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似乎没有发生昨晚那件事一样,很是和谐的吃了早饭,方瑾瑜甚至还在盛豆浆的时候替唐沫盛了一碗,两人饭后便一起去了医院。看到唐沫来了,方峻山立刻要求陪护人员把自己的床摇起来,老人的状况还不是很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笑着唤道,“来,唐沫,过来坐。”
唐沫赶忙握住老人皮肤松弛的手,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方老先生,今天见您气色好了许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峻山佯怒道,“当然有。”
唐沫一怔,赶忙转头对方瑾瑜说:“快些叫医生来,方老他……”
方瑾瑜冲她摇摇头,然后对方峻山说:“有话好好说,别让她一惊一乍的。”
方峻山瞪了瞪方瑾瑜,“你看你那德行,怎么说话呢?”训斥完儿子后,又转头对有些紧张的唐沫说:“只要你记着叫我爸,我就哪里都舒服了。”
唐沫顿时放松下来,颇是无奈的说,“爸,下次您可千万别在吓我了,真的,特别是这种事情。”
方峻山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这不是想早点听到你喊我吗?”然后冲周围的人挥挥手,“你们都暂时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唐沫单独说。”看护的人均是依言退了出去,唯独方瑾瑜没动,眯着眼睛盯着自家老头。
方峻山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你干嘛不出去?”
方瑾瑜冷笑一声,“用在我们身上的手段够多了,我可不想你再在她身上来那么一遭。”
方峻山喘了口气,“你不信我?哼,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得知我给他定了婚约后火冒三丈的,现在又来当好人了?”
方瑾瑜看着这个让他又恨又敬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时是那时,虽然我一直无法承认你的所作所为,可在这件事上,我谢谢你。”
方峻山惊讶的睁大眼睛,随后有些欣慰的笑了,“有这心我就安心了,行了,快点出去吧。”
见着还是必须得出去,方瑾瑜很是无奈,可还是依言走了出去,临走前看了唐沫一眼,得到对方一个后脑勺作为回应。
见所有人都走掉了,唐沫直直的看着方峻山,一双眼睛里都是‘要说什么秘密啊快点说吧……’。方峻山慈爱的看着唐沫,“昨天那件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要不是你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只能等着人家按时给我烧纸了。”
“爸!”唐沫不满的说:“这种话就别说了,您好好养身体,我还等着您和我一起去履行我们的约定呢。”
方峻山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了,可是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啊……”看唐沫想说什么,方峻山伸出手拍了拍她,摇摇头,“你先别说什么,今天我让他们出去是为了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憋了太久。”说着他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去,“我不敢跟你说,因为我怕你会因此而对我失望,从一个可敬的长辈落到一个低下的小人,我怕我承受不起。”老人说着,不禁红了眼眶。
听完他的话,唐沫笑着摇了摇头,“您帮我让爸妈有了一处安眠之地,让我不用在外面漂泊,甚至还帮我定下了终身大事,我有什么理由去对您失望呢?”用双手包住老人冰凉的手,“我既然已经愿意叫您爸,那我就已经承认了您对我的意义,所以,爸,别因为这些事烦心。”
方峻山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气息,“好,能听到你这么说,就算我说完后你转身便走,我也安心了。”正当唐沫在想着自己会听到什么爆炸性的消息时,方峻山轻轻地说道,“你们家的事,我起到了推动作用……”
唐沫的瞳孔骤缩,面上的笑容也少了几分,“爸,这种事情可不能乱往自己身上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这可得跟我说清原因。”
方峻山笑了,“我还没好心到去给人家揽事,这件事我确实不无辜。”再次叹了口气,“对方在给我谈这个项目的时候,我曾一度被其中的巨大利益震惊了,对方给我的理由是他们吃不下,所以需要一个合作对象,在我进行调查的时候,虽然我发现到这个可能会影响到唐家的生意……”老人懊恼的闭上眼睛,“可那巨大的诱惑让我动摇了……”
唐沫看着两行清泪顺着老人的脸颊缓缓流下,沙哑而沧桑的声音缓缓道,“我本想着能在以后的合作中给唐家一些优惠,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一次的损失,却让唐家再无翻身之日,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啊……”
唐沫木然的坐着,方峻山这么一说,让她想起了当年父亲大醉一场的那个夜晚,总是胸有成竹的父亲一杯接一杯的往口中倒着烈酒,声音中满是悲伤与失望,“人人都说商场无亲人,我曾以为遇到这样一个大哥是我的荣幸,可以卸下防备,谁知道这就是我失败的直接原因!哈,哈哈!世上又有谁可以相信!”
