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声,扯过他手上的雪青色的绢子,擦了擦嘴,然后很不留情面的丢在了地上,转身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然后说道:“脸不错,还是留着吧,我把卖花巷最好的地段留给你。”
龙年约好看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我看着分外分外的开心。
心情好了,也就倒了一杯茶,准备漱漱口。
不过……
“该死的,竟然是紫泉,哪个不长眼的沏的,给我滚进来!”只喝了一口,我就气得吐了出来,难得的破口大骂。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见一身石青水纹的龙年绰踱了进来,正如初见他时那般,飘忽如一盏海岚。
他长眉微微的拧起,目光轻射了过来,带着疑惑和诧异。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早已笑的此起彼伏的龙年约,讪讪的笑:“那个,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不悦的扫视着已经狼藉一片的屋子,迈步走到了近前,他低叹着问:“怎么,不喜欢紫泉?”
“可不是!这茶贵的吓人,别说是一壶,就是一月喝一杯我也养不起这比金子还贵的紫泉。”我一副守财奴的模样。
“三嫂,要不要这样装穷,你卖花巷一夜就能换一车的紫泉了!”龙年约刚刚笑毕,又是一脸的‘鄙视’。
“所谓积少成多,要是都像龙家四少一样的败家,就是金山银山也能被霍霍光了。”我乐呵呵的斗着嘴,掩盖着心里那丝越聚越多的恐慌。
“好了!”龙年绰轻轻的笑了一下,同样的难辨甜苦,“年约,你去门上守着,我还有事要对苍堇说。”
龙年约应着出去了。
我随便的收拾了一下桌子,让龙年绰坐了。其间,他盯着我拿下去的骰蛊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我正自收拾撒了一地的茶酒,他声音平平略带沉重:“你和戎逻?”
我拾起地上的玉杯碎屑,裂痕处硌的手深疼。我说:“我是兰国人!”
龙年绰,了然的笑笑:“难怪。原来你就是那个被劫了兰玉公主,后来戎逻还特意再娶了一回,甚至亲自前迎。”
我把碎屑拾起拿出了一方杏子黄的绢子包好。然后抬眸,不紧不慢的说:“是啊,我就是那个兰玉,却过了魔鬼城,成了红巾。后来戎逻娶的是真正的兰郁,只是两个字读音相同,这才蒙骗了世人,以为前前后后都是同一个人。”他是聪明人,早就明白了。
“那么。”顿了一顿,龙年绰才说道:“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吗?”
我把包着碎屑的绢子放到了一个小匣子里,说道:“云水白苍。”
突然的,沉默了,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态表情。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拿出了一样东西,淡笑着递了过来:“有人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我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小物件儿,泪顷刻泻下。
白色的绢子上轻轻的打开,入眼的便是一粒镶着红豆的象牙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恰时,龙年约跑了进来,瞧见了我手中的骰子。
他问:“咦,三嫂你拿骰子做什么?”
“算命!”我擦了擦眼泪,轻声的回着。
见我这样,龙年约立刻笑的愈发明朗了,想要逗我笑:“哟,三嫂这是要算前程啊还是要算姻缘?”
可我笑不起来,我说:“归期!”
龙年约一脸的不解,只好笑呵呵的说着:“这可难办了,这世上最难算的便是归期了,归期未有期嘛。”
我苦涩一笑,是啊,未有期呢。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转眼间汀罗流醉已经走了进来。见到龙年绰,却是明显的愣了一下。我诧异难道她不知道龙年绰来了?果然是个厉害的男人。
汀罗流醉有话直说:“既然三少也在这儿,那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不知道五妹妹如何惹到了风冷王,现下就在海棠阁里坐着,说是要带妹妹回去。”
捏着骰子的手紧了又紧,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金色面具熠熠发光,完完整整的遮住了上半边脸,甩袖,我走了出去。
海棠阁,玉棠味浓,薄纱如烟,袅袅娜娜。
我对着那个坐在中间男人笑,桀骜的笑。
“戎逻王子,你我打个赌如何啊?”
