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蟋蟀不知疲倦地叫嚷着，卿如颜一觉醒来，伸展了腰肢，坐起身来，看见自己身在炕上，身下是一条蓝色的褥子，虽已破旧，但还是干净。抬眼见张耀躺在火炕的另一侧，正睡得酣畅，便下炕走过去，拍着他的大腿，道：“起床啦！”
张耀受惊，睁开眼睛，匆匆坐起身来，瞄了她一眼，长长舒展了一下懒腰，道：“你起得这样早啊？”
卿如颜道：“你真是懒猪。”
张耀跳下炕来，道：“我才不懒呢，我带你出去玩吧。”
带她来到菜园。菜园中彩蝶纷飞，蜻蜓立枝头，各样蔬菜整齐栽种其间，高矮不齐的果树沿着篱笆栽种。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园子一侧缓缓流过，溪中小鱼嬉戏，不时还有一条大个鲶鱼从水草中探出头来。
张耀摘了一个硕大的柿子在溪中洗干净，送给卿如颜。卿如颜接过来咬了一口笑道：“酸的，哈哈。”
张耀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吃尽酸中酸，才为人上人。”
“傻瓜，那是吃尽苦中苦！”
这时，远处传来了“嘿哈”喊口号的声音，颇有几分气势。卿如颜竖着耳朵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张耀得意道：“是我爹在操练人马！”
“你爹是个军阀？”
“哪有这么穷的军阀啊，只不过是匪患猖獗，但是官府无能，就把乡亲组织起来习武操练，保卫自己罢了。”
“有多少人啊？”
“村子不过才几十户人家，所以也没有多少人，但是在战场上能以一敌十。”
“为什么这么厉害？”
“因为人少，只能一个打十个，能不能打赢就不一定了。”
“带我去看看好吧？”卿如颜甚是感兴趣。
张耀道便引她出了菜园，来到前面的打谷场。
打谷场上，三十多个青年人正在操练长拳，虽高矮不一，打得也不整齐，但是个个精神饱满，拳法有力。赵秉煦在一旁加以指点。张向伯不住点头赞许。
卿如颜问道：“他们比县里面的警察厉害吧？”
张耀道：“那当然。县里面的警察不是吸毒的就是贩毒的，哪有战斗力啊！”
卿如颜道：“那在这一带，你们应该算是无敌了吧？”
张耀摇头道：“大河北面有一个大村庄，名叫寒石沟，人口众多，其族长耿大川精明强干，手下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威名远镇四方，连县长都要让他三分，他们三番五次都要让我父亲带着人马归顺他们，但是我父亲只想平安过日子，不想成为他们割据一方的棋子，所以不肯答应，耿大川对我父亲很不满！”
卿如颜担心地道：“那么他们会不会出兵打咱们啊？”
张耀挠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道：“我也不知道。”
卿如颜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能讲出来什么大道理呢。”
又操练了一袋烟功夫，张向伯下令休息。众人便涌上前，围在赵秉煦身边问东问西，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两个人也凑了过去，很有兴致地听着。
赵秉解敞开了衣衫扣子，左手叉腰，右手比划着，声音洪亮地向众人讲述着中华千里壮丽江山，也谈到西方人日常的生活。
众人听得张大了嘴巴。
赵秉煦瞧见众人对西方人的生活充满了羡慕之情，将叉在腰间的手挥了起来，道：“等到我们华夏革命胜利了，我们华夏人个个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甚至比他们更好！”
众人纷纷道：“我们华夏人就是比洋人强！”
这时候，有一个矮小黑壮的年轻人急匆匆径直奔向张向伯，道：“二叔，寒石沟的耿大川亲自带大队朝我仙翁崴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热血沸腾，扬臂道：“和他们拼了，和他们拼了！”
张向伯神情镇定，道：“兄弟们莫着急。大家扛起枪，骑上马是为了防备匪患，而非邻里互相残杀。我去和他们聊聊，嘿嘿。”摆手吩咐道：“大家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沉静了一阵，一个瘦小的青年人跳出来，对张向伯大声道：“二哥，那耿大川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张向伯道：“耿大川也算是一个英雄，保得四里八乡平安十几年，还不至于对我下杀手！”
赵秉煦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耿氏应该明白；何况东北人豪爽重义气，不至于做那种卑鄙龌龊之事！我和张兄同行，另外再带两个兄弟就行了！”
