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在哪个屋子了?”待众人散去,我回首问着春芽。
“图子说让夫人住在西头的听雨轩。”春芽回道。
“听雨?倒真是个好名字。走,去瞧瞧。”我边说变迈开了步子。
只是我远远瞧见屋子上的匾额,蓦地停下了脚步。“春芽,让人去问问,那匾额的字是谁题的?”
“是。”春芽吩咐人去问了。
我缓缓的踱着步子,慢慢的走进了。细瞧之下,几多感触,心上密密麻麻伸展开去的不知道是些什么。
寥寥听雨两字,竟是透着说不清的荒凉。听雨,听雨,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到底是浸了多少风雨,才能落得这般惆怅。
可那流转出几许的高傲是什么,张扬是什么,不羁又是什么?
“回夫人,这是一位叫做云白的公子题的。”春芽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白么?呵,只需一眼,我便知道这字是拓跋长涉你的。
推门而入,入鼻的竟是浅浅的秋草芬芳。
“云白公子在这里住过吗?”我这样的问着。
“是啊,听掌柜的说住了好些日子呢。”春芽瞧着我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出声询问,“夫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赶了几天的路,你也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好,我进去铺好床铺就走。”春芽也不是磨磨蹭蹭的人,想来也是了解我的,见我这样便知道我心中有事,便也不再打扰。
我瞧着这间简朴却雅致的屋子,却是扯了一抹笑容。
到底是舍不得啊,也罢也罢,既是舍不得,住着你住过的屋子,赏着你赏过的景,权当是慰藉自己,也不为过吧。
沐浴之后,我便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鼻尖全是秋草浅浅的香气。
醒来的时候,夜色正浓。
这夜半常醒的习惯便是在狼王谷的时候养成的,如今到了兰国怎还不见好呢?
我披衣起身,循着月光,轻轻的走着,踩散路上新落的春花。河岸上秋草长势正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座小桥上,水起涟漪,流月无声。
最是虚无水中月,可还是有人痴痴傻傻为它倾注了性命。
我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我探身而起,旋即落入了这盛满月光的湖水。哗的一声,碎开一湖的水花,我便沉沉的往湖底跌落。
我如难留落叶,随水漂泊。我若不系之舟,四处浪荡。我便一觞浮萍,沉沉浮浮。
可又是谁在焦急的呼唤,谁在不弃的拉扯。
“你做什么?”拓跋长涉长臂一揽,将我捞出水面。
“谁要你管!”我胡乱的捶打挣扎。
“苍儿!”他力气大的吓人,将我紧紧的箍住。声音带着颤音,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
“你放开我!”我冷的上牙打下牙,哆哆嗦嗦的闹腾着,“让我死了岂不是更好。”
“胡闹!你敢死了试试!”他愤怒的吼,拽着我便要往岸上游去。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我说着说着,竟是哭了,浑身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
“苍儿!”他将我抱的更紧,终是叹了叹,轻声的哄,“水里太凉了,听话。”
我望着他身披月华,几缕湿发贴着额头,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儿。水波粼粼像是层层龙鳞,而他立在水中,如出水之蛟。
我微微抬头,颤颤巍巍的吻上了他的唇。
冰凉的水和着温热的泪,那滋味竟是说不清的缱绻痴狂。
他亦是激烈的回吻,两个冻的瑟缩的身体试图互相取暖,互相燃烧。
可我们吻得如此拼命,却为什么觉得还是隔了千秋万代那么的长。
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冻,总之我就是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我抱到了听雨轩。
迷迷糊糊间我换了干爽的衣服,还被灌了满满一碗姜汤。
再然后我便彻头彻尾的病了。
我身子实在是孱弱,受不得半点的寒。这一回,若不是烧个几宵几夜,怕是好不了了。
在这期间,我能感到有人为我降温,为我喂药。为我焦急,为我心疼。心底里也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我眼皮沉沉,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这夜雨声绵绵,惨惨切切,好不凄凉。
这雨声淅淅沥沥,仿若是上苍止不住心头的悲伤,嘤嘤而泣。我被这哭声所感染,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他憔悴苍白的容颜。
“醒了。”依旧是他温柔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听起来那般的虚弱沙哑。
“渴。”我低低的喃。
“我去给你拿。”他慌忙起身,往前走去,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心蓦地刺痛,泪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的落下。
“我不是轻生,我只是想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我的心更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会说这个。
