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我心爱的枣红色烈马,手上拿着我惯用的大刀,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来不及看清一晃即过的风景也听不清后面君君的话语。这种在路上奔跑的感觉曾是我最享受的活动之一。可是,此时,我的心却灼烧般难受。
正是夜深时刻,却突然听到有人来报,梁寅不见了。朦胧的睡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脑海中只剩下门卫说到似乎见到梁公子突然出了寨门,待追出去时却不见人影,房间里也遍寻不到他的身影。
满腔的怒火将我包围,所有的心思就是定将这薄情寡义之人抓回寨子。只是我这心里却隐隐的知道,他实在算不得薄情寡义,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我的强迫开始。
在这种不安的折磨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骑马的速度还可以较之从前再快一倍,君君等人更是被我远远的甩在后面。只是这时,我也生不出炫耀的心情,只有梁寅在我眼前不停晃动的样子。
他对着我笑,会亲昵的敲打我的脑袋,甚至曾经玩笑似的亲过我的嘴唇,在我宋乐的字典里,我百般耐心,可不是为了让你戏耍。这样一走了之、不告而别实乃我的大忌。虽然向我告别之后还能不能走另说,但是,梁寅,必定是要为这样的行为付出代价。
想到这一层,我的怒火更甚一筹,马鞭挥动的也更加勤快。慌张追出寨子的我没有带着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狂奔实在是过于危险,要不是仗着路熟,想必不知摔了多少次。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怕什么来什么,人就是不能犯贱。想法未落,身下的马一身嘶吼,好在反应一向灵敏,凭着感觉,迅速的翻身下马。
尚在疑惑究竟是碰到什么,四面八方突然燃起了火把。突如其来的光线晃了我的眼睛,待我再次睁眼确认时,却发现我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梁寅的身影,我暗松一口气。
整了整身上的红色纱裙,在这火把的映衬下竟散发着点点光芒。我一边抚平最后一抹褶皱,一边感叹,这样好的料子要沾上血实在是浪费了。
其实,我倒是蛮疑惑,这群人竟这么大的胆子在这土匪聚集的地方设埋伏,莫不是新组成的土匪团伙?可是,下一秒我推翻了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因为,他们竟整齐划一的亮出了手里的武器,一把把闪着寒光的细剑在火把的照射下分外耀眼。
啧啧,这实在是可惜了,做土匪最忌讳这样呆板无趣的行为,我们强调的是个性发展。如果他们真是土匪,想必被灭也是分分钟的事。此时他们正一个个蓄势待发,只是扬着武器,警惕的看着被团团围住的我。
观察够了,我也就有点不耐烦了,这群呆瓜想必是恪守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原地扭了扭脖子,踢了踢腿,其实我本来还想做个全套热身运动的,只是突然想到梁寅不知跑到多远的地方去了,也就没了心思,扬起大刀直接向眼前的一人砍去。
待几个来回过后,我又被充分的激起了斗志,这些人倒是看不出竟比我想象的能打,最起码能在我宋乐手下走上几招的人实在算不得多。
虽然黑衣人动作略显僵硬,但整体来说,可圈可点的地方也颇多,我现在有点后悔没有等君君他们,最起码能让他们相较一下,也好让他们脸红脸红。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招取了他们的命门,但是一想到碰到这样练习的机会实在有限,便又颇有兴致的和他们玩了一会儿。
我估摸着时间,想着君君他们就算再不济,这个时候也该到这个位置了。果然,待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君君及较快的几个兄弟举着火把吭哧吭哧的赶了上来。许是突然的来人使得这群黑衣人分了心,我顺势用刀背砸在刚刚纠缠最久的一个黑衣人脑袋上,脚尖轻点,直接跃上马背。
“君君,这些人交给你们。”我转头向着身后吩咐道,想要再次向前追去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便再次回头说道:“这些人武功了得,别太掉以轻心。”
其实,君君我不太担心,毕竟在清风寨,君君的武功算是我传授的。倒不是小看其他兄弟们的能力,只是这群黑衣人着实有些本领。
君君同时被几个黑衣人纠缠住了,一边应付着一边回头大喊道:“哎,你等等,我有件事告诉你!”
