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住在这样的房子?”他用手扶了扶那衣柜,不料那衣柜差点散架了,幸好她及时地扶住了衣柜的另一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衣柜是上个租客留下来的,它的一只脚有点问题。”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那木头加固的脚,四个少了一个,少的那个是用一块小木头抵起来的。他的嘴角歪了一下,从衣兜里摸出了皮夹子。
“我的钱够用了。”她的脸没来由地绯红了,忙说道,“我找你来,不是为找你借钱的。”
他从皮夹里摸出一叠钱挜到她的手上说道:“你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里只有几千块,不够的话你打电话给我,或者我可以把钱打到你的帐上……”
“不,不。谢谢你,冉先生,我找你真的不是为了钱的事。”她那白皙的小脸就更红了,嘴唇抿了一下说道,“这些钱请你拿回去吧,否则我的心里过意不去!”
他望着她赤红的脸,只得将钱塞回到皮夹里说道:“如果你要用钱的话,随时找我。我知道你现在的难处,也不是接济你,我实在是很想帮你。”
“我知道……”她的嘴角动了一下,轻声地嗫嚅道,“我……我是因为女儿的事才找你来的。希望你能帮我……上次你说你认识大律师,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
“当然可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他认识好几个开律师行的朋友。
“不过……”她垂下眼睑,不敢瞥视着他,困难艰涩地说道,“不过关于律师费,可不可以分期付款。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荒唐也很过份,可是……”
他迟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说:“没问题!律师费包在我身上!”
“那么谢谢你了。”她昂起脸来,那对闪亮的眼眸盈盈地投在他的身上。他真的跟冉佐思长得很像,可是他们的性格却是如此的不同。冉佐思冷漠无情,而他热情大方,又肯帮助人。“你来了这么会儿功夫,我还没有倒茶给你呢。你坐一下吧,我去房东那里倒点热水来。”说着她便仄起身走到门口。
“海桃,真的不用了。”他追着她的背影说道,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他坐在桌前的那把椅子上,环视着这间简陋的小房子,旧是旧了点,倒也整洁干净,桌子的一隅还放着一个木制的相框,相框里镶嵌着她跟女儿的照片,她的眼睛清幽如梦,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地好看。这样的女人到底跟她的前夫发生了什么事才要分开?他不自觉地对她产生了好奇。
正在这里海桃已经端了一杯焰腾腾的茶走了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上的相框,笑了笑说道:“这张照片圆圆拍得好可爱。”
她的目光移到相框里的女儿,那时的女儿不过二周岁,胖乎乎的,很惹人怜爱。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手上拿着的那个杯子差点泼了出来。
“我来,我来。”他自知失言,忙从她的手上接过那个杯子,却不小心烫了手,连杯带水地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对不起,对不起。”他后悔不迭地说道,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实在是太鲁莽了。刚刚还失言害得她哭了,现在又把她的杯子给打碎了。
“没事。”她从门后找出扫帚来,将地上的碎片扫成一堆。他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嘀咕道,储雨嘉才不会做这些事呢。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她眼角缀着两颗晶莹的大泪珠,他一向是最害怕女人哭了,这时差点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女儿是她心底的痛,又何必在她的面前提起圆圆呢。
他慌了神,目光在这间小斗室里逡巡着,看到床边有个纸巾盒,便走过去抽了几张。房间实在是太小了,他得侧过身子才能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她接过了之后揩了揩了自己的眼角,略带哽塞地说道:“对不起,我一想到女儿就想哭了。”
想到一个女人离了婚,又单身带着孩子,好不容易捱到现在,又被前夫抢走了女儿,不由得对她涌起了更深一层的怜悯。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她哭得更凶了,泪汪汪地把面颊埋进了他的怀里。
哭了好一会儿,她把心底的委屈与愤懑一股脑儿地都哭了出来,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她昂起脸,接触到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珠子,才仓皇地从他的怀里逃开,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渍说道:“对不起,冉先生,我实在是太失态了。”
“没事,其实还是哭出来的好,不要憋在心里。”见她哭得梨花带泪的样子,他柔声地说道。
“可是你的衣服湿了。”她面红耳赤地盯着他的前襟说道。自己怎么会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哭得这样厉害呢。虽然他是那么热情地帮助自己,可是实际上两人才见过不到五次面,只喝了一顿咖啡,吃了一顿饭而已,真是太失态了。
他垂下眼梢,看到自己昂贵的西装上已经留下了她哭过的痕迹,微笑缀上了嘴角:“我这衣服正要拿去送洗了呢,还得谢谢你用泪水把它洗干净了。”
