了。’
他显然犹有余悸,一张脸苍白如纸。
铁虎接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铁虎道:‘那个怪人离开了没有?’
铁虎道:‘已经不在了,棺材却没有带走,所以他立即走来告诉我们。’
龙飞道:‘义庄离开这里有多远?’
铁虎道:‘半盏茶不到。’
龙飞道:‘我们快赶去!’
他比谁都着急。
——那个木美人是否就是酷似紫竺的那个?
——木美人何以能够说话?
——那个怪人此番举动到底又有什么目的?棺材现在是否仍然在义庄内?
龙飞刚平静的心湖又动荡起来。
第一个进入义庄的是龙飞,第二个才是铁虎。
虽然是白天,而且正什时分,义庄的大堂仍然是阴阴森森的,丝毫的生气彷佛也都没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蕴斥在空气中,既不臭,也不香,古古怪怪,嗅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众人中只有何三若无其事,他已经习惯。
铁虎并非第一个察觉,却是第一个发问:‘这是什么气味?’
龙飞摇头道:‘不知道。’
铁虎转望何三!
何三鼻翅抽动了几下,却道:‘怎么我嗅不到?’
铁虎恍然道:‘那是必义庄原有的气味了。’
龙飞目光一扫,戟指道:‘是否那副棺材?’
何三点头道:‘就是那副了!’
龙飞转顾铁虎道:‘大小形状与我昨天遇到的那副简直完全一样!’
铁虎道:‘只怕就是那副了!’把手一挥,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捕快立即四面散开,刀纷纷出鞘,‘呛啷’声不绝。龙飞连随举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棺盖并没有关紧,斜斜的露出了寸许阔一条空隙。
何三看着看着,倏的叫起来:‘我离开之前,棺材不是这样的。’
龙飞应声停步,道:‘本来怎样?’
何三道:‘盖得很密,并没有空隙。’
龙飞道:‘哦?’
他正待举步,突然听到了猫叫声。
咪——呜!
猫叫声凄厉而恐怖,竟然是从那副棺材内传出来。
龙飞心头一凛,铁虎耸然动容,八个捕快全都变了面色,何三更就当场退缩一角。
咪——呜!
又一声猫叫,那副棺材的棺盖飒的飞了起来,正飞向龙飞。
声势凌厉!
不能闪避,因为一闪避,站在后面的两个捕快就得被棺盖撞中。
龙飞当机立断,剔眉,怒喝,挥拳,痛击在棺盖上!
‘轰’一声,棺盖碎裂横飞!
一只大猫实时从棺中跳出来,窜上了旁边的一副棺材上。
正是龙飞铁虎昨夜在小楼中看见的那只大黑猫。
——牠怎会在这副棺材内?
龙飞诧异,铁虎同样惊讶。
黑猫的嘴巴血渍未消。
是鼠血?妖血?抑或是人血?
他们虽然都目睹那只黑猫叼着半截死老鼠,这剎那,仍然生出了这个疑问。
也许因为事情的诡异,连他们的思想也变得诧异起来。
那只黑猫吐出长长的舌头,舐了舐嘴巴,‘咪呜’又一声,棺材过棺材,迅速的走向何三那个房间。
没有人阻止,一件更诡异的事情正在他们的眼前出现!
龙飞双目圆睁,双拳紧握,铁虎那副神态比钟馗只有过之,一嘴胡须彷佛都翘了起来。
他的一双手都已握在腰间那条铁链之上,握得紧紧的,手背的青筋蚯蚓也似条条怒起
他们的眼睛都瞪着那副棺材,一瞬也不瞬。
一个木美人正从那副棺材内殭尸般立起来!
——紫竺!
龙飞在心底呻吟。
那正是他昨日见到的,酷肖紫竺的那尊木像。
——木美人又怎会起立?
美丽的脸庞,丰满的身材,那尊木美人栩栩如生,充满了诱惑。
可是众人一些色情的念头也都没有,全都已惊呆!
一阵‘桀桀格格’的怪笑声实时从棺材中传出来。好可怕的笑声。
何三与那些捕快的魂魄也几乎给笑散了。
龙飞的面庞却沉下来,铁虎一双眼睛睁得更大。
他们都听出笑声发自棺材内,绝不是那个木美人在发笑。
——棺材莫非真的有两层?
——是谁躲在那里头?
龙飞满腔疑惑,连跨两步。
铁虎亦冲前两步,一双手握得那条铁链更紧。
怪笑声不绝。
铁虎忍不住厉声喝道:‘是谁躲在棺材里装神弄鬼?’
怪笑声立断,一个比笑声更怪异的语声在棺材内响起来,连声道:‘好玩,好玩!’