“等我抓到梁寅回来再说!”说完我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听到君君在后面唧唧哇哇又说了些什么我却无心聆听,只是一心想着,快点,再快点。
这一路幽暗,不知道梁寅能跑多远?要想彻底跑出这座山,这是最快捷的方法,马上就要跑到底了,怎得还没见到他的身影?我有些烦躁,不知不觉又加快了速度。
当第二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我有点恼火了,莫不是大家都喜欢在半夜设绊马索?稳稳当当的跳下马,颇为不爽的看着又不知从哪冒出来找死的人。这一瞥,我算是明白了,这不,碰到同行了,半路设伏的正是一直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乌龙寨众人。
说到这乌龙寨,我和他们也算是宿仇,这些年,这一带土匪众多,能与清风寨抗衡的想必也就是这乌龙寨了。我有点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众人,没有看到梁寅,也没有看到常常叫嚣着要与我一拼高低的乌龙寨二当家康郡。
“识相的就快给我滚快,老娘要去找人,没时间和你们墨迹。”我口气颇为不好的说道。
“这不是清风寨宋乐吗?怎么,大晚上慌慌张张是要去找男人吗?”其中一人不怕死的说道。
我瞥了一眼,正是我最讨厌的赵全,要说整天嚷着要和我较量的康郡只是有些烦人,这赵全却是我彻彻底底看着不爽的人,阴狠毒辣的招数一般都是他想出来的。若不是爹爹明令禁止过,断不能伤人性命,我想赵全早就投胎很多次了。
“是条好狗就识相的不要乱吠,你们家主子不在,惹毛了我,你也没有好果子吃。”我扶了扶大刀,看了一眼挡在我前面的土匪,粗略计算倒也有十几人,出动这么多人,想必他们今天晚上是设伏在这是准备大干一场的。
我细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方位,正是三岔路口,他们堵死的方向恰好是从大梁国都至此处的位置。又记起爹爹和我说过近日蝗虫泛滥,赈灾的银两应该正是今日到达。虽然同为土匪,但是我对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颇为不屑。
此时细看,才发现,这群土匪的样子都颇为狼狈,旁边还蹲着或躺着不少伤员,想必已经经过一场战争,而看他们的样子必定是没有得手。硬生生挑起最后一点耐心,开口说道:“我再说一次,给我滚开!”想是我的声音过于严肃,拿着武器对着我的人都打了几个寒颤。
赵全露出我最讨厌的奸笑,声音里带着谄媚说道:“别急啊,我们听说你抢了个俏书生当相公?”
听到他说梁寅,我的心情更差了,掂了掂手里的大刀想着要不要直接送他去投胎?而他下一秒的话也彻底的激怒了我,直接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火气也直线飙升,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赵全平时一副贪生怕死的摸样,此时却依然挂着奸笑,一副得意的样子:“你杀了我,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你那俏相公在哪呢?”
“赵全,我看你是活腻了?”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但说实话我的心底是担忧的,和乌龙寨本来就不对盘,若是梁寅落到他们手里,那下场……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是将手里的大刀使了点力气,看到有条血痕在赵全的脖子处慢慢渗出。
“我们刚刚的确抓了个书生,你要是现在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他在哪?”赵全硬着嗓子说道。
若是平时我定是不会相信他的一番鬼话,只是事关梁寅,我没有多大把握,而刚才一路下来,也的确没有看到梁寅的身影。晾他们也不敢真的对我做出什么事,思考一番,我将大刀收起,声音冷了几度,开口说道:“你是自己带我去,还是让我清风寨废了你乌龙寨上下?”
乌龙寨几个土匪在前面带路,我也弃了马,跟在后面,我倒是不怕他们耍小花样,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着能够赶快找到梁寅。
路越走越深,看着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我有点不耐烦,若是抓的人真是梁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他用刑?虽然梁寅是我清风寨第一个抢上山的人,但是其他许多寨子都是三不五时的抢个人上去,或是成为土匪泄欲的对象或是成为奴隶,若是不从,下场往往惨烈。
我记得有次就是救了康郡抢的一个女子,才使得我和他的关系愈加的恶劣,若是他们知道梁寅是我的人,不定怎么折磨?想到梁寅一副好皮相,若是被有断袖之嫌的人看上,那后果实在是……我抓了抓头,不敢继续想下去。
我握紧了手里的大刀,眼神也变得凌冽起来,看着在前面战战兢兢带路的人,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千刀万剐,若是真有人敢碰梁寅一根毫毛,我定是让他永世不得投胎。
待我再次打量周围的时候,也不禁警惕起来。刚刚心思全部放在了梁寅身上,现在才发现这方位似是越来越靠近乌龙寨,每个寨子的周围都有万千机关,一个不防定是容易身中陷阱。
清风寨周围的陷阱都是我和君君亲自设计的,而这种坑人的招数更是我和君君最热衷的艺术,因此格外认真。普通的陷阱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因此我并不太担心。
但若是真的进了乌龙寨,又要带着手无寸铁的梁寅毫发无伤的退出来,倒真是一个大问题。虽然乌龙寨小鱼小虾我并不放在眼里,但是乌龙寨大当家也不是吃素的。我一边盘算着出路,一边暗自用刀在地上做了记号。
待我被突然出现的大批土匪围住的时候,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你******能出点新意吗?莫不是真的以为数量决定胜败?
