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只顾自己,不顾兄弟的骂名他担不起。拂了我的好意,小了他的胸襟,减了他的气度,他也担不起。走江湖的人,需要信誉和威信。所以,今日这碗酒就算是砒霜剧毒,他都必须赌命的喝下去。
于是,龙年绛喝了酒,缓缓倒了下去,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也在笑,笑着看这些周围的人都缓缓的倒了下去,残箫这迷药的效果确实不错。
只不过我不能倒,我不能被他们抓住来要挟我的男人。
我一手紧紧的攥着他给我的非兮,一手狠命的戳在钉子上。周围还站着的商人,愤怒的盯着我,围着我,那感觉似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又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彷徨,想起了那日在黑暗甬道中,我汹涌而出的泪水。这一次,他还会出现吗?
不,他一定会出现的,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放开我的手的,因为那是执啊!
那是执!
可是我的眼还是变重了,身子还是摇晃了,真的好想好想睡过去,安静的睡过去,任性的睡过去。就要在坠落下去的那一刻,眼角划出了一滴泪,拓跋长涉啊,难道真的还是等不到你吗?
突兀的马蹄声震颤着这古老的峡谷,那马就好像踏着历史的斑驳一路的跑,一路的跑,马上的人衣袖翻飞,仿若穿越一世又一世的魂,一路的飘,一路的飘,我在想,这是不是就是神说的轮回。
菩提树下等千年,不为修道只为卿。泪未落下已风干,这一世换我来等。
他策马而来,我腾空而起,像极了那日我们的初见。
而那句,你来了,却还是让我说成了:“怎么才来!”
然后再也支持不住的倚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所以,没听到他狠念的那句:“再敢逞能,你就一个人过!不信,你就试试!”
他的威胁实在是太重了,重的让我根本承受不起。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眼盛月华,清凉如梦。
这月色很美,我一直就知道。从我见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的。
开窗一壶,拢清辉得心醉,唯有心思细腻多情之人,才会有这种精致的想法。
我暗暗的想着,他是月神眷恋的狼王啊,它给他的月亮一定是最美的。微微的蹙了眉,轻咛出声:“唔,头好疼!”
“还知道疼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的吓人吗,还怕疼!”他的声音响起,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似乎有些突兀。
“我只是说头疼,又不是怕疼!声音那么大干什么,好端端的扰了这般明澈的夜!”话里是对他不浓的埋怨,蹙起的眉头却缓缓的舒展开来。其实不管他的声音多么的突兀,我听着都只有无比的安心。
“呵,做错了事也能理直气壮了!”这一回真是把他气急了,火气到这会儿都还没有消呢!
扯出了一抹笑容,万般讨好的说道:“我这也不是想尽一份力吗,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怎么能服众呢,嘿嘿,你说是吧!”顿了顿,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你做后盾的吗。你堂堂狼王殿下,还会对付不了那几个小毛贼,这话说了是谁都不信的,呵呵,你说是吧!”
“云水白苍!”我的名字又被他咬牙切齿的念了出来。
“哎呀呀,那个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眼看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就要冻结四周,栗色的长发都要竖起来了,我只好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主动认错。
“哼!说说,你错哪儿了!”这句说的虽然依旧咬牙切齿,不过听着缓和多了。呵,真是的,寒气要散就散,要收就收。乍暖还寒,自然是最难将息。
撇了撇嘴,可怜兮兮的说道:“不该瞒着你偷偷的跟着去!”
“还有呢!”
“还有不该擅自做主,应该要事先商量好,不管怎么说,也该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底!”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啊?”面对着他锲而不舍的逼问,我只好咬牙跺脚,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我就不该拿着美人酿去,明知道那酒我一喝就醉。可谁知道龙年绛那厮那般谨慎狡诈,害得我整整喝了两碗,而且还有一碗是加了料的,实在是可恶至极。”
“苍儿!”他无奈的叫了一声。
“哎呀,我不该使用美人计!”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说出来的,只是见他微微的愣了片刻,没了言语,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说什么?”