我只是觉得他的背影刺眼的厉害,让人心痛。
往前走的身影蓦然顿住,片刻间竟是显尽荒凉。
他端着水走了回来,轻轻扶我起来。“来,喝些水。”他低低的说,我没有错过他眼里那汨汨盛开的沉痛。
“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了啊,原来你的心比我的心还凉。”我嘴角轻扯,认认真真的笑着。
握着水杯的手再次顿住,他突然抬头,对上了我还算清明的眼。
两相对视,几番纠葛。明明相爱,可如何爱?怎么爱?皆无定论。
“还喝吗?”他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轻声问道。
“想再睡一会儿。”我亦是轻声的回答。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困,只是我不知道除了闭上眼睛,还能如何面对。唯有闭眼,才能贪婪的浅嗅着他的气息,寻得片刻的心安。
他抚着我躺下,我安静的闭紧了双眼,听着雨拍打屋瓦,撞击成乐,几多伤情。
“冷。”忽然我一声呢哝,打破了这似是无尽的忧伤。
接着,我被他轻拥入怀。屋外的雨声大了几分,噼噼啪啪大有倾盆之势。
我靠在他暖和的臂弯里,听着雨。
“是不是非要尝过彻骨的寒冷,才能得到你片刻的怀抱?”我说的无不悲凉。
“睡吧。”他却是轻轻落下一吻,温柔浅喃。
他此刻的眼神,他的面色,我不敢去看。
渐渐的耳畔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春芽进来的时候,他还是睡的很熟。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这般沉沉的睡过了。
“夫人,您总算是醒了。”春芽端着药轻轻的走了过来,轻看了躺在我身侧的拓跋长涉,并没有多么震惊。我和拓跋长涉的事她早就知道。
我点了点头,接过药喝了,把碗递给春芽。却听见春芽又说:“云公子为了救夫人也是染了寒气的,日日夜夜守着夫人,眼见着自己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可还是……唉,夫人您就原谅他吧,毕竟……”
“春芽快去请郎中。”而我打断了春芽的话,坐直了身子。
春芽也不敢怠慢,转身去请郎中了。
待郎中过来,我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这位郎中是苍天在上的老郎中,医术精湛,医德极高。
“先生快过来看看,他箭伤初愈,又受了寒,这会儿正昏迷不醒呢。”毎说一个字我的心便疼一下。
那夜我站在桥头,我知道他站在桥尾。
只要我回头,便能看见他,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可我贪得无厌了,硬是想要捞一把月亮。
心里想着,若是我就这样跳了,他会怎么样呢?
我真是蠢啊,拿着自己的性命相逼,除了伤了最爱你的人还能伤了谁?
“启禀圣妃,云公子这是寒气入体引起的旧伤复发,小心将养些日子便无大碍了。只是……”
“先生有话请讲。”
“这位公子的脉象奇特,似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这毒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可每每发作总是生不如死,疼痛难忍。”郎中斟酌片刻说道。
“真的是中毒了吗?”我心猛烈一颤,痛及全身。
“这位公子中这毒怕也有段日子了,除了发作之时疼几个时辰便无大碍。不过,似乎还有一种毒性存于体中与此毒相克,应该是为了压制毒痛而摄入的。只是两种毒药虽能相克,可对身子的伤害是很大的。”
“可,可有解?”我嘴唇颤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毒怕只有兰国冕王殿下才能解得。”
有解药就好。
春芽带着郎中退下了。
我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轻拥着他。
拓跋长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请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雨慢慢的小了,滴答滴答的敲在人心之上。
“苍儿。”身旁的人轻轻的唤了一句。
我心上泛酸,忍着泪,脸上添了一抹笑容:“醒了?”
这一回换我问。
他笑容温润依旧,还是初见时的模样。“饿了。”他摸摸肚子,颇有些傻气的说。
我噗嗤的笑出了声:“嗯,我也饿了。你等一会儿,我让春芽摆饭。”
我翻身就要下床,却被他拉了回来。
“你再躺会儿,我去。”他说着就下了床。他突然的转身,突然的拧眉,突然捂着心的动作,皆是被我一一捕捉。
我心疼到不行,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手。
“不准你走!你若是踏出房门,怕是不会回来了!”我撅着嘴,说的好不委屈。
拓跋长涉无奈叹笑,转身握着我的手,抚上我的发。
“是你不愿意要我,我想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离你而去。”他委屈的抱怨,却是眼带笑意。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忍着巨大的疼痛。
“那你好好的躺着,我去唤春芽。她就住在隔壁,喊一声就过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倒了床上,按着他躺好。
我只唤了一声,春芽便端着吃食进来,摆好之后便又下去了。
“春芽的手艺不错,瞧这些饭菜清清淡淡的吃着刚好。”我拿过小桌子搁在了床上,把饭端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