几个土匪趁我不注意,从身后偷袭,说到偷袭姑奶奶玩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轻松避过。我握了握大刀,想必这时候也没有客气的必要了,便认真迎战起来。
本想冲过重围先将站在外围圈洋洋得意地赵全教训一顿,这一圈一圈将我围住的土匪虽然不能真正伤到我,只是这么将我拖着,我也颇为费劲,本想干脆一个个灭了也省的麻烦,但是想到爹爹的教诲终究是忍了下来。
当土匪颇久,虽然蛮不讲理了些,但是我还真没真正取过一人性命,倒不是有着所谓的菩萨心肠又或者出淤泥而不染这等矫情的理由。只是因为爹爹曾说过,他答应过娘亲,即使做了土匪,也必定会不让女儿的手上染上鲜血。
我也曾在娘亲的灵牌前发过誓,定然不会让爹爹失望。是以,我这么耐着性子和不停涌上来的土匪对战,也着实费了好些力气。
可是,我的耐心渐渐耗到了极点,又不知道梁寅确切的下落,手下的动作也不自禁的凶狠了些。而这时,我瞥到骑着马突然而至的康郡同样站在外围,正俯身听着赵全说着些什么。
“康郡,这就是你对付姑奶奶的方法?以前叫嚣着要和我堂堂正正比拼的人哪去呢?莫不是现在也走胆小如鼠的路线?”我一边应对着手下的动作,一边冲着康郡的方向叫嚣。说也奇怪,以前总是轻易被我掀起怒火的人,此时只是有些冷漠的坐在马上看着我。
就在我思考莫不是康郡也转性了,就见他突然给了赵全一脚,又下令让手下的人停止攻击。
我歇了口气,暗自鄙视自己今日的体力实在让人汗颜。想来这段日子梁寅住在寨子里,我也偷了好些懒,连平时固定的操练也省去了,爹爹虽然也曾教训过我,但我挺直胸板铿锵有力的反驳道,“我都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新娘子是不能太操劳的。”
爹爹无奈退去,天知道,我只是不想在梁寅面前显得太过男生气。虽然,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着实算不上窈窕女子,但是,能保留一点就保留一点总是好的。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康郡依然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被团团围住的我,声音里带着怒气开口问道:“宋乐,你当真看上了那个文弱书生?”
“我看上谁,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倒是你要考虑一下,若是不将他毫发无伤的交出来,我必定毁了你乌龙寨。”本想擒贼先擒王,只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视线竟渐渐模糊,莫不是我体力竟差到了这个地步?
我一动不动,尽量稳住步伐,一边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其中有一土匪向我撒了一把粉末。虽然最快的避了过去,恐怕难免沾上些,现在这浑身发软的症状,想必就是那些粉末所致,刚刚一心想着快去救梁寅,有点疏忽大意,没想到药力竟这样大。
“宋乐,何不干脆当我的娘子?你我从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莫不是你真的对我没有丝毫感情?我难道不比一个莫名出现的书生好的多?”康郡的一席话传到我的脑海里,只觉好笑。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恨不得杀了对方,你何曾见过这样的青梅竹马?亏他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见我没有回答,康郡又继续说道:“那书生现在就在我乌龙寨里,只是估计现在也半死不活了,你要他又有何用?我这么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上他?”
血似乎一下子冲到了脑海里,我越是想使力,却越是觉得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的流失。强行运气,我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是一心想着要将梁寅救出来,那个每次出现都白衣胜雪的男子,我不敢想象他受伤的样子。
我发疯了一样向着康郡冲去,康郡却仍是坐在马上将我望着,脸上的表情变得诡异,声音里也满是怒气,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奇怪,“你们给我注意着,不许真正伤了她!”
我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也没有心思去猜想莫不是他真的看上了我?我只是屏住最后一口气,拼命的向着康郡的方向冲去。体力渐渐流失,我抬手格挡,后背突然传来的痛感蔓延全身,大红色纱裙颜色加重,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腥气。
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动作也逐渐缓慢。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马上就要陷入睡眠,要不然为什么我能看到梁寅骑着我的枣红色烈马飞奔而来?
只是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杀气,这样的梁寅我并不熟悉,倒是那一身在风中飞舞的白衣让我欢喜的紧。是梦吧?要不然,我何曾见过这样脸色苍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