铁虎怒叱道:‘谁!滚出来?’
一个人应声,‘叮叮当当’的在棺材内站起了身子。
矮矮胖胖的一个人,站起来,才到那个木美人的肩头。
他长得不算难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嘴巴,圆圆的脸庞,就像是小孩子在冬天堆的那种雪人。
他的面色却非独不白,而且红得像一个快熟透的苹果,身上的衣衫也是一色的红。
红得就像是鲜血。
在前胸正中,却用墨画了一只乌龟。
他一脸傻笑,笑得就像是一个白痴,年纪看来并不大,最多似乎也不过十四五岁。
在他的手腕足踝之上都戴着一个小小的铃铛,一动便‘叮当’作响。
龙飞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没听见过一个这样子的人。
铁虎与龙飞一样。
红衣人正望着铁虎傻笑。
铁虎给笑得毛骨悚然,不觉脱口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红衣人竟鹦鹉学舌般,反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铁虎瞪眼道:‘回答!’
红衣人似乎一怔,忽然叫起来:‘妈呀,原来是捉鬼的钟馗大老爷!’
他居然也知道捉鬼的钟馗。
铁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红衣人叫着跳起身子,一跳竟然有丈八,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斜落在后面一副棺材上。
铁虎看在眼内,大吼一声:‘那里走!’手一拉再一抖,‘哗啦啦’一阵乱响,那条铁炼有如飞蛇般缠向红衣人的足踝上!
红衣人连声怪叫:‘大老爷饶命,大老爷手下留情!’矮矮胖胖的那个身子一扭,跳到第二副棺材之上,及时避开了铁虎那条铁链。
铁虎一声:‘好!’铁链追缠。
红衣人‘哇哇’怪叫,一脸惊恐的表情。
他这样害怕钟馗,不成是小鬼一名?
可是大白天,小鬼又怎敢出现?
他虽然惊恐,身形却一些不慢,横跨一副棺材,又将铁链避开。
铁虎毫不放松,急追两步,铁链第三次挥出去!
红衣人惊魂之色陡散,大叫道:‘大老爷不肯放过小鬼,小鬼要反了!’
他终于自称小鬼。
大白天这样出现,这个小鬼的道行也不算小了。
语声未落,他突然回扑,双手一错一翻,竟然就抄住了铁虎那条铁链。
他出手之快,就连龙飞也为之侧目,方待叫铁虎小心,铁虎的铁链已被抄住。
这到底是法术还是武功?
铁虎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条铁链如何被那个红衣人抄住,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红衣人一把抄住铁链,右脚连随踢过去。
一踢十七脚,踢向铁虎手腕,臂膀,又快又准又狠!
铁虎不能不松手弃炼倒退闪避。
红衣人没有追击,一收脚,在棺材上坐下来,反复打量了夺来的那条铁链几眼,大笑道:‘有趣有趣,大老爷不用剑,用链子!’
铁虎又惊又怒,方待怎样,眼角就瞥见一道寒光哧的飞过来。
是剑光!
龙飞终于出手了!
他连人带剑凌空直取那个红衣人!
那个红衣人直似未觉,但突然发觉,惊呼一声:‘剑来了!’连翻三个觔斗。
龙飞的一剑竟然落空!
红衣人落在旁边的另一副棺材之上,惊望着龙飞,道:‘是你,你是谁?’
龙飞道:‘是龙飞!’
红衣人奇怪地问道:‘龙飞是什么东西?’
龙飞冷笑道:‘一个人!’
红衣人问道:‘不是大老爷收服的小鬼?’
龙飞叱喝道:‘胡说什么,还不将铁链放下!’
红衣人道:‘你这个人说话这样凶,才不依你!’
铁虎这时候已经取过手下捕快一张长刀,一个箭步标回来,暴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红衣人一呆,又笑道:‘大老爷莫不是要拿小鬼?’
他连随招手,道:‘你来拿我啊!’
铁虎挥刀怒扑了过去!
红衣人铁链立即挥出,那条铁链在他手中使来,比铁虎何止凌厉一倍!
‘呼’的风声暴响,铁链未到,带起的劲风已激起铁虎的衣袂。
铁虎只听风声,已知道厉害,长刀一震,‘刷刷刷’三刀砍出。
‘叮叮叮’三声,三刀都砍在铁链之上,砍出了火花!
那条铁链一卷,将刀锋卷住。
铁虎暴喝抽刀!
刀不动,龙飞实时飞至,刺向红衣人握刀的手腕。
剑快如闪电,红衣人急忙松手,吃惊的道:‘还是你厉害!’
