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攀着白夫人的手臂还要撒娇,眼角突然瞥见一个人,立即“啊”了一声,满面歉然道:“你就是华容吧?对不住,我因提前回府,怕娘亲怪罪,便只顾着向她解释,一时竟未看到你。”
说着,她走过来热情地拉起明华容的手:“华容比我想像的更漂亮呢。你几时回来的?府里可还住得惯?往日里我总抱怨姐妹太少,府里太过冷清,如今你回来,可不就热闹些了。”
盯着明独秀的如花笑靥,明华容也报以淡淡一笑:“多谢妹妹关怀,日后少不得要请妹妹多加照顾了。”
即便再活一世,她也无法在明独秀的天真眼眸与明媚笑颜间看出半分破绽,她实在伪装得太好,一言一行,无不是个爽朗活泼,又不失细致的女孩在关心离家多年的姐姐。
但……明华容垂下双眸,掩去眼中的嘲讽:若是真把自己当姐姐,又为何会对自己直呼其名?很显然,明独秀与白夫人心中都抱了同样的想法,都在恨自己占据了嫡长女之位。
果然,听到明华容唤自己为妹妹后,明独秀笑意更深:“若依我说,姐姐妹妹的听起来忒俗了,不如咱们直呼其名如何?听上去别致又亲密呢。”
却不知,这话越发坐实了明华容的推断。她也不点破,依旧微笑着点头说道:“便依独秀所言。”
“我们家便是女儿也得识文断字,不知华容可曾读过书?”明独秀见她低头不语,以为自己猜对了,便接着说道:“母亲身边有位老妈妈颇识得几个字,华容不如先跟着她启蒙,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到家学——”
话音未落,明华容便有些害羞地微笑起来,轻声说道:“在乡下时我曾悄悄在书塾听过课,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都是懂的。父亲命我即日起便去家学念书呢。”
闻言,明独秀有些吃惊,但很快回过神来:“既然是父亲的吩咐……”
白夫人脸色却是一沉,斩钉截铁道:“你刚回来,且不必为课业伤神,先将养一阵子,熟悉了这边的人事再说。老爷那边,我自会去回明。”
半月之后的家学听课之约,名义上那些世家少年子弟、千金小姐是因仰慕明家老师的学问而来,实际白夫人与各家夫人都心照不宣,明白这是一场相亲会。不但帝京中所有身出高贵、尚未许配的适龄少女皆受到邀请,男宾方面更是精挑细选,甚至还邀请到了最受皇上信任的兄弟瑾王宣子瑕。
瑾王年仅十七,便在朝中深受重用,可谓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他至今未娶正妃。
自打筹备听课之事起,白夫人便打定主意要给瑾王与明独秀制造机会。对于自己的女儿,她相当有自信。世上哪个男子不爱年轻姣美,明眸善徕的解语花?并且之前白夫人已私下打听过,瑾王现在的房里人都是娇俏爽朗的女子。白夫人坚信,一旦更加完美的明独秀出现在瑾王面前,定然能令他为之倾倒。
等明独秀得到瑾王青睐,那不但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保障,连带明家都能受益颇多。而且,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明府,自己今后的地位也会更加固若金汤。
想到这里,白夫人露出几分自得的笑意,随即又不屑地瞥了明华容一眼。
这么重要的场合,务必方方面面都要做到完美,若是让这个小丫头露面,岂不是上好锦绣堆里混了块粗麻布,非但胡闹,简直不啻于当面打脸。
白夫人的神情如何逃得出明华容的双眼,不必细思,她便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不过,这等相亲会她还真不稀罕,当下便装出感激模样说道:“多谢母亲关怀,女儿也想多休息几天呢。”
见她识趣,白夫人神情缓和了些。刚要说话,却听老夫人突然说道:“姑娘们上课又不像少爷们,只在上午有课,轻省得很。华容,你父亲乃一家之主,他吩咐的话儿你若不遵,成何体统!”
这话明面上是在说明华容,老夫人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白夫人。她倒不是好心要替明华容出头,只是同样看出白夫人不情愿明华容此时前去露脸。而凡是白夫人反对的事,她郭老夫人就必定赞成,反之亦然。
闻言,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她怎么就忘了这个老不死的总爱和她作对!若老夫人真发了话,她也不好强拦着明华容不让她去家学。
白夫人不禁心下暗怒,转头看向明华容,希望她坚持到底。不想她却将头压得低低的,一副为难害怕的模样。
——真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
白夫人又是鄙夷,又是焦急。这时,忽听明独秀说道:“我听说华容在庄子上受了刁奴的气,这次李大管家的侄子把那几个刁奴带来等发落,母亲快处置了他们,替华容好生出了这口恶气。”
处置刁奴?白夫人一愣,却见女儿悄悄向自己使了个眼色。母女连心,她岂有看不懂的,顿时心中一松,暗道女儿果然有急智,立即便吩咐丫鬟去传许嬷嬷,下命如此这般。
然后,她看向明华容,面上一派关怀,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华容,别庄山高水远,难免一时疏忽让那起刁奴欺负了你。现今儿母亲就替你讨回这个公道——竹枝,你过来,带大小姐到前头去,亲眼看着这几个刁奴是如何被杖毙的。”
让明华容亲眼去看恶奴被行家法杖毙?
一时间,正堂内不少人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本朝律法规定,家主对签了死契的奴仆均可杀生予夺,犯了错便是打杀了也不算犯法。各家深宅大院里,每年触怒了家主被杀的奴仆不在少数。但下令打杀是一回事,亲自观看行刑过程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是需要借机震慑、命府中所有人都到场观看行刑的时候,施令者也很少亲自到场。
因为,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逝去,和口中说出的感觉完全不同。前者血腥,后者轻飘。甚至连一些男人都受不了那场面。
当然也听说过一些特别凶悍的妇人会去观刑,但若明华容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