众人纷纷请缨。张向伯权衡再三，选了那个叫做成五的瘦小青年人和一个叫做徐干的高大汉子。这二人也是当日随张向伯到小绥芬找寻张耀时带的随行。
张向伯、赵秉煦、成五、徐干四人大步来到村口大青石旁，恭候耿大川一行。张耀恐父亲不答应自己随行，便与卿如颜悄悄跟在后边，隐藏在小树林里面。
远远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张耀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卿如颜低声问道：“一会会不会打仗啊？”
张耀道：“我也不知道。”
卿如颜宽慰他道：“你爹的枪法那么厉害，为人又仗义，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虽这般答应，手心里面全是汗。
还没见到人影，张向伯凭着直觉，低声推断道：“有三十匹马！”
不多久，大队人马出现在眼前，为首的人五十多岁，五尺身高，双臂甚长，披着一件褂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嘴里面还叼着一支烟带，倘若不是骑在马上，号令众多人马，和一般村夫无异。
卿如颜数点人马，果然有三十多个骑士相随。这三十多个骑士高大健壮，远比张向伯的手下威风得多。
张向伯老远便朗声道：“向伯恭候耿大哥！”
“哈哈，向伯兄弟，近来可好？”声音洪亮，充满着霸气。
马队渐近，张向伯迎上前去，扶耿大川下马。耿大川笑问道：“村子里面的庄稼长势如何？”
“风调雨顺，虫子又少，今年又是丰收年。托大哥的福气啊。”
二人说笑着步行来到张向伯家里，成五、徐干二人暗自握紧拳头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出手“救驾”。
张家门前大杨树下的石桌前，张向伯、赵秉煦和耿大川分坐左右，众骑士下了马，整齐列队。徐干泡了好茶，送上来。
耿大川瞧着成五那两条微微发颤的腿，忍不住笑道：“这么热的天，打什么哆嗦，哈哈哈！”
成五脸一红，壮了壮胆子，道：“胆小也有错啊！我成五天生就是胆子小！可是比起您耿老爷子，我的胆子那可算是大的！从仙翁崴到寒石沟不过两三里，您还带这么多人来！”
耿大川身后的一个汉子听了这话，很是气愤，大怒道：“不得无礼！”上前一拳便把成五打翻在地，还要上前暴打，张耀一下子从树后跳出来，挡在成五身前，大声道：“不许打人！”卿如颜也奔了出来。张耀和成五情同手足，见到他挨打，便忍不住跑出来喝止。
那汉子一愣，拳头停在了半空。
耿大川训斥道：“大保，不要动粗！”
“是！”大保便退在身后。
“哈哈，”耿大川瞧着张耀笑问张向伯道，“这位就是大侄子吧？”
张向伯道：“正是犬子。”
耿大川道：“是个苗子！”然后笑眯眯问道：“向伯可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成五蹲在地上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低声道：“夜猫子进屋，还能有啥事儿！”
耿大川微微一愣，旋即森森笑道：“小兄弟，你错了！我老耿兴师动众来到仙翁崴，不是为了别的，乃是来提亲的！”
“提亲？”张向伯微微一愣。
张耀也糊涂了：“难道是给爹爹提亲！”
卿如颜也暗自揣测：“莫非要给张耀的爹爹介绍一个姨太太，张耀可有苦头吃了！”
耿大川见众人狐疑满腹的样子，笑道：“寒石沟与仙翁崴一河之隔，本是一家。可能是水土有异，我寒石沟盛产美人坯子；你们仙翁崴虽人寡户稀，但是多出英雄，哈哈。”
张向伯笑道：“耿大哥的女儿、孙女便都是百里挑一的佳人；我仙翁崴都是穷光蛋，谈什么英雄啊！”
耿大川笑道：“谦虚了，谦虚了。你也知道，大哥有三个孙女，一个嫁了县长的三公子，一个嫁了手下的兄弟。还有一个待字闺中！”
张向伯掐指算道：“三孙女应该十四岁了，她过百日的时候，向伯还亲自前往庆贺。”
这时，卿如颜低声问张耀道：“他们要给谁提亲？拐弯抹角，也不说个清楚！”
张耀附在她耳边道：“八成是要把什么三孙女嫁给徐干大哥吧，徐干大哥是父亲手下的大将军，这样就能分散瓦解爹爹的人马！”
“三孙女！她当真很漂亮么？”
“我没见过，听说年纪虽小，但是很漂亮。自幼同母亲游历俄国，有点放荡！”
“如此说来，不是给你爹爹介绍姨太太了。”
“本来就不是么！”
这时听得耿大川道：“我便是要将孙女许配给贵公子张耀！”
“张耀！”卿如颜大吃一惊，几乎叫出声来，张耀也张大了嘴。
张向伯没有说话，暗道：“耀儿去做人家孙女婿是假，作人质是真。耿大川那三孙女风流成性，怎能配得上我家耀儿！但是人家兴师动众前来提亲，还真难推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