年幼的记忆却是那么的深刻,直到这时唐沫才明白,父亲的失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事已至此,又该用什么理由去斥责这样一个想尽全力去弥补过错的老人呢?
看到唐沫的愣怔,方峻山心中一阵酸涩,说不介意什么的一定是谎话,再怎么大度,面对这种事情,也没几个能做到毫无芥蒂的原谅吧。“我现在说这些事只是觉得你有这个权利知晓。”方峻山也是叱咤商场多年的老江湖,虽然心里难过,可场面话也是说的来的,“说出来不是乞求你的原谅,只是能让我的心,不再受到谎言的折磨……”
“当时是谁找您合作的?”唐沫冷不丁的问道。
方峻山一愣,而后无奈的笑笑,“你的重点抓的可真好,这是我接下来想跟你说的。”他朝门外抬了抬下巴,“瑾瑜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后继承我事业的人,不光是因为他行事果敢,聪明冷静,还因为他心中还有一处是充满温暖,而不仅仅是为了利益和权力,就是因为我想保护他这一点,所以,即便他那时候多想和叶家的丫头在一起,我都禁止了。”老人微垂的眼睛里满是看透一切的清明与世故,“她,太做作了。”
听闻此言,唐沫忍不住问到,“那这跟您的合作对象有什么……”她突然愣在了那里,一张小脸上满是震惊,“难道说,是叶家?”
方峻山点点头,“虽然当初找上我的并不是叶家,可他们确实是参与其中,而且据我后来的调查,我觉得叶家是最大的受益者,更有甚者,导致你们家出事的背后黑手,就是叶家!”
唐沫怀疑的皱皱眉,“可是,这么平白无故的指定是他们所为,似乎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方峻山赞同道,“当初我也没有怀疑到他们,可是后来一个发现让我注意到了叶家。”老人抚掌道,“他们太干净了,干净的过头,是我们这个行业不可能的事,可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到底是谁将机密送到了叶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让我既难过,又羞愧。”
“这不怪您。”唐沫平静的开口,“父亲当年通过各种渠道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还是一无所获,事情过去了,查起来只难不易,所以……”唐沫浅浅的笑了一下,“爸您现在还是好好休养为重,再多的事都等到您身体好了后再说,您看行吗?”
“那你跟瑾瑜的事?”方峻山立刻转移了话题,虽然他跟小时候的唐沫并没有什么交集,可一来她的身份特殊,二来她已经救了他两次,从心理上来说,方峻山已经把唐沫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见唐沫表情立刻有些僵硬,方峻山小声问道,“难道说,现在还不可以告诉他你们以前的事吗?”
“告诉他又能怎样?”唐沫笑着摇了摇头,“难不成让他因此心怀愧疚然后来补偿我?于其让他背上那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我倒希望保持现状。”
“可这对你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平啊。”当初方瑾瑜跟唐沫来往密切的事情他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方峻山才考虑到把他列为培养对象,对于这两个小孩感情深厚的事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可谁又能想到……
“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是公平的呢?”唐沫微笑着,眼中没有一丝愤懑,“正是因为不公平,这个世界才变得丰富多彩,我不想让那些美好的事情变成责任一样的存在,说起来,您知道方瑾瑜他头部受过伤吗?”
方峻山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知道倒是知道,可是那时家里很乱,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完了整件事,之后便开始接手方家产业,想再插手他的事情,就更难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看着他拼命似的在企业里建立威信,扩大业绩,我虽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可我也很担心啊……”
“既然这样,我会劝他去检查治疗的。”唐沫接口道,“我会履行我这个身份的义务,所以,您不用再为了这件事担心,这种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方峻山笑了,“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唐沫,直到如今,我还在感谢那天能遇见你,不管是哪种原因……”
唐沫也毫无芥蒂的笑了,“我也是。”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走入那个人的生活,却没想到这命运竟然会开这么一个玩笑,走出病房,看着靠在墙上朝自己望过来的男人,那担心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的神色令唐沫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暖意。
经历多了,便学会了不去强求,地球永远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停止转动,既然这样,那不如放平自己的心,学着用思索与感恩的眼光看待一切,那样活着,反而会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