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眸晦深,望不到底。
“玉儿,怎能让血把你玷污了呢?”戎逻,叹说,温柔的语气,可是寒魄蚀骨。
“戎逻!为什么你还不死?”我问,我叹,甚至想低低饮泣,可是泪已干,哭不出来。
“我死了,你会活着吗?”戎逻低笑出声,声音划过苍穹,一道凄厉。
“呵,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够死啊!只有你死了,我才不用这么辛苦的活着啊!戎逻,你为什么不死呢?你为什么不死……”这话本该是嘶声力竭的,可惜终归让我说成了低喃。
戎逻低低的笑声逐渐变大,犹如一道闪电,白晃晃的慑人心魄。
“可是……”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很长,长到近乎几生几世的绵延,“可是,我舍不得你死啊。”
又是他惯用的调笑语气,可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除了寒,从里到外的寒,还能有什么呢。
天渐渐的亮了,天色淡青。戎逻的衣袍越来越白,逐渐胜雪,没有一丁点儿的血迹。
是天上的仙吗?不,是人间的恶魔。
我的嘴角缓缓的上翘,荡出了一个弧度。也许染着血的脸,笑起来会很狰狞的吧。
“戎逻。”我仰头望着新升的太阳,“我等着你死。”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像是一种诅咒。可事实上,不过是一句浅喃,一声喟叹。心已死了,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报!拓跋不夕从东面突围成功!”好巧不巧的,报失利的声音就这样穿破天际,划了过来。
“你胜了。”戎逻说道,不悲不喜。
可我高兴不起来,泪扑顷刻间的涌了出来。因为阳光普照之后,我清晰的看见了躺了满地的死人。
是的,死人,残垣断壁都没有这一刻来的悲戚残忍。
我一个不稳,就要落下马去。戎逻飞身要扶,我一个挣扎将他推开了去,我也在下一瞬滚落在尸堆里,染了成片成片的血。
我惊颤着爬了起来,近乎呆滞的看着手上慢慢的鲜血,战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战栗。
“别看!”这道声音带着急切,出自戎逻。
可我已经听不见了,血,我的手上染满了血,活人的血,死人的血,这才是不争的事实啊,不看,就可以了吗。
戎逻的袍角也染上了血液,像死神之花一般的暗紫。
戎逻依然骑在马上,演着他的天之骄子。他升出手来,似是要拉我上马,却被一道冷冷的女声阻止。
“怎么?怕了?看着,你给我好好的看着!这个世上就没有不死人的战争!”白堇白色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夭夭如花,刺得人眼疼。
我茫然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白堇纵马而来,硬是扯着我上了马。马蹄声哒哒,踏着尸首一路往上,直到立在了一块高地之上。
白堇拉我下马,拖我站在悬崖的边上。朝霞漫天,将这个世界都染红了。
我望着脚下未寒的尸骨,心愈来愈冷,两眼无神。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撕破了这冰凉的清晨,我木然的偏过了头。
“你是傻还是蠢!本妃没说过,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吗?你呈什么英雄,你知不知道为了护着你,死了多少人?”白堇怒道。
我回头,三千圣骑只剩下少半,而且各各染血,伤的伤,死的死。三千人就算再厉害也比不上戎逻数万人。
昨夜的行动主要是配合拓跋不夕突围,最忌讳的便是长耗,可我偏偏耗了一夜。若不是戎逻不愿我死,怕早已经全军覆没。
我已濒临奔溃,就这样站在悬崖边,下一瞬就能飞落而下,如花飘零。
可我的步子还没有抬起,就被白堇往后猛拉,我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怎么?这样就想死了?你死的起吗?你的债还清了吗?”白堇冷言冷语,如刀,削骨。
泪吧嗒吧嗒的落,无力之极,却是哭着哭着,笑了:“非要踩着别人的尸骨,才能往上爬吗?”
