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约觉出不对,想要追出来,却被栖陌抓住了。龙年约不懂,栖陌懂。
我闷闷的往回走,满眼萧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突然觉得好孤单。一个打扮漂亮整洁的孩子在前面跑着,手里握着的风筝,呼噜噜的转着,钻入了一个男子的怀抱,小小的声音唤着:“父王!”
跟在后面的美妇人幸福的笑着:“回来了。”
男人点点头:“回来了。”
怀里的孩子转过头,又甜甜的唤了一声:“母妃!”
原来还是王族,那这样的感情愈发的难能可贵了。看着这样幸福的画面我笑了,有一天,我和他也会这样幸福的生活吧,我们一家三口应该也是这样幸福的吧。我轻抚着小腹,笑出了眼泪。这一切的美好都不是遥不可及的,是不是?
可是这个问题不敢回答,穷尽一生都不敢回答,怕一切都只是脆弱的泡沫,轻轻一触,啪,便破了。
擦掉了眼泪,收了情绪,这幅里里外外冷僻的模样倒真是和拓跋长涉十足的像了。抬步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差点儿撞上了一个人。抬头去看,原来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流泪的模样被他看到,我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看向旁处。
“事情办完了,看你还没有回去就过来看看,不想在这就碰到了你。”与往常一样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一盏海岚。
“哦。”我下意识的应道。
“怎么样,货物都还好吧?”他问。
“龙年绰,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呢?”我问回。
他笑:“你觉得呢?”
我亦笑:“明明是视功名钱财如粪土的人,可又为什么要……”而我却说不下去了,他为什么要经商呢,为什么懂得这么多生财之道呢?现在看来,他想要的不光是临海的海上贸易,他想要的远比这个更大更多,或许他的心里同样装着的是天下。
天下,一个并不陌生的字眼儿,可是他要它做什么呢。这个人太骄傲了,骄傲的连天下都是不屑的。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最后扯动了嘴角,淡讽的说:“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吗,我只是一个商人,商人怎么可能不爱钱财富贵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可他就是这个可能。他左手是矛,右手是盾,举手投足间把矛盾表演的恰到好处,毫不突兀。
我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抹浅笑。低叹了一声,向前走了。路过临海国中心奇特的宫殿,看着那喷泉日复一日的吐着水柱,再跌落下来,溅碎了一地的水花。我忽然朝龙年绰说:“是大隐隐于朝的意思吗?”所以,他是入世之人,出世之心。
他微微怔愣,可能是没料到我这没由头的一句话吧。片刻,只是片刻的愣神,他笑开,很好看的笑,同扬起来的水花很相配,他说:“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我问。
“你云水白苍爱名还是爱利,为什么想要整个天下呢?”他忽而又笑了一下:“差一点忘了,你云水白苍爱的只有一样,一个男人而已。”
我笑笑不语,是啊,我云水白苍爱的只有那个男人而已。
“苍堇,你高估我了。从头到外,我只是个卑鄙的商人,为名也为利。贪婪是我的本性,有了上水的银子,就像要北国的金子,有了北国的金子还想要临海的,然后是兰国的,总之,人心是很难知足的。”他声音淡淡的,却是浓浓的讽刺。是自嘲吗?我不以为然。
他声音刚刚落下,却不知怎么的,喷出的水柱突然升高,将高大的宫殿包围起来,一片朦胧。随后,水柱又像泄了气一样,缓缓降下,露出了巍峨的海盗船。如此往复数次,而那船就像是从水中而来,又向水而去。
我看的有些痴了,模模糊糊的听见龙年绰说:“临海国在迎接他们的王子。”
原来,是在迎接他们的王子啊。临海国,隐为王姓,大王子隐绛,二王子隐练,三王子隐绰,小王子隐约。除了储君隐练常住在临海国以外,其他三个王子长年在外游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子回来了。
回去的时候,太阳将要落山,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这个客栈可以吃到临海国最地道的食物,河豚。此鱼有毒,却是天下美味。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可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龙年绰和龙年约两人要去参加临海国王子的晚宴,栖陌和孩子们都住在三折别院。本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会儿更是苦难自持,再美的美味,也尝不出一丁点儿的好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临海的河豚再好也比不上黎国的烤羊。
食不知味的我终于扔下了筷子,裹了一件衣服出了门。
客栈靠海,景色怡人。一路向北的街道上华灯初上,一派繁华,夜市熙攘,热闹非凡。海边却是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海浪拍打着海岸,声音悦耳。我沉默着,而海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许是说着情话吧,或许它也爱上了那轮月亮,更遥远的爱,更加的孤独。
月亮缓缓的升起来,像是从海中走了出来,月光柔和有些湿润润的,像湿润润的眼眸,可人的厉害。
我轻轻的吟咏着诗歌: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吟着吟着,眼睛就湿了。应情应景的太狠了,怎能不伤心呢。拿起笛子,笛声悠扬凄婉,吹着相思曲的我已经泪流成河。
如何才能不想,如何才能不念,如何,拓跋长涉,你说如何才能解了这相思的苦!
