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士兵不傻不笨,他们都不该是人生这场大戏里的配角。所以,当他们心头的怒火被点燃之时,他们就会把矛头指向那个是他人性命如草芥的人。
转瞬之间,戎逻被千夫所指,指着他的是兵器,要他命的兵器。
“你们疯了吗?你们要做什么?快给我攻城!”纵使这样仍然有守护着戎逻的将军士兵,愤怒的看着这些临阵倒戈的人。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说好了的誓死效忠为何今日却兵戈相向。他们也想不通,这些人居然不怕戎逻恐怖的军令,居然因为一个女子的几句话,就会转变方向,这实在是太过可怕。
其实,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没有人想要去死,所以我老早就给了他们找了一条活路。
武力永远斗争不过人心,纵使戎逻他千算万算,也算不清人心。我从拓跋长涉的手札中看到的最多的便是自由,自由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词啊,拓跋长涉描绘的那般美好。
从那以后我便让狼王谷的暗卫们告诉戎逻大军自由是什么。
细作好除,就算我狼王谷的派去的细作再完美也有被谨慎狡诈的戎逻发现的那一天,可人心,纵使戎逻杀尽天下之人,有些东西他也无能为力。
每个时代都会有属于它的大义,可实现大义的引线不过是别欺人太甚。
“风冷王,兄弟们提着脑袋给你卖命,你怎可如此待人!”
“是啊,赢了这天下是他的,输了我们和他一起陪葬,凭什么啊!”
“这么些年跟着他打打杀杀也就算了,可城里还住着我的表兄一家人啊,这不是陷人于不仁不义吗!”
……
愤怒的声讨声不绝于缕,而坐在马中央的那个男子岿然不动,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气势如他,为何偏偏喜欢杀人呢。
“住手!”是谁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了苍穹,裂了缝隙,渗出悲意。
两道白色的身影掠过天际。
兰郁的一身月白长衫染血,骑着白马的她,冷厉异常。她居然赶了过来!要知道黎国数万大军等在半路,就是为了给兰郁带来的援军以致命一击。可她就这样突破重围赶了过来,看来孟姜女的泪当真能够哭倒长城了。
可这都不算什么,最为讽刺的是我看见云霭往人群里冲去,而她的身后站着的男子,黑衣黑面具,不是拓跋长涉还能有谁。
眼当真要被刺瞎了,已经碎了一地的心,还能再碎一些吗。
他沧然回首,两相对视间,是谁的眼里盛满绝望,又是谁的眼里充满痛意。
城下的场面因两个白衣女子的出现,奇迹般的刹那定格。手握武器的士兵皆是呆愣的看着她们,诧异的,不解的,好奇的。
这一刻他们是背景,我是看客。
只见云霭跌跌撞撞冲到戎逻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悲哀的声音,无助的声音,不禁为之动容。
“她伤心了,看到了吗,她那不可一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可是戎逻的轻喃随风而散,如刀如剑,刺痛了几个人的心?
兰郁骑着马的身影微微一颤,竟是一个趔趄,坠下马来。血色斑驳,谁人替谁负了情债?
云霭的哭声响彻云霄,那么的刺耳。
可我却是冷眼的看着,无所谓的笑着。
突然长箭射出。
云霭不可思议的看着戎逻的弓缓缓抬起,箭对准了她的心脏。
云霭不可思议的看着摩戈为她挡了箭,轰然倒地,在她的眼前。
云霭不可思议的看着戎逻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再次瞄准了她。
长箭再出,拓跋长涉的飞刀与戎逻的长箭相撞,双双飞离了原先的轨道。
我蓦地闭了双眼,一滴泪沿着眼角散落而出,斑驳而下,却不知敲在了谁的心上。
桃花,谢了。
戎逻望着我狂笑:“看见了吗?玉儿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恨不得去了半条命的男人!”
接着他继续放箭,目标皆是云霭。拓跋长涉倾身相救,奈何云霭整个人处于怔愣状态,一个不留心,拓跋长涉竟是中了一箭。
“够了!”我颤声喊道,心尖锐的疼痛,那一箭仿若扎在了我的心上。
戎逻笑声更加阴鸷:“王兄驾崩,北国换王!”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时间城下的士兵,城内的士兵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而戎逻的这句话便似是为他们找到了方向,城外的人准备进来,城内的人准备迎接,新王初成,北国即将换天。
我笑容冰凉,握紧了手中的非兮,缓缓的抵上了自己的脖颈,血就在那里汨汨的流下。“他若进了城,你们谁都活不了!”
戎逻不会容忍背叛他的人活着,也不会容忍效忠过摩戈的人活着,我相信这些人都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我的这话才能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众人再次陷入了迷惘与无措。
“圣骑听令,把人给本妃抢回来!”我再次命令,抵着的非兮又深了几分。
我知道若不是我以命相逼,戎逻断不会放手,纵是有千军万马也不能保拓跋长涉安好。
既然上天不给路,那么我就夺路。
戎逻盯着圣骑带走云霭,摩戈,拓跋长涉,一语不发。只是忽然间抬头,我感到他眸光里浓浓的化不开的伤痛和冷嘲。
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悲伤,也会无奈吗?
