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不是刺客,但那天毕竟也混进了皇宫,若是大喇喇就往你家跑,被人发现了蛛丝蚂迹可就糟了。为保万一,这两天我都没出门,确定没有尾巴后,才过来找你。”
叶修弘听罢这才放心,但嘴上还是说得尖刻:“哼,总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刚才看你那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被怎么着了。既然无事,你就依旧回来住我家吧,省得回头你师傅又说你。二来也算给我家添个护院,万一刺客真来了,你还可以挡两刀。”
说罢,却见姬祟云摇了摇手,心不在焉道:“刺客?你放心,他不会再来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杀了他?”叶修弘一惊。
姬祟云少有地露出烦燥之色:“不是我杀了他,是有人收了他!该死,天怎么还不黑呢!要不我直接上门找借口拜访好了,反正那天她家老太太说过欢迎我去走动!”
叶修弘被他的前言不搭后语搞得一头雾水,刚想细问,却见姬祟云蓦然起身:“小叶,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喂喂,你等一下,话说到一半就跑,会让人晚上睡不着的啊喂——”
姬祟云理也不理身后大呼小叫的叶修弘,匆匆离开了叶府。今早他在朱雀长街看到了明华容回府的仪仗,放心之余,又有几分恼火:这小丫头胆子还真大,居然敢将美人煞收到内宅里当护卫。她就不想想,那可是个男人啊!而且还是个至少二十七八岁了也没娶老婆的,万一哪天色心大发把她给怎么着了,根本无可挽回!
他本想等到晚上再潜进明家,好好跟那小丫头聊聊,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但只要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待在一块儿,心中便越来越急燥,十几年苦练武功修下的养气功夫都不知丢到了哪里。甚至连跟好友聊着天时,也满脑子都是她的事。而时间也像是故意跟他做对似的,过得特别缓慢,太阳迟迟不肯西移。
莫名的焦灼感让他无法再等下去,决定直接上门。反正,那天在兰若寺时,那个胖老太太说过记得自己恩情、可以随时上门去找她,也不怕别人起疑。
思量之际,他步履匆匆,穿过数条长街后,拐进一条窄巷,又七拐八扭绕了许多弯,远远看到一间紧闭的普通小院,确定身后无人追踪尾随,也等不及慢吞吞走过去开锁,足尖一点,旋身一纵,几个起落便落到院中,脚下片刻不停地向房间走去:“甄老,你在么?快替我备件能见人的衣服,再打点份礼物,我要出门!”
话音刚落,便听门窗紧闭的房间内传来一声轻笑:“把昔年景晟第一高手当成下人呼喝使唤,这种焚琴煮鹤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那声音并非甄老的苍老声线,而是属于年轻男子的。其音色醇厚清朗,有如古琴嗡鸣,清响空张,十分动听。
但姬祟云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甄老。”那年轻男子慢条斯理说道:“师弟,不管你有什么事,总不能放着我这个远来的客人不管吧?”
不待姬祟云回答,他又说道:“据我所知,你最近活跃得很,不但四处追查一个刺客的下落,前两天居然还潜入了昭庆皇宫,假扮了一回侍卫。师弟,是不是你看师父最近不大管你,所以胆子变得更大了?为了避免让师父他老人家以后抱怨养了个不省心的徒弟,我想,我有必要好好同你聊聊。”
这时,姬祟云已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没好气道:“我记得你才二十三岁吧,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师父了?这可是未老先衰的征兆啊,师兄大人!”
说话间,他已推开房门,走进屋内,随即为里面的情形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用布把窗户给遮上了,大白天的,弄得一片黑咕隆咚的?”
被称为师兄的年轻男子无辜地说道:“我在等你时顺便睡了个午觉,怕光线刺眼,所以都能遮能关的地方都挡起来了。”
“……你用被子蒙起头来不是更省力吗?”
“那样太闷。”
姬祟云懒得再跟他废话,取过火石点燃了桌上的烛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烛光跳跃几下,火焰蓦然变大,照见床头一名长发披散的男子。与姬祟云的惊世俊美截然不同,他五官没有任何一处出挑的地方,但组合在一起,那种温文平和的感觉却让人看了很舒服。加上他略带懵然的眼神,与纯良无辜的表情,任何人看见他都会认为,这是个温和无害的好人,并且会情不自禁生出亲近之心。
但打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姬祟云却深知,这个貌似无害的师兄内在却是十分阴险,更可怕的是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算计完了还始志不渝地认定他是个大好人。
当下见姬祟云发问,他微笑道:“做师兄的还能不知道师弟的去处?你这次选的地方实在不错,我花了足足两天的功夫才找到。”
姬祟云道:“甄老呢?”
“甄老很体贴,知道我们师兄弟久别重逢,定然有许多话要谈,不愿打扰我们,所以暂时离开了,大概要到明天才会回来。”
姬祟云摇了摇头,懒得去挤这话里的水分:“你急急忙忙地找过来,又安排得这么周到,难道还是想跟我谈那些老调么?”
“师弟认为那是老调?”年轻男子原本平和的眼神慢慢转为锐利,“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师父是怎么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拼着修为尽毁的危险、整整三个月昼夜不停以内力护住你的心脉?!如果你仍一意孤行要轻身涉险,不爱惜自己性命,对得起辛辛苦苦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师父么?!”
听到师兄的质问,姬祟云眼神陡然一变,琥珀色的眼眸刹那间深邃幽昧,像是原本在假寐小憩的黑豹突然被猎物惊醒,优雅而充满压迫感地站了起来,露出危险的神情:“师父的救命之恩,我自然永世不敢或忘。但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面对危机只会啼哭的三岁孩童!那个人欠我们家的,我都会一一讨还回来!难道你不也一样么,贺允复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