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一家因为家在临县,是以待中午吃过了蟹宴便告辞了。到得晚上,便只有裴顾两家在花厅中再摆小宴。
因河蟹性凉,到得晚上,席上便再不见半点蟹类的东西,一道桂花鸭之后便净是鸡、羊一类性温补的东西,搭配也甚是讲究。裴夫人于是笑道:“都说我最会调养,现下看来,竟是阳儿更胜一筹了。”
安晴掩口一笑,摇头道:“这事媳妇却不敢贪功,实是嫂子对食补一道颇有研究,有她帮着,媳妇才对各种菜肴如何搭配有了新的认识。”
裴夫人闻言轻推一把顾夫人,喜道:“看,我早说你们家在食补方面太不注重,现下可好,你却是不用再愁了!”
漆雕英被这婆媳俩夸得手足无措,忙欠身推辞着笑道:“不过是一点我们那儿口口相传的方子罢了,哪就当什么学问了?亲家奶奶快别再夸了,晚辈当受不起呀。”
顾夫人也笑道:“得了,我这个儿媳妇最怕别人夸她,瞧她紧张的那个样子,倒比让她上刀山还要为难呢。”
裴靖忙趁机打趣道:“娘,我不怕夸,您夸夸我呀?”
“这么大了还没个人样,你瞧,喜官都比你稳重些!”裴夫人气笑着嗔他一句,登时惹得满座笑成一团,裴老爷跟顾老爷却抽空对了个心照不宣的满意眼色,碰杯,干杯。
一顿晚宴因着气氛正好,又吃到了亥初方散,福儿早被奶娘抱回房睡去了,独留着喜官仍是强打精神在席上陪着。顾夫人心疼孙子,因而与顾老爷笑着同裴家二老简单告辞之后便匆匆回了,安晴体谅老人辛苦,忙叫丫鬟扶着公婆先去睡,自己指挥着婆子媳妇们将屋里收拾妥当,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忙完,方由含夏扶着回了屋。
裴靖忙扶她上床,再殷勤地送上茶水,又替她揉肩捏背,口中笑道:“娘子近日可是辛苦啦,为夫须得好好犒劳你一番!”
安晴却是理解错了意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含夏和听月都还在外头呢,你就这般大声!”
裴靖一愣,继而失笑:“不不,我没想用那种方式。”然而话说完却又看着她邪邪一笑,伸出一指勾松了领口,露出些许锁骨来,舔着嘴唇哑声道,“娘子若是想的话……为夫也不介意效劳的。”说着便慢慢压了上来。
安晴忙笑着推他:“是我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夫君大人有大量,便饶我这一次罢!”
裴靖点点嘴唇,故作高深状:“想让我饶你也简单。”
安晴识趣地啾他一口,又笑问道:“那相公是想用什么方式犒劳我啊?”
裴靖继续维持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勾起唇角冲她眨眨眼睛,忽然用她身下垫着的的被子迅速把她囫囵包住,再猛地将顾氏被褥卷扛到肩上,而后便大步走出房间。
安晴只来得及低叫一声,便被大头冲下地带了出去。待她反应过来时,采花盗裴靖已经将她扛到了外屋,正要推门向外走。安晴忙如蚕宝宝一般艰难地转头,求助地看着含夏和听月。然而这两个小妮子一看便是被裴靖收买了的,听见有动静,只抬头望了他们一眼,便又迅速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自去在灯下玩。
安晴眼见求救无望,便也索性算了,只趴在裴靖背上轻声呻吟道:“你这样倒着我,我好头晕呀……”
裴靖闻言立马换成了打横抱着的方式,又笑道:“刚才不是怕你不依,挣扎着跳下来么,我便只好先将你绑出来再说了。”
安晴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来捏他鼻子:“讨厌,仔细让下人们看到,明儿个看你要跟爹娘怎么说!”
裴靖嘿嘿地笑:“放心罢,早打点好了,你相公不是那么粗心的人!”
“嘁,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请问细心的相公,咱们是往哪去啊?”安晴收回手来,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裴靖身上:果然十分细心,竟晓得事先换套厚实的衣服,一看便是要出门的,可恨她方才想着已是到了屋里就轻松了,竟一直都没留意。
裴靖低头香了她一口,笑眯眯道:“老地方。之前答应你的,总不能食言吧?”
