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迟早要撕破脸面,倒不如趁现在老爷对她不满,先下手为强。不过,她还不会为这点小事与我翻脸的,这只是一副药引,趁她正为明独秀被禁足之事烦恼,顺便再让她再心浮气燥几分。一旦她再想妄生事端,我自然有了可乘之机。”明华容平淡地说道,那口吻像在说一件平常之至的事情,而非步步惊心的闺阁争斗。
青玉了然地点头,忍不住说道:“听说老爷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责骂了夫人。虽然下了封口令,但不少地位高的下人还是知道了,他们都在悄悄说老爷太过严厉了。”
明华容无谓地笑了笑,说道:“恐怕说的不是严厉,而是无情吧。这也不奇怪,老爷就是这种人。平日里事情顺遂,你又肯奉承恭维他,就千好万好。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先要将旁人推出去顶缸,以保全自己的体面名声。”
这一次的事,表面上看是揭过去了,但以明守靖爱惜名誉脸面的劲头,和白氏那份爱记仇的狭隘,这两人心中定然是种下了一丝罅隙。明华容当然不会错过这好机会,她一定会好好利用……
不出明华容所料,现在正在明独秀所住的冠芳居安慰女儿的白氏,确实一肚子窝火。她本是来宽慰第一次挨罚的女儿的,但说着说着,自己反倒先流起了眼泪。
明独秀原本满肚子委屈,见向来要强的白氏竟然哭了,立即有些着慌:“母亲,你怎么了?”
白氏连连摇头,还想强撑着说无事。但话到嘴边,却忍不住变成了诉苦:“你听听你爹今天的话,一点小事罢了,他竟当着王爷的面这样骂我,亏他还是什么状元公,那种下作话居然说得出口!我替他生育儿女,又主持这个家,这十几年的情份,他居然全不顾念!”
说这话时,她全然忘了,自己私下里咒骂其他姨娘和明华容时,所用言辞是何等恶毒,比之明守靖更胜百倍不止。
有些人的逻辑就是这么奇怪,她对别人如何作践都不以为意,自己受了一点气就是天大的委屈。
对于父亲的脾性,明独秀自是知之甚深,若在以往,她定有一番话安慰母亲。但今天她同样受了明守靖的气,见母亲也在抱怨个不住,便也跟着数落道:“可不是呢,父亲今儿连您也指责上了,更不必说我。我不过是不知内情,偶然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他竟要将我禁足。这么一来,今天的听课之会还有什么意义?不是白忙一场吗!”
一想到瑾王温雅俊朗的模样,明独秀恨得反手一推,桌上的五彩珐琅小盅,就此跌得粉碎。
清脆的声音让白氏稍稍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女儿面前说这些。
当年明守靖高中状元,游街夸官时,她对他一见钟情,磨着母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十几年过下来,虽然明守靖偶尔会将她气得不轻,但亦有琴瑟和谐的美妙。多年情份哪里是这么轻易能抹杀掉的,纵然爱恨交织,到底还是爱多于怨。
捕捉到明独秀话语中对父亲显而易见的不满后,白氏立即轻斥道:“不得胡言,哪里有为人孩子说父亲不是的道理?”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
明独秀大不服气地想着,却没敢说出来,只忿忿道:“总之,今儿是白忙活了,连您也受了气,在王爷和一干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这话成功地重新勾起了白氏的恨意。回想起明守靖毫不犹豫地说出狠话的情形,白氏气得连面庞都微微扭曲起来,心头本已平息的怨气,又重新串高了几分。明守靖那些话给她带来的屈辱感和毁灭感,是她一生都忘不掉的!
见母亲面色有异,明独秀也不敢再多说,便岔开话题,迁怒地说道:“也不知明华容那小贱种给王爷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哄得王爷许诺让她去参加宫宴!而且她竟还敢拿话刺我,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枉我当初还想抬举她,让她给我们明家铺路!”
她说这话时精致秀美的脸上一片恶毒嫉恨,若有外人看见,一定会惊讶传说中明家那个爽朗大方的二小姐,背着人时竟会是这种模样,并将这等阴毒算盘讲得这么理直气壮。
但白氏却没有斥责女儿的失态,只喃喃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抬举她?”
白氏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注意力不禁完全转移了过来,脸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甚至重新带上了笑意,一字一顿,慢慢说道:“说起来,她确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我本来打算先含糊着,反正她迟早是要……”
说到这里,她惊觉失言般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好女儿,你提醒了我,她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并且,比起简简单单就让她……生不如死岂非更好!”
单是这么想着,她就觉得一阵快意涌过心头,将多年积怨熨贴平息了大半,甚至连一直压在她头上的填房二字,都似乎在逐渐淡去。刚刚在明守靖那里受气的事情,也被她暂时遗忘了。
意识到母亲的意思,明独秀脸上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得意:“母亲,你一定要为她找户好人家。”
“那是自然,女儿你放心。”白氏一字一句说道。
商议既定,白氏母女心情陡然好了不少。甚至在听到丫鬟桐影来报说,大小姐让院里的步月送来了一箱新做的不当时节的衣裳,也不曾发火。
“这事应该是天孙阁的掌柜疏忽了,但咱们既是大户人家,就该拿出气度来,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发火闹腾。你到账上取三百两银子,让步月带到天孙阁去,让他们重新给大小姐做过冬季的衣裳。顺道也将前儿给四小姐做的也取回来。”
“是。”桐影不知白氏另有打算,不欲在这些小事上显露自己对明华容的不快,虽然口中答应着,心中却大是不解。
桐影和竹枝一样,都在白氏跟前伺候了多年。但她不如竹枝活络机巧,相比之下不太得白氏欢心。这次竹枝被家法处置,她心寒齿冷之余,不免又生出要强上进的念头来,准备在白氏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是以见步月抬着东西来到栖风院时,便立即到冠芳居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