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充满阴影和恐惧的时代,一个只能被选择而别无选择的时代。
这是你诞生的世界,一个还不属于你而你必须存在下去的世界。
多少天以来你都被关在牢笼里,现在你听到了解脱的声音。你甚至立刻开始想象灿烂的阳光已经倾洒在被潮湿和阴暗侵蚀得孱弱无力的身体上。然而实际上你并不喜欢这么幻想,那等于懦弱。你知道从周围人的遭遇里知道主动向命运示弱并不能改变什么,你仍旧要与那不可阻挡的痛苦与磨难对抗。不过这次你没想那么多,你知道自己即将充满力量而且你清楚那种声音意味着什么。你会变成那头野兽,长着黑色的钢铁利爪,披着黑夜般的皮毛,睁大闪烁着嗜血欲望的眼睛。狩猎在风驰电掣间开始,而挣扎将在狂风骤雨似的攻击中平静,心脏的跳动会慢慢在肉体的撕裂声下停止。没有任何猎物能从你的手上逃脱。没错,你看到你应该看到的,也想到了你习惯想到的。你觉察到了兴奋,每次真切地触摸到自己的命运都能激起这种魔咒般的狂喜。就这样,记住,你是那头野兽。你可以不再怀念太阳的轮廓,但不能忘记自己的宿命。
牢笼大门终于打开了!你首先反射性地仰望头顶,黑色的天空像一面破旧的盾牌裂开几道崎岖的缝隙,光亮稀少而醒目。你叹了口气,呼吸声震动着你的耳膜。充足而且新鲜的空气(尽管混杂着一些干燥泥土的味道)一瞬间令你有点窒息,紧接着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如同以往,它一出现就压抑着你。
对面,广场中央站着的是个身材超过4米、体重有700公斤的那兹克巨人。扭曲表情和鲜红肌肉上的累累伤痕记录着他的痛苦遭遇。他对着天空咆哮,一边挥舞着箍在手腕上的被切断的镣铐。无论如何,他都是个强大的对手,不仅仅因为他昨天刚把对手撕成两半更因为他和你十分相似,都企图把自己的痛苦变成对抗命运的武器。不管是否成功,这本身都是一场避无可避的试炼。
你用冰冷的目光打量对手,左手握紧了鞭子,右手则悄悄摸索到挂在腰间的长剑并将其抽出。那种感觉(仍然是它,是的)令你不堪重负,全身关节都在喀喀作响。而肺部更是被压成了一团,就如同被一只拳头紧紧攥住。你大口地呼吸,仿佛这将是你的最后一次呼吸。接着是熟悉的眩晕,一连串极端悲苦的画面每次都有所不同,但感觉终究只是无尽的痛楚充斥在你的脑海里,接着是刽子手的狂笑和死亡前的虚弱低吟。摇晃的脚步证明你没有能力拒绝那种无法名状的心灵折磨,只有妥协。如果不是双手都握着武器,恐怕你会抱头跪倒在地上尽管,冥冥之中,你仍在试图与其抗衡。
带着飞扬的尘土,巨人挥动着铁链冲刺上来。你紧盯他的动作和距离,绷紧身体。痛苦并不会影响什么,你已经习惯了同时打败自我和敌人。就在他到达你的面前并击中你之前,你跳了起来,同时鞭子已经缠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个完美的空翻,高度刚好跃过他的头顶,掠过他时你把剑狠狠地刺进他的左肩胛骨里。当你落地时,对方的脖子已经被你的鞭子牢牢拽住。明智、敏捷、准确而且致命的出手是你的风格,但这一次仅仅依靠这些还不能使你掌握胜利。
巨人恼怒地把插在后背的剑拔出向你掷过来,你轻松躲开。飞溅着鲜血的利刃打在围墙上窜出一串火星落在了地上。这时围墙之外的看台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他们并不是在为你呐喊,对待异族他们绝不会那么做。他们衣着华贵,天生傲慢,自诩为宇宙之子,然而品性就像一群低等的爬行动物,残暴而好斗,一受到血腥的刺激便焦躁不安。与其说他们期待你的演出倒不如说更期待一场飞舞着鲜血和死亡的杀戮。