安晴转了转眼珠也便明白过来,于是乖乖窝在他怀里,任他将自己又带到了山顶露台的“老地方”。
安晴这次被彻底捆成了个粽子,虽然飞翔的感觉依旧,她却是少了几分沉醉,多了几分哭笑不得:“裴大少,你不会真正喜欢的是一坨肉吧?怎么这么爱抱着我跑来跑去,再这样下去,你媳妇的腿就彻底没用了。”
两人此时已双双躺在水上露台棚顶上的一张软榻上,自然,他仍是将她抱上了软榻,似是如安晴所言,打算彻底将她的双腿视作无物了。
安晴怕他着凉,于是展开身上的被子将裴靖也包裹了进来,而后方笑问他:“清风朗月,裴少爷端的是好兴致,莫非要同小女子在这里大被同眠?若当真如此,夜深露重,一床被子却是不够的。”
裴靖在被子底下捉住她的手,笑道:“娘子若不是光看着我,向上看看,或许能发现另一种乐趣来。”话里意思,很有一种揶揄她沉迷于过于“世俗”的乐趣的意味。
安晴不禁又气又窘,瞪他一眼以后果真抬头望天。
今夜是八月十五,明晃晃的圆月悠然自得地挂在天上,蟾宫中的玉兔嫦娥也是栩栩如生,清晰可辩。相应的,今天晚上却不是个看星星的好时机,在满月的映衬下,只有半数的亮星还能看见,余下的皆化作或红或紫的亮点,倒也让银河显出了几分别样的风采。
裴靖在她耳边低语:“之前就一直想跟你一起躺着看回星星,只可惜这场面太过香艳了些,你定是不肯与我如此躺在一处的。现下总算好了!”说着又捏捏她手心,威胁道,“别说俗气,我会生气的!”
安晴连忙否认:“哪里的话,我家相公最是超凡脱俗,连看个星星都这样惊天动地,哪是我辈凡人能比的。——只是……在月圆之夜看星星,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嘁,重点都在那句‘只是’上了,夸我的心却是一点都不虔诚。算了,本少爷今晚上心情好,就暂不与你计较啦!”裴靖捏捏她脸颊略施惩罚,便示意她看天上,“还记得么?去年的今天,你跟我有了个一年之约,现下正好是约满。去年说不出来的话,今年我便要说个痛快。——看,那颗是玉衡,那颗是北辰,这两颗星星即使是在月圆夜里也是清晰可见。只要它们不灭,我对你的爱就不变。”
安晴低头讪笑,在被子里蠕动几下之后喃喃道:“咱俩也成亲两个多月了,相公你也不必总用这么肉麻的词儿来哄我了吧?”说是这样说,她却借着方才那几下移动就势朝裴靖的身上倚过去。
裴靖知趣地自她身后抱住她,又笑道:“成,咱不讲虚的,那讲讲阳儿的剪虹阁如何?听讲你新收了一批上游逃荒来的的绣娘,计划另开一家绣坊了?那样的话,账面上怕是有些吃紧了吧?要不要相公我解囊相助啊?”
安晴气得险些一个倒仰,当即伸手老实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负气道:“在如此风雅的地方谈那败坏兴致的阿堵物,裴少爷,你倒是转得够快的啊!当真是难以捉摸得紧。”
“冤枉啊,说风月娘子说肉麻,说银钱一事娘子又说俗气,那我只好……只动手,不动口了。”裴靖笑眯眯地喊着冤,一边说着,一边大手就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往她衣服里钻了。安晴连忙左按右挡,口中连连讨饶:“别!我错了还不成么!……你要死了!”
小夫妻俩夜夜吟诗练剑,少有得闲的时候,裴靖又十分的勤学好问,自然早已将她身上的佳句摸个一清二楚。此时稍稍挑拨之下,安晴不由恼羞成怒,当即按住他手不让再动,又反手一肘,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口顶上一记,而后顺势握住剑柄狠狠一捏,挑眉道:“裴大侠是想路见不平?”