而我则把头别过,半埋在了被角里,低哼了一句,没什么,便没了声气。
而他呢,也没有了言语。夜,再一次的落针可闻。
终是我耐不住这种诡异的沉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哎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过做都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要罚要打你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急了,一时没有注意碰到了手上的伤口,还真是伤的不轻呢,我低呼一声,倒抽口气,连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他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我的小变化。眉头越蹙越紧,眼里又是责怪又是心疼,看的我愧疚不已,好像伤害了自己就是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情。这个男人,到底给我投了多少毒啊,让我执迷至此。
而他嘴唇蠕动了半天,终是化成了一道复杂的叹气声,便小心的执起了我的手,轻轻的吹着气。
我这才发现手已经被他用雪白的缎子细致的包裹了起来,仔细看去上面还星星的布着流云花纹。残留着的血迹,让松色的纹路愈发的清晰。
他包的漂亮,打的结宛若翩飞的蝴蝶,在月光下闪着的薄翼时明时暗。
我暗叹一声:“何必用这么漂亮的缎子包扎伤口呢,好好的白色,无端的染脏了!尤其是那么漂亮的蝴蝶,可惜了!”
他说的深情:“如果可以,我宁可这一辈子都不要看见这只丑蝴蝶!”
我浅浅的笑开,反倒让夜又一次的静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清清的,像是一颗颗的露珠儿,一粒粒的钻进了我的心里,打着转儿的流着,总让我觉得这颗心迟早就这样被腐蚀殆尽了。
他说:“苍儿,我怪你是因为你不知道爱护自己,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呢!且不说镖局的练家子,商队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常年漂泊,风里雨里的,怎么会没些御敌的本事呢?若是一旦有些变故,你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呢?这一回,若是我再晚去一点儿又该怎么办?”
这一回,换我不说话。我知道,在最后关头,是他一马当先把我从包围里捞了出来。那些没了镖局保护的商人更加不是狼王谷的对手,自然而然的会上贡了。
他继续说:“苍儿,我是个男人,我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去冒险呢!”
我安静的听着他说,心里甜丝丝的。
“苍儿,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也不会弃我而去的。如今,你这般连性命都不顾,是要食言了吗?”
我微微笑着,望他,缓缓的坐了起来,不知不觉的抬起了手,皎白的蝴蝶从他的面颊上摩挲而过,我调皮的说:“都有胡茬了!”
他小心的拿下我的手,低头轻吻那颤动着的薄翼。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狼王,而是多年前惊鸿一瞥里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幻化成那层冰凉却唯美的月光,落进我的心房,牢牢的刻成我心中要命的绝景。
“不准你再把自己伤成这样了!”
“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不会再受伤了!”
“好!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立个字据!”
“好!拓跋长涉如果再受伤,就罚他生生世世都要照顾云水白苍!这样写可好?”
“不好,难道你不受伤就不照顾我了?”
“怎么会?那你说要怎么写?”
“就写,如果拓跋长涉再受伤,再让云水白苍担心,云水白苍就再也不用他照顾了!”
“好,这样写很好!”他仿佛陷入了沉思,这句话他说的极慢,说的极缓,却坚定。“不过,你要是再受伤了要怎么办?”
“就罚我死心塌地的跟着拓跋长涉好了!”
“好,不过,你不会受伤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心跳贴着心跳,我们紧紧的相拥。即使是最近的距离也参不透彼此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只是,哪有人不会受伤的呢?
爱是一个人的事,你好就好。
窝在他的肩头,不安稳的蹭了蹭,忽然好想撒娇:“我饿了!”
“睡了两天,能不饿吗!”他起身朝着摆满了饭食的桌子走去了,不一会就拿了一个盘子朝我走来。
“你怎么也不问我想吃什么!”现在的我真的是在撒娇了。
他也不回答,直到坐在床边,盘子里的食物,被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才开了口:“还能有什么!”
我眼角带笑,是啊,还能有什么呢,除了云水酥之外,我还喜欢吃什么呢?
“手疼!”我举起那落着蝴蝶的手在他的面前摇晃。
他宠溺一笑,问道:“先吃哪个?”
“杏脯的那个!”
然后我理所应当的接受了他的喂食。他手指修长,拈着云水酥的样子,怎么说呢,妩媚之极。不过是多了些阳刚,多了些冷肃罢了。
见我发呆,他不解的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回神,继续咬了一口他递上来的云水酥,杏脯酸甜不腻,软软绵绵却不乏韧性,是我喜欢的性子。
待我回味了一番后,抽出了一点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我说:“佛祖拈花!”
“什么?”
“我刚刚在想佛祖拈花!”
“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他有些诧异,一时间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脑子的事我怎么知道!”我随随的回了一句,便盯着盘子里的云水酥说道,“要吃杏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