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二老爷已经将厉害关系都剖析明白了,我虽然很同情独秀,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檀海那孩子听说这件事后却有些着急,非让我过来打听打听,还让我若时机合适,就劝上一劝。”
明檀海,也就是明檀真的双生哥哥,从小在外求学。这节骨眼上,他掺合进来做什么?
眼前闪过明檀海那张虽然文俊却太过刻板的面孔,以及那天明显带着恨意的眼神,明华容暗自摇了摇头。她可不认为,明檀海会有那么好的心肠,来关心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堂姐。
想归想,明华容口中却说道:“该说的话我都已向老爷说了,但老爷执意不肯改变主意,我也无可奈何。”
因着之前累积下的种种不好印象,加上明独秀刚才那副疯狂诅咒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惊,林氏虽是心肠软,但也分毫没有一定要替她求情的念头。她低低叹了一声,道:“唉……家里的小姐们接二连三出事,这真是……回头咱们可得好好安慰安慰老夫人。”
“这是自然。不过,二妹妹很快便要被送走了,我想赶快过去安抚一下她。”
“之前她做的那些事……也难为你不计前嫌,竟还能想着她。”
明华容浅笑一下,没有说话。林氏摇了摇头,道:“我先走了,你也替我带句话儿给她:无论如何,凡事总要看开些,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大伯母的话,我必带到。”明华容招手叫过等在廊下的落梅,接过她特地带来的手炉,往与林氏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独秀的冠芳居独居一隅,周遭并无其他院落,但通往这边的路径却布置得最为精致,有曲廊回折,流溪白石,假山绿竹,花墙藤架,可谓移步成景,匠心独具。由此可见,明守靖与白氏曾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宠爱。
可是随着明守靖的一声令下,这一切已成过眼云烟。沿途走来,但见往日洁净的石道上满是碎屑腐叶,供人小憩的桌凳上也沾了浅浅的灰尘,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显然,自明独秀被逐出家又擅自回来的这些时日,她院内的人已预料到了什么,无心再精心打理。
看着这一切,落梅眼中掠过一抹伤感。明华容恰好转头瞥见,目光一动,说道:“她若仍过得传惬意,那么今日走的便是我了。”
落梅一惊,还在咀嚼这番话的深意,前方半掩的院门中已传来明独秀尖锐的声音:“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都是我的东西,为何不许我拿走?!”
“二小姐请见谅,奴婢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求二小姐发发善心,莫要让我们为难。”
“你们这帮下贱的奴才!打量我失了势就要来抢东西了?!这是我娘给我的,和那老婆子没有半点干系!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
院内,明独秀正与几个丫鬟婆子争得不可开交,蓦地一个清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是老夫人身边的净纱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胀红着脸与明独秀争执的那名丫鬟转头一看,见说话的人是明华容,连忙行了个礼,半是解释半是求助地说道:“大小姐,奴婢本是奉老夫人之命,过来帮二小姐收检行李。因老夫人有令,二小姐既被逐出家门,除贴身衣裳之外就不许她再带其他的,所以奴婢就过来传话。没想到二小姐非但不听,还辱骂老夫人。您看,这……”
明华容听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暂且先退到一边,我来劝二妹妹几句。”
净纱巴不得这一声,闻言连声应下,赶紧带着随行的另几个人退到旁边。
明华容缓步走到明独秀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过半日的功夫,明独秀似比刚刚更又憔悴了几分。鬓角微乱,发间簪着的簪子也是歪斜横落,不成个样子。
见她过来,明独秀抬起了下巴,竭力掩饰着狼狈模样,做出一副傲慢的样子:“你这贱人,是来笑话我落难吗?”
明华容淡淡一笑,说道:“落难?有令外祖父在,二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
听她开口便提到自己最后的倚仗,明独秀一愣,随即说道:“总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外祖他老人家见我被小人算计,定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带我离开赵家那个火坑。届时再见,还说不准是什么光景呢!你可先莫得意得太早。”
闻言,明华容突然笑出声来,语声琅琅,满是嘲弄之意。
她向来淡漠,即便笑起来时也是淡淡的,从不曾像这样大笑过。当下不只招得下人们频频回头,连带着明独秀亦是面色巨变,心中没由来地升出一阵不安,尖声说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过得半响,明华容才止住笑声:“二妹妹,我之所以发笑,正是在为你高兴啊。”
“为我……高兴?”明独秀一愣。
明华容柔声说道:“不错,时至今日,妹妹仍能自信有所倚恃,怎不让我高兴?刚刚我过来前,大伯母还让我带句话儿给你,说让你凡事看开些,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大伯母听到刚才你那番话,知道不必为你担心,必定也是高兴得很。”
“你——你是在耍我吗?”明独秀如何听不出这话语气古怪,另有玄机,立即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一时得了势就猖狂起来,我可是——”
“二妹妹可是什么?有相府倚仗么?”明华容面上犹带笑意,语气却一下子转得有如寒冰利刃,锋锐无情:“可你别忘了,与相府有关的是明家二小姐,等出了这道大门,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徒有美貌的奴婢而已,卖身契都在人家手里攥着,生死予夺,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白家人会为了一介奴婢出头?”
她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冰棱,轻易便刺破了明独秀强撑出来的镇定,令她本能地连连摇头,失声否认:“你胡说!外祖父他老人家向来最疼我了,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什么奴籍,什么卖身契,有他老人家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对于她的否认,明华容却连眼皮也没掀一下,只怜悯地看着她,轻声说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如今,是赵家公子亲自指名要的你。我很好奇,你除了早知道他是个废人,想将他推给我之外,还知道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外祖一直暗地里向赵家示好,赵家人却一直淡淡的不怎么回应,直到去年态度才有所改变,但仍是可有可无地敷衍着。你说这节骨眼上,赵小公子看中了你,你外祖父是求之不得欢天喜地将你塞过去,还是不顾局面强行将你夺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