裴靖当即陪笑道:“不是,我哪能让媳妇冒这样的风险?更何况夜深露重,就算是娘子想,我也不能……嗯,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安晴再捏剑柄,听到裴靖吃痛的抽气声才满意地嗔道:“你想的美!”说完也怕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忙接着他方才挑起的话头续道,“钱方面倒是不用你了,我已联系了李老板,她似乎对开绣坊也十分的有兴趣。再说了,剪虹阁所用的丝线本来就是由李家帮我们代运,现下她入了股却是正好。”
裴靖手上下意识地紧了紧,低声笑问道:“阳儿是怕我爹娘心里有意见?那却是不用,你相公手上也是有几个私钱的,我用我自己手上店子得的钱帮你入股,可好?”
安晴捏他手一把,摇头道:“并不是我怕因为钱上不清白而让公婆有了意见,而是我本来就不想将我手中的两个店与你家产生任何瓜葛,你的钱就更不行了。”
裴靖手臂又是一紧,迫使安晴趴在他身上,低声问她:“阳儿莫非是怕我因为赚了赔了的一些事情跟你理论?这你倒是不用担心,生意本是有赚有赔,我始终秉承一句信人不疑,更何况是我的亲亲阳儿呢?要是这样你还不答应,我便只得当作是给阳儿的体己钱了……这样割肉还不答应?”
安晴扑哧一笑,伸指刮刮他脸颊笑道:“我又不是急缺钱救命,哪用得着你这般上心呢?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不想让你沾我手上的店。”话刚出口她便忙按着裴靖胸口笑道,“听我解释!你养家养我,……接下来养孩子都是天经地义。但是我手里的这两个店,本来就是我嫁给你之前开的,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嫁妆了。莫说是你,就算是公公婆婆都不能强要了这店。人贵在自觉,别人不图我的,我也不能仗着你……爱我,就胡用你家的钱来壮我自己的腰包吧?就算别人不知道,不会戳我脊梁骨,我自己也会觉着腰杆不直的。”
裴靖却明显觉着安晴还是在钱上远着他了,没彻底把他当成自己人。这次当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搞得自己不上不下,裴少爷有些生气,裴少爷决定不说话,用喘气来惩罚她。
安晴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于是仰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由对着他故意扁起的嘴巴噗笑出声,于是伸手轻捏他的鸭子嘴道:“这是生什么气呢?你在生意上帮我的还少么?我之前哪次有了困难不是直接找你帮忙的,可曾装腔作势过?——言语上客气一两句自是不能算的。”安晴见他意欲开口,忙又补上一句堵上,方笑着继续道,“怎么,裴少爷莫不是想凭着家资雄厚,直接将我这几家店收购了,而后家里家外地当掌柜、妆太爷吧?”
说着微抬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靖:“大爷,莫非是小女子欺压得您太狠了,这才让大爷有了翻身作主的念头?”
裴靖轻哼一声,摇头叹息道:“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明明不是我的错,却生生叫你给掰成了我大有野心一般!不理你了,哼!”说罢当真翻了个身,把一大片后背冲着她。
安晴却知他已是消气了,正等着自己给铺台阶呢,于是装模作样地低声叹气道:“相公若当真有这个意思却是可惜了,人家今晚还打算在上头耀武扬威一把呢……”说着用额头抵着他背,一只小手有样学样地滑进他衣服里,不紧不慢地逡巡过来,再游荡过去。
裴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来,再将安晴裹着被褥扛在肩上便匆匆往岸上走。
安晴趴在裴靖背上咯咯笑个不停:“我的好少爷,你这是要带奴家上哪去呀?”边说边挣扎着将两只手从被褥卷里抽出来,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在裴靖腰上暧昧地摸上一把。
裴靖当即浑身绷紧,不由恶向胆边生,抬手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恨声道:“今日是任你求爷爷告奶奶我也不会轻饶了你的,别看你现在嚣张,你给我等着!”若不是顾及着脚下,他怕是现下就要飞奔回屋了。
然后?然后安晴便又体会了一次新婚第一日的尴尬。
她深刻地认识到,勾引自家相公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又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