龙飞冷笑,一连三剑刺去。
他剑作判官笔使用,三剑都点向红衣人小腿的穴道。
红衣人倒踩七星步,连闪三剑,已到了棺材尽头,一脚踩空,就从棺上摔落!
‘叭’一声,竟然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以他的武功,怎会这样子?
龙飞不由就一怔。
红衣人连随爬起身子,一手摸着后脑,忽然‘哇’的哭出来。
铁虎也一怔。
红衣人哭了几声,拿下手一看,又破涕为笑,道:‘总算没有穿。’
铁虎叱道:‘你小子倒也会装模作样!’飞步标前。
红衣人一眼瞥见,急忙跳起来。
铁虎一声,‘倒!’铁链飞缠红衣人的双脚,谁知道红衣人凌空一个觔斗,头上脚下,双手一抄,又将那条铁链抄住,半空同时出脚,急踢铁虎面门。
他身形变化之迅速,出手之诡异,非独铁虎意外,就是龙飞,也一样的感到意外。
铁虎的铁链第二次脱手。
红衣人凌空一踢,声势凌厉,不由他不松手急退。
他左手仍握着那张长刀,一退即回,刀交右手,急劈七刀。
红衣人以铁链连挡七刀,突然倒退了开去。
龙飞人剑已到了。
红衣人一退让开龙飞凌空刺来一剑,他连退四步,大叫道:‘两个打一个,你们都不是英雄好汉。’
龙飞铁虎追前的身形立时一顿。
红衣人继续叫道:‘我也叫我朋友帮手!’
铁虎冷笑道:‘你只管把他们叫出来吧。’
红衣人立即叫道:‘尚大哥,你替我揍这个有胡子的。’
语声一落,他突然抛下铁链,左手掀开身旁那副棺材的棺盖,右手连随将那副棺材推起来。
隆然一声,棺材落地,一个人从棺材中扑出来。
扑向铁虎。
死尸!
那副棺材木漆剥落,也不知存放在义庄之内多久,棺中死尸的肌肉大半已经消蚀,形相恐怖之极!
铁虎实在想不到,红衣人的朋友竟然是这种朋友,惊呼急闪,那个死尸在他身旁飞过,扑在他后面一个捕快的身上。
死尸恐怖的脸庞几乎就与那个捕快的脸庞合在一起。
那个捕快毛骨悚然,怪叫一声,想将死尸推开,谁知道手脚都已经骇得软了,‘咕咚’的与那个死尸一齐倒下。
他好容易才将那个死尸推开,一张脸已骇得发青,立即呕吐起来。
呕吐出来的都是水。
苦水!
‘李伯伯,你也来帮忙!’
‘孙叔叔,劳烦你对付那个用剑的龙……是龙飞!’
‘高婶婶,张姊姊,半边脸老董,一只脚阿毛,大家都出来呀,帮帮老朋友的忙!’
红衣人身形如飞,呼叫不绝,转瞬间,十多副棺材内的死尸都给他请了出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个只得半边脸,有个仅剩一条脚。
有两个甚至头颅也没有!
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死尸!
有的已死了多年,只剩下骷髅骨,有的却新死不久,肌肉才开始腐烂,上面还爬满蛆虫
一时间乱飞,死尸狂扑,恶臭扑鼻,义庄简直就像变成了地狱。
人间地狱!
铁虎虽然胆子大,任职捕头这些年以来,开棺验尸之类的经验,亦已不少,但几曾遇过这种场面,不由亦心胆俱寒。
那些捕快亦是惊恐欲绝,他们虽然大都是已跟了铁虎多年,但胆子绝不比铁虎大。
一个捕快已忍不住逃了出去,三个捕快在呕吐,还有四个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们两个被死尸压在身上,一个半跪在地上,似已骇得站都已站不起来。
其余那个手握长刀,不错仍然还站在那里,而且还站得很稳,但是双眼发直,看样子似乎已骇呆了。
何三更早已瘫软在那边。
龙飞也狼狈得很!
两个死尸先后向他飞过来,一个新死不久,腥臭的尸水几乎溅在他的身上!
他一一闪开,身形一拔,掠上了其中一副棺材之上!
‘呼’又是一具死尸向他飞至。
龙飞偏身避过,厉声道:‘住手。’颀长的身子离弦箭矢也似射出。
红衣人方待再将一副棺材打开,龙飞已射至!
人到剑到。
红衣人知道厉害,手一缩,身一倒,皮球般滚了出去。
龙飞身形方落,红衣人已滚至那边墙角。
墙角上斜放着一只竹竿,红衣人一把正好抄在手中,身子同时弹起来。
他一竹在手,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那一脸痴呆的神态消散,换过来一脸的肃穆!
