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延续了数千年的战争的又一天。
在克里斯帕斯星系Ⅰ号和Ⅱ号行星轨道之间的黑暗的宇宙里,突然出现一点闪光。它仿佛是孕育整个宇宙的奇点,一切物质、一切能量都要归它所有,然后它再凭借自己所拥有的创造新的一切。克里斯帕斯蒂亚响应了它的召唤,开始向它靠拢。源源不断的能量使它无限扩张,范围最大时犹如一个恒星系的侧面意想图。耀眼的光芒成了主体,广阔的黑暗则变成了背景。这是克里斯帕斯的“时空之门”萨莫德尔在显示其神圣力量时的壮观景象。因为吸收了散布在宇宙空间的能量,萨莫德尔的边缘显现出微蓝的光晕,与背景的黑色天鹅绒相互映衬,散发出格外诡异的气息。
“萨莫德尔准备就绪,预计开启位置:(51。7,84。2,30。5)。”
在萨莫德尔面前,每五百支普罗托古以菱形排列组成一个战斗单位,而这样的战斗单位一共有五十个,它们以五行十列的排列方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银色军团。后面是三十艘普罗托古。普罗托古是克里斯帕斯的战斗母舰,普罗托古与其相比大小甚至不及其表面镶嵌的无数灯火中的任何一盏。普罗托古按战略用途分为两种,常规型普罗托古像一颗金蛋,战略型普罗托古则像含苞待放的郁金香。两者的显著不同在于后者拥有“花蕊”它在三片饱满的花瓣包裹之下,透露出仿佛宇宙星光般深邃的幽蓝光芒。有时它也会变成蓝白色,这常常意味着它要传达一个信息,比如什么叫真正的末日。
普罗托古排成三行组成矩形战斗方阵,阿比埃特的旗舰位于正中位置。利德尔和科玛隆在百余普罗托古的护送中位置明显靠后,他们乘坐在政府和教士会领导人专用舰支Protoed里。
“雷蒙将军,希望你的心情不错。”阿比埃特正在依照惯例,与时空之门打开地点的护卫部队取得联系。显然,只有雷蒙在担负这个责任。
很快,雷蒙的四维全息图象呈现在战争执行官面前。“长官,看来我比较走运。”雷蒙微笑回答。雷蒙是由于在克莱拜尔星系战役中的优异表现而被阿比埃特提拔为新任克里斯帕斯星际舰队将军的,他的前任在克里米亚星系战役那是克莱拜尔战役的前续中阵亡了。
“一切顺利。”雷蒙说。
阿比埃特点头,眼睛注视着从萨莫德尔传来的数据,“孩子,很快你就不再孤独了。”
“等等!不,那是”雷蒙突然紧张地说。
“发生了什么情况?”阿比埃特急忙问,并下意识地观察前方尽管雷蒙仍在4光年之外透过舷窗能看到第一批传送单位,大约五千支普罗托古已经向传送门靠近。
“执行官大人,立刻停止传送行动,立刻停止!”雷蒙在远方大声喊,“发现约帕斯(Yurpas)和泽威尔帕斯。”
阿比埃特感到头部好像挨了重重一击,“约帕斯,怎么可能!”说话时阿比埃特攥紧了拳头,仿佛五指间正掐着对方的喉咙。阿比埃特深知在时空传送时如果被攻击将是什么后果,“我命令,克里斯帕斯立刻终止传送行动!”
雷蒙的影象忽然消失了,只传来克里斯帕斯慌乱的声音,“我们已经包围了,雷蒙长官!”
阿比埃特的喊声在宇宙里回荡着,“冲出去!雷蒙,马上撤离泽威尔帕斯!”
熄灭了的全息图象又投射在阿比埃特面前,是约帕斯。他的面部布满了裸露的淋淋血肉,那是被邪恶的诅咒反复折磨后的结果。尤其是眼睑已经脱落的右眼,蜿蜒的血丝仿佛恶魔的触手牢牢紧扣在膨胀变形的浑浊眼球上。就像他的命运,即使死亡也不能令他的灵魂解脱,相反是更悲惨更黑暗的堕落。他的左手臂已经断掉了,现在被接上一柄透着阴冷血气、刀身上刻着黑色符文的红色镰刀。他仍旧穿着克里斯帕斯战争执行官的蓝黑色制服,已经破烂不堪了,只能从颜色和大体的样式分辨,右胸前的共和国徽章也早被撕去了当然,他应该那么做,就像他决定一步步迈向背叛和堕落一样。“新的执行官,我们又见面了。”约帕斯狞笑着说。
“你竟然还活着。”阿比埃特嘴角扬了扬,接着针锋相对地说,“恶魔约帕斯,我们应该经常碰面才对。”
约帕斯摇头,脸上的血肉跟着抖了抖,“你喜欢吗?事实上,与我经常碰面的是你的祖先。你为他祈祷过吗?”