他面容平静,眼神深邃,最后勾了嘴角:“准备好了?那回吧。”说着他起了身。
我手中的骰子飞了起来,在空中划着漂亮的弧度。
他抬手欲接,我长鞭飞出,他右手一抬便牢牢的抓住了,顺势就要把我拉过去。我掏出了小枪灭儿直直的招呼了过去,子弹还未射出去,却被他迅速的握住手腕,灭儿被打落在地。
随后他左手抬手出枪,子弹就要飞射而出,直直的射向那粒骰子,刹那间他嘴角挂着不屑自得的笑意:“乖玉儿,本殿说过了,你赢不了的。”
而我也是笑了,摸出怀里藏着的非兮飞速的割断了手中的鞭子,纵身一跃,正好与他飞来的子弹相遇。子弹没入了皮肉,速度很快,快到觉不到疼痛,却已经是血流如注。
好在,我牢牢的抓住了骰子,我笑看着戎逻那不可思议,气愤不已的表情,跌入了一个有着海岚气息的陌生怀抱。
“你疯了!”一句话,由两个不同的男人同时吼出。
我靠着龙年绰缓缓的站着,冷眼看着那个已经满身戾气的男子,笑着说道:“戎逻王子,拿命赌的人,你赌不过的。”
戎逻凤眸闪烁着狠戾的光芒,刺眼阴郁之极。他的笑意带寒,他说:“那就试试看吧,我的好玉儿,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才好哪!”说着人已经几步上前,紧紧的掐着我的手腕。
“戎逻王子莫要做过了头,我龙三的女人还没有人敢碰!”龙年绰大力的掰开了握着我的那把渗着寒意的手。
“年约,让人把紫琼阁收拾好了,戎逻王子等会儿过去!”龙年绰下了逐客令。
“龙三少爷,你确定她是你的女人?”戎逻嗤嗤的笑着,“她的面具实在是太多了,竟然骗了本殿整整一年,小玉儿你真是有本事啊,现在连龙家三少都被你给骗了呢!”
他不仅没有要走的趋势,反而得寸进尺,伸手就要拿去我戴着的面具。
龙年绰抬手狠狠挡住。两人眼眸里喷着怒火,僵持着,眼看着都有打起来的架势了。我紧紧按住被射伤了的左肩,想着怎么从这里离开的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明朗的声音划破了这里的阴翳,那声音高一分尖锐了,低一分软弱了,恰到好处如一杯清冽的茕菊。
“这是怎么了?刚才是谁放的枪?”
循声望去,进来的是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是那个立在白堇楼上的女子。她白色的头巾上面珠宝罗布,闪烁着异常的光芒,若是其他的女子披金戴银镶了这么多的珠宝,一定是俗极了,碍人眼的很。可她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冷清明丽,亮若星辰,硬是让珠宝暗了色。她像是一朵站在尘世中的高傲莲花。
身旁的两位男子周围弥漫的杀气在她声音出现的时候,敛去了不少。心下说不惊讶是假的,这个女人虽没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有一股不知道怎么言说的威严,弱弱的模样,却是让人不得不臣服。
“天妙圣妃!”众人恭敬的声音响起,可我的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难怪,难怪,原来,原来,天妙圣妃,一个嫁给天神的女人,一个不能爱人的女人,一个被宗教推上最高峰的女人,是这片土地上的精神王者。
所以贵如戎逻,富如龙年绰,在这一刻都不得不对她俯首称臣,弯身行礼。
“她受伤了,龙三少爷,带她下去养伤吧。”依然是平淡的近乎冰冷的声音,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暖暖的。我对着她勾了勾唇,轻轻的笑了笑。手里攥紧了那粒骰子,缓缓的步出了海棠阁,回了苍堇楼。
而就在这个时候,龙年绰请来的可靠郎中带了一个好消息,绝好的消息。“恭喜三少,尊夫人有喜了!”郎中不知道内情,恭敬的说道。
龙年绰面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干咳了几声才问:“郎中,那她这伤?”
“还好,枪没有打中,堪堪擦了些皮肉,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只是,以后要多加小心了。”郎中回答。
我拍拍胸脯,笑的一脸温柔。还好还好,若是孩子有事,那我也不要活了。想着有一条小生命正在我的身体里慢慢的生长,想着以后孩子们追着喊爹娘的模样,我被初为人母的喜悦笼罩着。
突然觉得所有的困难苦楚都不重要了,肚里的孩子好好的,便一切都好了。
突然我又想到了什么,急急的出声:“龙年绰,刚才真的谢谢你。”真的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接住了我,我都不敢想象摔下去的后果,现在想来就一阵的后怕。
只不过……
“你得罪了戎逻真的没事吗?你可千万不要损失的太多,不然真怕我赔不起!”我虽然笑着,却真是有些担心的。
其实以他龙年绰的性格,完全可以冷眼旁观的。可是他出手了,正因为他出手了,我才有些怕了,怕有一天真的还不起。
“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吗?”他淡淡的说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我是男人。”后半句话他可以的加强了语调。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笑了,是了,男人。哪怕高逸如龙年绰也脱不了俗,纵然我与他有名无实,也容不得任何人的觊觎,不管怎么说。面子上都是过不去的啊,何况那是大庭广众,若真被戎逻夺了去,那他的绿帽子可真是坐实了。
“那就好。”我说,“不过,你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可以……”
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他了!”果然是个处事精明的男子,不消我说,就已经早早的派人通知拓跋长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