红衣人双手持竹,一捋一沉,斜指着地面,竟然摆出了枪法中的‘滴水势’!
龙飞也发觉了,半起的身形非常自然的停下来。
龙飞心头一动,方待开口,红衣人大喝一声,已经一竹竿刺来。
迅速而急劲,用的正是枪法中的‘问路式’!
龙飞剑一展,将竹竿震开。
红衣人剎那连声叱喝,竹竿乱箭般标出,一刺十六枪,再刺三十二,迅速而狠劲,角度刁钻,刺的无不是龙飞必救的要害!龙飞一剑千锋,尽快封出外门。
红衣人枪势不绝,接连又三十二枪,变换之迅速,龙飞也觉得意外。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枪法,不过那剎那之间他却已经看出红衣人的功力并未足。
枪法却是无懈可击。
——这到底是什么枪法?
龙飞再接红衣人三十二枪,意外的竟然发现破绽。
缜密的枪势之中不知是否因为红衣人功力不足,还是本来如此,三十二枪刺尽,并未能够像前一次那样迅速接上。
龙飞一剑立即抢入。
谁知道那一剑才刺出一半,一竹竿就向咽喉标来!
以龙飞目光的锐利,竟然瞧不出那一竿如何刺来。
这破绽不成就是陷阱?
好一个龙飞,反应的灵敏实在非同小可,那剎那身形一偏,及时将竹竿闪开。
那支竹竿飕地从龙飞颈旁刺过,猛一震,突然断下了两尺长的一截。
竿势本来已走老,因为断了这一截,又灵活起来,迅速的一吞一吐,刺向龙飞的心胸
这一着更出人意料!
龙飞到底是高手之中的高手,眼利,手快,手中剑那剎那一弹,竟然又能够及时将竹竿以剑震出外门。
他却已吓了一跳!
红衣人若非功力不足,这一着他实在不可能接得如此容易,说不定还会伤在这一着之下
铁虎在旁边看得真切,亦不禁替龙飞捏了一把汗。
红衣人似乎想不到龙飞竟然能够闪开他这两着,怔在那里。
龙飞正想冲前去,红衣人忽然道:‘你怎么不倒下来?’
‘你的枪法还未练到家!’龙飞实在是奇怪,但仍然回答。
说的也是老实话。
红衣人一听,顿足道:‘你骗我!’
龙飞一怔道:‘为什么我要骗你?’
红衣人倏的睁大眼睛,惊恐的望着龙飞,大叫道:‘我知道了,你不……不是人!是妖怪!’
龙飞又是一怔。
红衣人接道:‘我爹爹说过,这两枪刺出,什么人都得倒下!’
龙飞奇怪道:‘你爹爹是谁?’
红衣人惊叫道:‘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我爹爹?’
龙飞啼笑皆非,叱道:‘胡说!’
红衣人瞪着他,连声道:‘妖怪!妖怪!’突然将竹竿丢下,双手掩眼,往承放棺材的凳子下鼠窜!
龙飞心头又是一动,倏的一个飞身,长剑一引,连点红衣人背后十三处穴道!
红衣人根本没有闪避,穴道一被封,整个人呆在那里。
龙飞一手将红衣人扶起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铁虎急步走过来,诧异的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龙飞俯首说道:‘这个人,是一个白痴。’
铁虎一怔,道:‘白痴?’
龙飞道:‘否则也不会这样给我封住穴道。’
铁虎道:‘这到底是什么人,武功竟这样厉害?’
龙飞尚未回答,软瘫在那边的何三忽然应道:‘他叫做萧若愚,是镇内萧立萧老爷的儿子。’
铁虎道:‘是“三枪追命”萧立的儿子?’
何三有气无力的点头。
龙飞道:‘我们昨夜进去的也就是萧立的庄院。’
铁虎道:‘我已知道了。’****何三道:‘你认识这个萧若愚?’
何三又点头。
铁虎道:‘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三道:‘大概七八年之前。’
铁虎追问道:‘你怎会认识他?’
何三道:‘他不时都走来这里玩。’
铁虎道:‘玩?’
何三说道:‘比如跟那些死人称兄道弟……’
铁虎瞪眼道:‘他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义庄,那些是死人?’
何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铁虎沉默了下去。
萧若愚既然是一个白痴,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环顾一眼地上那些死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脸色忽一沉,道:‘你怎么容许他走来这里玩?’
何三叹了一口气,道:‘大人以为我阻止得住?’
铁虎无言。
连他都拿这个白痴没有办法,何况何三?