喊声重新激起了那种欲望,像一片无底沼泽淹没了你的神智。你的思想又渐渐不再集中,而被那无数记忆占据。你想起了走过一片片冒着黑烟的尸体时脚下的感受你更不会忘记那一幕幕破碎的肢体漫天飞舞的惨烈画面。因为战争从来都不止是回忆,而是时刻都在进行,仿佛它就是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全部。
巨人抓紧鞭子,扭动双臂,强大的惯性把你拽了过去那种加速度的感觉就像命运的丝线脱离了你的手指一样紧接着一记重拳迎面袭来,你知道根本没有办法躲避。
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和死亡般的剧痛,你向后飞出很远。鞭子已不在你手里,而你的左臂也无法使出任何力量。气喘吁吁的你想要站起来。这时,你注意到了地上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你的剑。
现在巨人手里有了新的武器,一把质地不错的鞭子。也许他也意识到这比他手里的笨重铁链更具威力,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这是他的战利品。他恣意舞动着上肢,怒吼声里带着炫耀和挑衅。你告诉自己不要惧怕这个家伙哦,是的,你已经感觉到了恐惧,但同时你也懂得怎样将其化为力量。你现在要做的是盯住他的下一个动作。你不能被自己的鞭子打中,也要避开那两条铁链,而且尤其重要的你必须反击。否则你早晚会倒在对方的连续进攻中。
他又挥起了鞭子就在他抡起胳膊的那一刹那,你就预知了他的下个动作。你倒地扑向你的长剑,顺便躲开了攻击,然后快速地站起来,保持好防御姿势,继续观察他。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是什么?呃,没错,他很聪明。他知道他完全不必冲上来,就像开始时那样。他认为用手中的鞭子完全可以控制局面表演式的抽打、夸张的恫吓和狞笑,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些花哨的伎俩。看台上再次沸腾,他的每个带着戏谑的狂笑都令他们发狂,而每一次皮鞭与地面碰撞时的清脆响声真像骨头碎裂的声音都能引来他们一阵阵惊呼。他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甚至举起双臂显露出发达的上臂和肩部肌肉。他俨然成为了一个胜利者。
胜利,这个词语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你所向往的是生存。然而你时刻都在为生存而努力,但是生存本身的意义在这里在此刻却是那么遥远而不真实。你唯一能做的,仍然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在心里,你可能已经被逗笑了,他就像个小丑一样。
你仍旧在耐心地应付局势。你明白你需要什么。靠近,这是个危险的决定。于是你必须抓住他的动作规律以提高成功的可能,就像之前所做的那样。就在他下次进攻的同时,你朝他的方向冲了过去。一个翻滚躲过了鞭子的打击范围,同时你冲到了他的脚下,迅速地刺中他的脚趾。接着又滚过他的身后,刺伤了他的大腿后侧。然后,你向侧面略微移动你知道他会由于疼痛而暂时失去平衡,你清楚他的脚步并没有急于脱离危险区域,仍躲在他的身后,仿佛在避一场雨。很快又出现两次机会,你在他的脚踝和膝盖关节上各刺了几下。
周围的呼喊声已经达到了最高潮,而你的表演则到此结束了。你轻易地从他的范围内脱身。他再没有能力进行有效的攻击了,几次冲刺企图把你逼进角落都没能成功。最后,他倒在地上,没能站起来。而你仍旧没有放下冷峻的目光,但这时你要做的事情只剩下等待就像等待一只重伤流血即将死去的猎物。
“杀!”
“杀!”
“杀!”
