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容倒不知道卢尚书的称赞原来如此难得,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听到明守靖的末一句,想起前世为练习礼仪,手心不知挨了多少板子,流了多少眼泪的过往,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害羞又恭敬:“女儿虽然愚钝,但也不敢堕了父亲的名声。恰巧庄子里有位老妈妈懂规矩,做活之余我便随她一起学习。本来心里还惴惴的,怕有哪里不妥当,但今儿回得府来,竟然就得了尚书大人的赞赏,我才放了心。但这点微末才技原不足挂齿,如今回到父亲身边,见了父亲的风采气度,女儿才知道要学的还多着呢。”
她这番话奉承加解释,令明守靖胸怀大畅,笑呵呵说道:“当真是小姑娘家家,童言无忌。朝臣风度,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学得来的?你妹妹们都在家学里念书,你先前既读过女诫,想来根基是有的。回头便一起去,多念些书,学学道理。我堂堂状元公的女儿,自然要才德兼备。还有一点,庄子上的事你不要再提,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在养病,其他不要多嘴。否则不但是你,我的脸面也要丢光了,知道么?”
见明华容乖巧答应,明守靖甚觉安慰:原本以为大女儿会让他头痛,没想到却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堪称是意外之喜了,看来她所说的吉兆必定是真的。
见他面色大霁,明华容趁机说道:“那个嬷嬷还在外面等候父亲发落呢。”
想着明华容说的喜鹊吉兆,明守靖心情甚好,闻言挥了挥手,道:“你向管家传我的话,责她做事不力,罚一个月工钱便是。”
“是。”明华容柔声应下,告退出屋后,向等得着急的李福生微微一笑,转述了明守靖的话。
早做好准备要对许婆子上家法的李福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爷真这么说?”
“李大管家若是不信,可以进去问问父亲。”受人质疑,明华容顿时沉下脸来。
“不敢不敢,老仆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大小姐莫怪。”李福生连忙陪笑,心中却甚是奇怪:刚刚老爷还那么生气,明显是要发作许婆子。怎么只同大小姐说了一回话,这高高举起的板子就脱手丢开了?
一时间,李福生看向明华容的目光再度变得谨慎小心。
将李福生的变化看在眼中,明华容也不点破。就由着他慢慢去猜好了,自己甫入府中,根基未稳,能让大管家谨慎以待,自然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华容淡淡看向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架着许婆子的两个妇人:“还不放手?”
前世她为陈家打理生意多年,历练出的威仪远非常人能及,即使重新回到韶龄稚嫩的年纪,威慑力也不曾减退。她的眼神并不凌厉,却有种无形的威压意味。两个妇人在府内都是凶横角色,但被明华容眼风一扫却都暗自心惊,忙不迭将手松开。
迎着许婆子惊讶敬畏交织的目光,明华容唇角微勾,别有深意地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今天白氏指使下人陷害于她,李福生想要一石三鸟,她却也是趁势将计就计。她早料到许嬷嬷会将责任推给姐姐,将自个儿开脱出来。而她正好可以利用此事,卖个人情给许婆子。
在旁人看来,许婆子只是个失势的卑微之人,更因与夫人面前的红人有仇,时不时会被无故找碴报复。但明华容却记得,这位许婆子的心机手段,远在其妹之上。前世许婆子做下的那些事,至今她想起来都暗暗心惊。
这么一位人材,若能将她收为己用,必定是对付白氏的一大助力。
思索间,明华容眸光微动。
跟随李福生安排的引路丫鬟走到自己被分派的院子,看着在绚烂夕阳下显得分外破旧败落的小院,以及桌上半温不热的素菜白饭,明华容毫不意外。这正说明白氏并未将她放在眼中,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而自古以来,轻敌之人往往——输得最惨!
倒是青玉忿忿地为她打抱不平:“就算是小户人家,姑娘回家了也该全家人一起吃顿饭,好好关心一番。府里怎么能这样对小姐?刚才小姐不是去见老爷了吗,难道老爷也不留饭、问问小姐这些年的委屈?”
“虚情假意的关心,要之何用。”明华容不屑道,“别管这些,吃完饭快休息吧。若我没猜错,明天又是一场好戏。”
明华容说得不错,适才发生的事情,已有人传到白氏面前。不过,卢尚书夸赞明华容的时候并无旁人伺候,所以白氏并不知道此事。顺理成章地,明守靖改变主意没有重罚许婆子之事,也被她认为是向来容易动摇的夫君又临时变卦,不值得放在心上。
许嬷嬷半跪在炕上,不轻不重地为白氏按摩着头部,轻声细语将前厅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奴婢瞧她虽有点小聪明,但终究上不得高台盘。李大管家轻轻一句话便将她吓倒了,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底是平民的丫头,又放养了那么多年,毫无气派风度可言,和您嫡亲的两位小姐一比呀,一个是天上的明月,一个就是泥塘里的螺蛳了。”
白氏听得笑了起来:“说个笑话儿也不伦不类的,独秀和霜月岂是那等低贱之人也配相提并论的。”
虽然挨了说,但许嬷嬷却知道她心情甚好,继续凑趣道:“奴婢可不像二小姐、三小姐那般锦心绣口,出口成章,然则话糙理不糙,意思到了就好。”
伸手轻抚着眼角浅浅的皱纹,白氏漫不经心道:“既是个上不得台盘的小东西,且先随便养着。我是丞相嫡长女,又是三品诰命夫人,可不能让那起乱嚼舌根的人说我尚书府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容不下。”
见她说话不比以往,许嬷嬷不禁有些奇怪,便试探道:“她一个小丫头是翻不出风浪,但就怕有心人又拿她来嚼舌根。”
闻言,白氏冷笑一声:“说什么?说我堂堂丞相嫡长女嫁的状元郎是个鳏夫?金枝玉贵的千金小姐最后做了填房?这些人当真可恨,个个装得情真意切,说的话却比刀子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