何三叹息着说道:‘这个孩子也实在可怜,在镇内根本没有朋友跟他玩耍,只会欺负他。’
铁虎冷笑道:‘谁敢欺负他?’
何三道:‘我说的欺负,是戏弄。’
铁虎道:‘嗯。’
白痴的头脑连小孩也不如,即使他武功怎样高强,要戏弄他并非一件难事。
何三又道:‘他跟那些死人交朋友最低限度有一样好处,就是那些死人绝不会戏弄他。
这倒是事实。
铁虎点点头,蓦地厉喝道:‘在这里玩耍倒还罢了,怎么你让他打开那些棺材呢?’
何三一呆道:‘方才他那样,可不是我的主意。’
铁虎道:‘我是说以前。’
‘以前我并没有让他打开过那些棺材。’何三慌不迭申辩。
铁虎大喝道:‘他没有打开过那些棺材,怎知棺材中载的是叔叔还是婶婶?’
何三一想也是,不由自主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哑声道:‘也许他乘我不留意或者不在的时候,私自打开来看过。’
铁虎道:‘听他呼叫得那么熟落,只怕不是一两次那么做了。’
他自己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连随又问道:‘你昨夜有没有见到他?’
何三摇头,道:‘没有。’
铁虎道:‘那么他什么时候躲进那副棺材之内?’
龙飞插口道:‘只有问他了。’
铁虎目光一闪,道:‘他既然是一个白痴,要从他的口中将话套出来,相信并不困难。
龙飞道:‘只管试一试。’手一落一拂,解开了萧若愚上身被封的三处穴道。
萧若愚呼了一口气,立即回复自我。
他虽然是一个白痴,生命力之强盛,比一般人似乎犹胜一筹。
睁眼一看见龙飞,他又叫起来:‘妖怪!’
龙飞道:‘我不是妖怪。’
萧若愚摇头,道:‘一定是,否则你怎么不倒?’
龙飞道:‘因为我比你武功更高。’
萧若愚道:‘胡说,你又不是我爹爹,武功怎会比我高,妖怪!妖怪!’
龙飞实在束手无策。
铁虎实时道:‘让我来。’
龙飞点点头,剑入鞘,一旁退开去。
铁虎一把抓住萧若愚的肩膀,睁眼道:‘你看我是谁?’
萧若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钟馗大老爷!’
铁虎摇摇头道:‘钟馗用剑,我却用铁链,怎会是钟馗?’
萧若愚道:‘那么你是谁啊?’
铁虎道:‘我是这里的捕头!’
萧若愚眨着眼睛,问道:‘捕头是什么?’
铁虎道:‘专捉贼的官!’
萧若愚大叫道:‘我不是贼,怎么你将我捉住了?’
铁虎道:‘你躲在别人棺材之内,不是偷东西,干什么?’
萧若愚瞟着那个酷似紫竺的木美人,分辩道:‘那不是别人的棺材,是紫竺姐姐的。’
他竟然也知道那个木美人是紫竺。
龙飞心头一凛。
萧若愚继续道:‘我问过紫竺姊姊了。’
铁虎道:‘不管怎么样,你这样躲在棺材之内装神扮鬼吓人是犯法的。’
萧若愚嚷道:‘为什么我不能够装神扮鬼吓人?’
说话中好像另有玄机。
铁虎心一动,与龙飞相顾一眼。
龙飞点点头。
铁虎正想套下去,‘轰隆’的霹雳也似一声巨响,何三居住那个房间的墙壁突然四分五裂!
砖石尘土飞扬中,一个人‘咦’的出现!
那个人一脸蛇鳞,头上扎着一条血红色的头巾,身上穿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袍。
这正是龙飞昨日遇见的那个怪人,只不过是换了一身红衣。
碧绿色的脸庞,碧绿色的双手,在血红色的衣裳头巾衬托之下,更恐怖,更诡异!
众人霹雳巨响之中齐皆回头,一见齐皆大惊!
只有那萧若愚,反而笑起来。
何三旋即怪叫说道:‘就是他,就是他!’
语声尚未出口,那怪人的嘴巴一张,一股白气箭一样射出,正射在萧若愚的面上。
没有人来得及阻挡,龙飞也来不及。
铁虎虽然站得那么近,亦没有例外,他甚至还没有生出阻挡的念头。
萧若愚‘喔’一声,当场昏迷过去。
那一面笑容同时凝结,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怪人一口白气喷出,一个身子便自倒翻。
‘铮’一声剑锋出鞘声响,龙飞连人带剑飞射了过去。
也就在这剎那间,‘蓬’一声,一股白烟在那边爆开。
整个义庄的大堂迅速被白烟吞噬。
惊呼声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