白堇冷嗤一声:“你以为天神是什么,天神有的不过是一双冷眼,看着你们笑,看着你们哭,却从来不会怜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生死之间也不过是一刀的距离。”
“这本就是你选的路,所有的一切你都必须受着!”白堇的声音恢复淡泊平静。
“是强者生存的意思吗?或者是高处不胜寒?这还真是残忍。”我笑的更加猖狂,笑意凉薄。
“想要做圣妃,就必须要有一颗冷硬的心。只有足够冷,足够无情,才能做到真正的旁观者清。”
“当真要变的无情吗?”我问。
可白堇没有回话,这是冷冷看着下面的戎逻大军。
“孽缘。”白堇苍凉的叹,吐出了两个字。
我缓缓的爬了起来,站在高地之上。看着下面血液流淌,成流成河。
“圣妃,您能告诉我,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惹上他?”我问,带着自嘲。
“天神的心从来都不是凡人可以窥透的,你是,本妃也是。”许是触及了白堇心底最敏感的弦,她长长的道:“谁人教谁识****,谁人替谁负情债。谁人倾世开桃花,谁人心底老旧疤。”
不是什么惊世奇句,可戳的人心疼,若不是真切切的爱过,****悲凉能懂几分?
“你知道前一任的天妙圣妃是谁吗?”白堇突然这样问道。
我摇了摇头。天妙圣妃也是人,会老会死会累。人们只知道天妙圣妃神圣不可侵犯,却没有谁去细细考究一代又一代的圣妃究竟是谁。所谓的圣妃,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精神至尊。
“是飞月,临海的飞月将军。”白堇喟叹一句,其中宿命意味极浓。
“她告诉我,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天妙圣妃,因为做了天妙圣妃的只能是孤家寡人。你当真想要这个高高在上的妃位吗?”白堇这样问着,原来我的想法她早就知道了啊。
“既然拓跋长涉抛下我去做了夜神,我也该嫁给神才是啊!”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笑着的,到底是心无所恋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迈出这样孤独的一步呢?那个高高在上的妃位,我收了!
“其实,你一点都不适合做天妙圣妃,你的心中的情浓恨深,终是要伤人伤己。”白堇却是这样说,“我和传说老人一致认为,只有栖陌才是最适合的。”
“可是,栖陌也有她的爱人,她还在等着她的爱人!”我回眸盯着她星辰般的眼眸,“情,真的可以绝吗?飞月将军真的绝了情,白堇真的没了爱吗?我不想看着栖陌离开她的爱人,我也不希望看着不夕王叔为情而痛,至少我已经是个孤家寡人!”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人要做天妙圣妃,那么就我吧。
白堇眼眸澄澈,眼角渗出的来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想爱不能爱的女子的悲伤。其实,我们都一样,又何必将它隐藏。
“也罢,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把羽印交给你!”白堇终于这样的说,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躺着的羽印是天妙圣妃的象征。
此印一出,天下臣服。
我双手微颤,接过了那枚印信。
随即白堇叩拜在地:“罪人白堇叩拜天妙圣妃,愿天佑我大黎!”
跟在我们身后的圣妃铁骑叩拜在地:“天妙圣骑誓与圣妃共存亡!”山呼之声,震颤天地。
戎逻立在马上一直一直的看着我们的方向,直到我接过羽印,直到山呼声起,突然的纵马奔腾,刀起刀落间,他的几个将领已经身首分离。
他疯了吗,他就不怕那大军的铁蹄将他碾碎!
“但凡战败者,杀!”戎逻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所有的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又有几个将士倒地,受到了惊吓的几个将士才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立即拿起武器,勉强的对抗着他们疯了的王。
可是没有一会儿他们就被自己的人杀死,被那些昨天还在称兄道弟的人,被那些昨天还说好同生共死的人杀死。
还有比背叛更恐怖的事情吗?那就是不得不背叛。死了的人幽愤,活着的人只能麻木。我不知道戎逻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他拥有一支比死神还可怕的军队。
他雪白的袍子被血浸染的不像样子,纵马驰骋,终于消失在天际。随着万马奔腾,大军撤退。虽然经过一夜厮杀,内部屠杀,可这支军队像是没有损失分毫。
戎逻撤了军,并不是我赢了,我依然是大网上拼命挣扎的虫,他依然是那个看我表演的蜘蛛。
所以他看着我杀了一夜的人,所以他送出他的士兵让我杀。我想打仗,他陪我打,我想要下一盘叫做天下的棋,他来陪我对弈。可我似乎不太领情,他不想我死,可我想要死。
所以,他用事实证明,我越是挣扎,死的人越多。
他一直再逼我啊,逼我活着,在他布下的大网上乖乖的活着。
可我似乎还是有另外的一张网的。
这个网由我自编自织,网的名字叫做天妙圣妃。
大雪,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的落着,该掩埋的掩埋,该遮藏的遮藏,又是洁白无瑕的世界。
我愣愣的望着雪飘落的样子,安静之极。不知道什么时候,春芽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夫人……”她颤巍巍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