“愤怒、嫉妒、仇恨,不要被恶魔利用你的弱点。”科玛隆在另一边告诫阿比埃特说。
“你根本没有资格谈起他!”阿比埃特咬紧牙齿,还给约帕斯一个愤怒的笑容,“至少他比你过得好多了,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是啊,有的人死后成为了英雄,有的人则变成了恶魔”约帕斯仰面叹息,“所以我要让活着的人偿还我的痛苦。”说完,他抬起右手示意身后。大约两万架普罗托古(这是阿比埃特根据约帕斯余部在几次战斗折损后的粗略估计)从他头顶呼啸而过。是的,既然约帕斯已经成为了恶魔的新代言人,这些普罗托古也不再是被克里斯帕斯引以为豪的“正义之剑”了。它们本来银光闪闪的表面已经被猩红色的邪恶枝蔓覆盖,只露出零星阴森的亮光。阿比埃特相信那些飞行员也不再是曾效忠信仰与荣誉的克里斯帕斯战士。也许他们已经死了,如同所有战士的宿命;也许他们还活着,却比死亡还要痛苦,就像约帕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应该被唾弃,虽然正在承受另一种更为残酷的被诅咒的命运但他们必须被消灭,这是无情的审判,然而相信这正是他们曾经最后的愿望。
“你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阿比埃特语气平静,仿佛仍然沉浸在他的思绪里。作为战士领袖,阿比埃特也时常关注由战争引发的类似问题,但就现在的时刻,这更是一种计谋。阿比埃特明白哪怕令约帕斯的注意力稍微地转移也会给雷蒙争取撤退的时间,尽管恶魔的捕猎已经开始了。
约帕斯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否定的姿势,“年轻人,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背叛并非出于憎恨和深不可测的邪恶尽管泽威尔帕斯可能恰恰利用了这一点我更热衷于感受存在的意义。”约帕斯忽然怒吼一声,“自我的存在!你真的感觉到了么?当克里斯帕斯的价值观仿佛你的天赋一般与生俱来,时刻操纵着你的行动的时候,你是否真的理解‘存在’的含义呢?当你已经习惯了将顺从和利用规则当作新的天赋之后,自我的价值又在哪里呢?命运,是的,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知道我的命运已经在那里了。但是作为曾经克里斯帕斯的执行官,现在我有义务令你们加入改变的革命。比如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有死,这完全拜萨那摩斯水晶所赐!一个很奇怪的事实是一切存在经过所谓的邪恶力量的作用后都将变得更加强大。”最后他的语气冷静下来,几乎是在告诉他自己,“当然,到底什么才是邪恶的还得由你自己判断。”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阿比埃特的助手报告说,“泽威尔里根的卫星被摧毁了。我们与泽威尔里根的联系已经中断。”
“忘记告诉你了,年轻的执行官,这是第一步。泽威尔帕斯的偏好是先令对手陷入恐慌,值得学习。”约帕斯说,“即便是最轻而易举的计划,也要循序渐进地实现。你看,我已经和你浪费了很多口舌,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事实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前方,有更多泽威尔帕斯等着你的朋友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雷蒙,一个终究不会成为英雄的名字。如果他还有什么话想对你说,记得顺便告诉他,前面并不是严酷的考验,而是没有赦免的绝望。”
接着,约帕斯的影像消失了,留在阿比埃特面前的是浩瀚的黑暗宇宙。这时候,即使以往擅长发号施令的科玛隆也无计可施,利德尔更是始终在沉默。
“很抱歉打扰了您,”阿比埃特面前出现一个人影,“阿比埃特执行官,我是议事会军事委员会军事仲裁法庭莱诺审议员,利德尔大人之前所呈交的决议文件并不能使议事会军事委员会完全理解这次战争的意图和价值。而且,您知道,这也不符合流程。在没有利德尔大人和您的出面的前提下,一份文件犹如一个潦草的搪塞。现在,委员会要求您立刻返回克里斯帕斯并对一些问题作出解释。”
“你的上司,里维诺大人呢?”利德尔说,“我会代表‘克里斯帕斯力量三角’向他解释,不过不是现在。”
“委员会关注的对象不是诸位大人,打断您的工作更不是目的。委员会的责任是评估每个决定的可能性,以及责任和价值。克里斯帕斯已经清楚地目睹了悲剧,那一切不允许再被重复!还有,利德尔大人,我只是执行公务,请不要让我难堪。”
利德尔曾和莱诺在议事会共事过。当时莱诺是法学院毕业的优等生,在军事委员会做实习参议员。而利德尔在父亲他的父亲正是军事委员会主席里维诺的影响下进入了政治与经济委员会,起初的工作也仅仅是负责给领导人们抄递文件。尽管两人工作部门和内容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毕竟处在克里斯帕斯的同一政府组织,于是渐渐就认识了。仅仅是认识而已,因为出身平民的莱诺虽然在为上层工作,对上层阶级却是既敬畏又厌恶,这也是普通克里斯帕斯普遍抱有的态度。
“即便这次战争是个错误,也应该等它结束再说。毕竟雷蒙将军仍然生死未卜。”利德尔说,语气几乎相当于请求。
“不,利德尔大人,”阿比埃特痛苦地说,“战争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