你是解药也是毒。解了一寸,毒便深了一寸,如此往复,不止不休。
翌日的阳光明媚异常。
一大早的龙年约便过来了,依然是火红的衣服,右肩处吊着的银链子,直直垂到了袖口处,再规规矩矩的收住,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幻化成漂亮的手链。一条火红的带子将墨色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右耳带着的红宝石愈发刺眼。头上系着红色的裹头巾,腰上吊着黑色的布袋,就挨着以玄色为主的匕首。
整个人就是一团烈焰,任是灼痛了人眼,也不能让人移不开眼。
我好奇他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于是就直接的问了:“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浊冽。”简单的两个字就是他的回答。
“怎么了,话多的龙四少爷现在也惜字如金了?”我打趣着问,从昨天开始他就愈发的怪异了。尤其是说话的方式。
“不可以吗!”他冷冷的说。
我讶然,盯着他瞅了半天。
“三嫂,你别理他,不知道抽什么风昨天起就这副样子了。”栖陌一脸的嫌弃,“一定是见了比他还漂亮的人,嫉妒的要发狂了。我听说临海的小王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颜如宋玉,貌比潘安,才胜子建……”栖陌还在滔滔不绝的罗列着词来夸着传说中的隐约。
“好了!”我无奈打断。
再看龙年约一张妖孽脸,从面无表情到愤怒惊愕再到无语窃笑,怎一个乱字了得。
末了他又吐了四个字:“花痴!”
“哎呦喂,自己比不过人家就说我花痴了,怎么着,老娘我今儿个就是痴了,我就是夸他,我就是喜欢夸他,你能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要找他比试一下啊,是不是武功文采都要比试一遍才好呀,那真是太好了,你若是能把人给请过来。那就实在是太好了,管你赢不赢,老娘我赶明儿就嫁给他!”栖陌说的得意之极。
我瞠目结舌的不能再瞠再结了,这还是栖陌吗,苍天啊,能不能告诉我这小妮子是栖陌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在做梦呢。不,做梦都梦不到这样震撼人心的。
转眸干干的看着龙年约,果然这孩子也被吓傻了,漂亮的桃花眼都变了形。随后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僵硬的面部终于解冻。张了张嘴,最后堪堪的吐出几个字:“你刚刚说什么?嫁给他?嫁给谁!”
“嫁给隐约小王子啊!”栖陌面不改色的饮茶,说的风轻云淡。我忽然想起来,栖陌与临海的二王子,临海的储君倒是有过婚约,随着黎国的灭亡这婚约也不作数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倒是希望栖陌嫁给龙年约。
龙年约眸里过了一道光,冷哼了一声:“你想嫁,他还懒得娶呢!”
而一旁不动声色喝茶的龙年绰,终于难得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睨了我一眼,我也是摇头叹笑,看戏似的瞧着一对冤家打情骂俏。
喝着碗里的红豆粥,唉,怎么又不争气的想起了他呢。许是怀孕的缘故吧,愈发的敏感娇气了。
“我听说玉碎岛国被人占了?”我边喝粥边问。
“嗯,西方瑱国首战告捷,一举攻下,从南到北没用上几天的时间。”他的语调沉重。
瑱国,比延风国还西的国家,一个只在传说中的国家,可是现在它活了,非但活了,还打到家门口来了。正所谓唇亡齿寒,无论是兰国,还是临海国都进入了多事之秋。
“北国也是多事之秋了!”顿了一会了,龙年绰说道。
“有什么具体消息吗?”我问,心里有些紧张。
“戎逻占据了北国东面的几个重镇,摩戈依然控制着中西部,双方目前成对峙状态。天妙圣妃住进了黎国古堡,原先属于黎国的国土,包括狼王谷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龙年绰简洁的描述了一下北国的形势,我心里大概的有了底。
“今天红豆的价钱翻了一番。”看着我喝粥,龙年绰突兀的吐了这么一句。
我惊疑:“这红豆又不是非吃不可的食物,就算是兰国国王要完了红豆,如今这红豆的价钱也是封了顶了,还会高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