这声音你早就听见了,却仿佛直到现在才听清楚含义。当你握紧武器慢慢走近垂死的战败者时,那声音更响亮了。你再次仰望天空,依旧是那几条裂缝,但天色已经亮了些。那欲望终于消退了些,或者说是一种新的感受转移了你的注意。是那份期待。你把剑收回腰间,俯身捡起鞭子,这时你把目光投向了那道黑暗之门,那是你出来的地方。
你环望看台,这时周围寂静了,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摩擦着你的听觉。接着,你感觉到身体里传来温暖的躁动,你的左臂渐渐恢复了知觉,于是你试着把鞭子交换到左手。突然一条黑色毒蛇从你的手中窜上看台,缠住一个人的脖子并将其拽了下来。落地时他的双腿恐怕都已经断掉了,他只能跪在你的近前,仰望着你。这才是你真正喜欢的感觉。你抽出利剑,对准他的咽喉。你怒视他的眼睛,你看见了生存的渴望和死亡的恐惧。恐惧,越是擅长传播它的人就越是害怕,除了你。在别人对其趋之若骛时,你却将其变成了一切存在的根源。突然之间,你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如果在这种想法之前你仍然无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动,那么至少现在你应该明白。命运再次慷慨地向你指示了迷雾中的方向,这是你的幸运。
周围又恢复了喧闹,恐惧正在不可遏制地蔓延。一束从天空射下来的亮光正好落在你的剑刃上,你把它反射到对方的眼睛里。本来,你应该对他说点什么,比如让他明白死亡的理由。但是你放弃了,因为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只要铭记生存的含义就行了!你一声怒吼,把剑刺进了他的喉咙。
耀眼的剑,从他的颈后戳出;鲜红的血,从灵魂的缺口里喷射。这时牢笼被两个那兹克巨人撞开,几个弱小的尸体被扔出来。看台上彻底疯狂,早已不再是幸灾乐祸。看吧,那些包裹在慈善外表下的脆弱卑劣的灵魂,极度恐惧的他们互相推搡互相践踏,他们已经陷入了自己挖掘的深渊之中。
这是泽拉斯帕维亚家族的原则,你必须通过那些试炼才能被授予新的使命。战士、战俘、角斗奴隶这个时代唯一不缺少的就是试炼,千万不要对痛苦说不,因为每一次苦难重重的经历都能使你的命运向终极的目标更进一步。你的资质被认为是最好的,甚至比泽米西斯更强大。别辜负了命运给予你的财富,更别辜负历史赐予你的创造未来的契机。
一道闪电撕裂了苍穹。你擎起由痛苦命运打造的宿命之剑那个战士,那个属于我们的战士,泽那尔王,带着使命和转机而来的王,终于回来了!
你把剑指向看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使他们的审判来得再猛烈些。反抗的奴隶挥舞着复仇的棍棒很快摧毁了特维兰。你站在旧世界留下的废墟之上,宣布了新历史时代的开端。
萨鲁尔转过身,说,“希柏狄忒,恶魔之女,这就是你的父亲泽那尔的故事。后来他领导奴隶反抗大军,避开北部艾耶斯的重兵,挥军南下直指克里斯帕斯平民地区。之后的150多年,泽威尔帕斯将其称为‘奴隶的崛起’。萨那曼尔恰好见证了那段腥红色的历史。克里斯帕斯害怕提起它,古老的恐惧从那时开始就埋藏在他们一代又一代的记忆里。”
希柏狄忒,即使对于你我来说,这同样是个梦一样的名字。现在我们有了了解她的机会。斯尼克已经寄生在艾琳身上,所以再也不要把这个女人不,是这个人型生物当成艾琳,如果你愿意放弃杰克的那种极不理智的(或者像萨鲁尔所说,“天真的”)情感的话。这个意思是说艾琳的模样仍在。她的皮肤显得更黄,浮现出黑色的龟裂纹理,就像干涸的河床,皮肤下面毛细血管更加明显。尤其是她的脸颊,透出明显的紫色。她的嘴唇也是紫色,甚至还有血红色的粘稠液体挂在唇线上。然后是眼睛,黑色的瞳孔镶嵌在暗淡的黄色眼球中间。你可以说这没什么变化,但是你不应该忽视她眼睛里就像无数挣扎的灵魂一般扭曲的血丝。至于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脱落了,取代之的是一根根像节肢动物的触角般的黑红色针刺。前额处有些还没有长出,于是在头盖骨上露出黑暗的孔洞这是莎维亚的发型,没错。所以,如果你愿意忽略她的病态的皮肤、恶心的嘴唇、恐怖的眼睛、魔鬼般的头发,当然还有她头上若干个窟窿,那么她仍然是你心目中的艾琳,一位人类女性。
事实上你所要忍受的还远远不够。岩石状的灰黑色盔甲包裹住艾琳躯干上的主要部位。而在她的肩膀、上臂、肘部和后背生出一些青灰色骨刺。尤其是在她的肩胛骨位置,向上戳出的巨大骨刺就像两根翼骨。所有这些骨头都可以收缩,最长几乎能达到2米。艾琳的手掌和脚掌都被一种鲜红的模糊皮肉覆盖住,手指和脚趾上长出黑色的锋利指甲。这不再是人类的手脚,而更像某种野兽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