听着他那半开玩笑的调侃语气,她不觉地浅浅一笑。
“你笑了就行了。不过我想你哭了这半天,肚子也该饿了吧。你吃过饭没有?”他润了一下嗓子说道。
她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刚才他未来之前是打算去楼下的快餐店买份便当打发的。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他笑吟吟地说道。
她微微地点点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身从门后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手袋说道:“上次是你请我吃饭,这次该轮到我了。”
他立即接过话锋:“这次还是我请你吃,如果你想请我吃饭的话,那么就下次吧。”
“那怎么行呢。”她面露难色地说道,将手上装有链子的蓝色皮包背在了身上,“你帮了我那么多忙,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请你吃一次饭了,否则我会过意不去的。”
见她的口吻,大有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于是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好久没有吃大排档了,不如你带我去一次吧。”
她听了他的话,露出了喜悦的神情:“好,我可以带你去吃最正宗的大排档。”
冉佑想发誓他这一辈子也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吃东西。今天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第一次让他领略了世上居然有如此破旧的房子和在喧嚣杂乱的大排档用餐这两件事。
他盯着她的背影,她看起来兴冲冲的样子,而且跟大排档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板似乎很熟的样子。他望了一眼油腻腻的凳子,再看到自己笔直的西装裤,踌躇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这里的东西非常好吃。”她让人送来了碗筷,在其中一只碗中倒了半杯醋,拿筷子洗了一下递给他。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看起来越发青涩地像个大学生。
他望着这沾了醋的筷,哑声地笑了一笑。他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是一生下来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少爷。不过他也知道依她目前的经济能力,也只能请他吃这种东西了。
不过后来端上来的菜倒是使他有点出乎意料。有椒盐濑水虾,盐焗鸭,干煸四季豆,水煮牛蛙等等。光是看着这些菜的样子就想大块朵颐了。他忍不住伸出筷子搛了一块濑水虾。
“其实在这里吃东西不用太斯文。”哭过了之后,郁闷的心情已经放松了许多,再加上这些诱人的菜肴,她忍不住放下筷,两只手抓住濑水虾剥起来。她剥出一只完整的濑水虾放到他的碗里,嘴唇舐了舐沾了汁的手指头,看到他略带惊讶的眼神,忙抓过纸巾揩了揩纤细的手指头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不拘小节了。”
“没事,没事。”他嘴唇松弛,漾起了笑意。他见识过太多墨守成规,矫揉造作的名媛淑女,反倒是她那副爽气利落的举止,他倒有几分欣赏。他也学她的样子,丢掉筷子剥起濑水虾。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都是由佣人亲自替他剥好的,从来不用他动手。在国外也没有这样的海鲜可吃。
她看到他剥虾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其实在没有点生圆圆之前她也只是一个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千金大小姐,只是生下了女儿之后凡事都要靠自己来,也就什么事都自己做了。
“喝点酒吧。”冉佑想吃到兴头上,不由得叫人上了几瓶酒。其实他的酒量很一般。
她居然没有反对。也许是太久没有人陪自己吃得这样酣畅了,也许是藏在心底的事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借由酒精来发泄出来。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便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就连女儿她也失去了。
老板将几瓶啤酒送了上来,冉佑想拿起开瓶器开了其中一瓶,将摆放在她面前的空杯子咕嘟咕嘟地斟满了。
“干杯!”他笑眯眯地将杯子递了起来,她也回应着举起杯子。
两个失意的人重重地碰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她的眼圈就红了,心里开始惊涛骇浪起来。
今天他跟储雨嘉在电话里又吵了一架。现在他们吵架的范围在不断地扩大,从面对面吵已经上升到在电话里说几句话也要争执的地步。他真的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么难侍候。今天吵架的起因是因为他不记得她的农历生日。天知道他自己农历生日也不知道,又怎么会记得她的生日。可是储雨嘉就有本事上升到他不爱她,他不再对她有耐心,甚至心里从来没有她的境界。他实在是受不了她在自己的耳边狂吼乱炸,忍不住顶了一句,既然我们在一起就是对彼此的折磨,不如分开冷静一下。想不到储雨嘉抬高了声量,那声音又尖又细,冉佑想,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不是要冷静,而是我要跟你分手。分就分。他也赌气地说了一句。储雨嘉就立即将电话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