我,不想知道。
微微俯身,戎逻一把捞起跪跌在他身旁的兰郁,纵马而去。
大军已撤,半数留下,赤炎城围结束。
此战,两败俱伤。
今夜月牙儿斜在天际,皎洁无瑕。我看着躺在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泪眼婆娑,硬是忍着不让落下。
亦如几年前的那个夜月,他高贵宛如天神,遥不可及。
我扯开他带血的衣衫,伤口狰狞,长箭没入的地方依稀可见当年留下的疤痕。
他终究又是为了那个女人,新伤叠了旧疤。
这便是戎逻的目的。
他一遍一遍的伤着云霭,就是要让我亲眼看着拓跋长涉如何护着云霭。
看着我心裂,心碎,心死,他便是开心了么!
可是不得不说戎逻他又赢了,我的确再也不敢自信的说爱了。
许是我的动作扯疼了拓跋长涉,他轻轻凝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苍儿。”我听他虚弱的唤。
我强忍着泪笑说:“放心,她没事。我已经派人准备了,太医一会儿就能过来,你再忍一下便好。”说罢我急急起身,却不料被他扯住了手腕。
只是他手掌的温热不再,而那力道小的太让人心颤。
“很疼吧?”我背对着他苦笑着说,“拓跋长涉,让我出去吧,我,看不下去。”
握着的手缓缓垂落,我飞奔而出。
我怕我再留一会儿,就会忍不住抱怨,忍不住悲伤,忍不住想夺他所有,忍不住想不顾一切与他相守。
桃树在月光的照射下,投下长长的影,而我就躲在那里,嘤嘤而泣。桃瓣落了一地,凄美如梦。
多少次的磨难坎坷,我都未曾惧怕,未曾躲闪,可这一次我狼狈的逃避。我不敢想象若是没了拓跋长涉的爱,我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那曾经美好的过往历历在目,他温柔的话语记忆犹新。纵使我知道那些都不是逢场作戏,美丽的欺骗。
若不是他不顾一切,以命相搏,又怎会有那么一场滔天的烈焰,然后我与他生生错落三年。
可是,如今……
我与他之间夹着的又何止是一个云霭!
颖儿,那是他的血脉,我怎能让她受到伤害,他又怎能让她受伤。
而我,早就不能孕育生子。
天妙圣妃的身份,更像是不可摆脱的诅咒,生生横亘我我们之间,如何能够再爱!
天意早已斩断了我所有的后路,任是我如何努力,却再也回不去当时。
待到东方呈鱼肚白色,我擦干泪眼,清冷了眼眸,清冷了心。
我脚步沉重,停在了拓跋长涉休息的门口。
“他怎么样了?”我在门口轻声询问。
“启禀圣妃,箭已经取出,修养几日便无大碍。”太医恭敬的说着。
我听着太医的话,长舒了一口气,没看见太医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我朝着关紧的门深看了一眼,那一眼情深几许未尝得知,只是我并没有推门而进,反倒是转步扬长而去。
昨日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北国国王摩戈驾崩的消息早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加上摩戈膝下无子,此时的赤炎城一片人心惶惶。
宫殿里,云霭跪在摩戈的榻前,眼神空洞,木然死寂。直到我走了进去,她眼睑微颤,冷着嗓子说道:“你来做什么?”
是啊,我来做什么!我心底冷嘲不已,若是可以我死都不想踏进这里一步,可是偏偏这个蠢女人不知好歹。
如今北国天下大乱,拓跋长涉为了她差点都送了性命,她却在这里冲我大吼小叫,若不是看在颖儿的份上,我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想是这么想,我却还是平静的对了一句:“王后节哀顺变,虽是国丧当头,可国不可一日无主。”
“你想当国王?”云霭起身,愤恨的看着我。
我冷笑连连,瞥了一眼摩戈的灵柩:“摩戈啊,我可真为你不值!”
“你想说什么?”
我暗叹一声:“既然玉玺已毁,明日拓跋大帝继北国国王,摩戈势力划归黎国所有!”
说罢我就想出去了,说到底云霭最是可怜,可也最是可恨。
“兰玉!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夺走了拓跋长涉的爱,又夺走了戎逻的爱!”云霭哑着嗓子吼,毫无道理可言。
我看着她一身丧服,漠然开口:“云霭,那里躺着的才是最爱你的男人,你好自为之。”说完,我转身离开,不再纠缠。
云霭的情感纠葛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当初拓跋长涉爱她,她转瞬嫁给了摩戈。那时的她可能也是爱着拓跋长涉的,只不过那时的她可能委身求全,暗中筹划,以保黎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