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么说。冉家始终是你的家,你这样跑出来,大哥会很担心的。”
“他会担心我吗?”悲痛充溢在她的眉梢眼底与声音里。冉佐思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这样死不悔改的人怎么会担心她的安危呢。“麻烦你回去告诉一下他,说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就这样走了,那么圆圆呢?圆圆还在家里等你呢。”冉佑想的声调有些低闷。为了她,自己与大哥也吵了一架。从小到大,他最尊敬,也最佩服的也就是这个哥哥。可是哥哥却做出如此让人不齿的事情来。刚才看到她悲愤欲绝地跑了出去,自己以为大哥会追出来,相反的,大哥一副于动无衷的表现。他实在是忍不住追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她拦了一部的士来到了这里。
她想到自己的女儿,痛感凛然而生,内心也像乌云一般翻腾不已。然而她甩了甩头发,用坚定得听起来让人不忍的声音说道:“圆圆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会好好地待她的。等以后我有了稳定的基础,我会回来接她的。”
“可是海桃,你现在要去哪里呢?”他不放心地说道。
她的双眼蒙上了一片迷惘而又茫然的神色,心痛苦地绷紧了。她能去哪里呢。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你真的不想回去吗?”他困难的,艰涩地问道。
“是的。我不想再回去了。”她简短地回答,微微地带着点哽塞。冉家已经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唯一令她不舍的,便是自己的女儿。眼前闪现起圆圆那可爱的小脸以及在耳边回荡起女儿甜甜的叫声。
“海桃,其实大哥还是爱你的啊。两个人吵架的时候都是拣最重的话来讲,你不要生他的气啊。”冉佑想想道他们两人弄成这样,与自己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时,心里就充满了浓浓的内疚。
“如果你是我,你还能在冉家生活下去吗?佑想,我跟他已经完了。从我们交往的第一天起,那注定是个无言的结局。在这场婚姻里只是报仇与被报仇的关系,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她的眼泪再次涌满了眼眶。
他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地盯着她。他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再多的安慰对她来说也是徒劳。可是为了大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为了圆圆,你还是回冉家吧。大哥的脾气一向不好,两人吵架的时候难免把该说的跟不该说的都说了。我看得出来,大哥他是真的想跟你好的。”
“刚才我在庙里求了一支签。我们的缘分已尽。”她抬起沾满泪水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将手上握着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他狐疑不解地展开那张纸,看到那支签的内容,他虽然对此也是一知半解的,但是从字面上来看也知道这是一支不好的签。
“那么我送你去住酒店吧。”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她对着他,嘴角泛起了一个微笑。每当她有困难的时候,总是冉佑想在她的身边及时地出现。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麻烦他了。于是他摇了摇头,将身上的湖绿色外套搂得紧紧的。
“这一次让我自己去面对吧。你不用再陪我了。”
“可是……”他的嘴唇蠕了一蠕,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过去。
突然间她的身子一软,一下子便晕在了马路上。
“海桃……”他惊叫了起来。
冉佐思在客厅里踱步踱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最后才决定打电话给冉佑想,刚才他与海桃发生争执的时候,他没有去追,是佑想追出去的。他一定知道她在哪里。
手机响了很久,冉佑想的声音低沉的,从那端传递了过来。
“佑想,你在哪里?”他犹疑了一下问道。
“医院。”冉佑想的声音不仅是低沉,而且是有气无力的。
他的脑袋轰然地一声。医院?她跑出去的时候撞上了车发生了意外吗?他的心脏猛地收缩在了一起。
“你在医院做什么?”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嘟嘟的声音。他再拨回去的时候,冉佑想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他们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但是心里却变得沉甸甸的。
他是想跟海桃和好的,他们从拍拖到结婚,再到分开,最后相遇。这一段过程之中除了折磨还是折磨。他几乎没有给过她快乐。因为这一切缘于她是白若轩的女儿。
他很想把她找回来,亲口跟她说一句对不起。是乐霁带给他的痛苦,让他做了这么多错的事情。可是海桃的态度看起来似乎很坚决。
他拿起手机,拨下了海桃的号码。心里虽然在拨之前就已经预先做好了她不会接听的打算,可是真的当她没有接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像剜去了一大块那么痛楚。
他又打电话给傅伊川,只有傅伊川懂他,他一定能够查出海桃住进了哪家医院。但是傅伊川的号码也是打不通的。他这时才想起傅伊川已经辞职了。
这一瞬间真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海桃靠在病床上,旁边的病床上有一个待产的孕妇,她那长得毫不起眼的丈夫正一口一口地往她嘴里喂饭。
“慢点嘛。好烫啊。”那孕妇娇嗔地说道。
“好,我给吹吹。你小心点吃啊。”
听着隔壁床那对小夫妻的对话,她的鼻腔里有一股酸惨的滋味。此刻,她的身体里也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只是没有人会关心这个。
冉佑想探头探脑地推门进来,看到她正坐在床上,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上提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子。
“你是不是饿了?我买了很多点心,中西式都有。”
她默然地对他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要不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买。”冉佑想忙不迭地说道。
“我什么也吃不下。”她的眼睛里布满了一份无奈的,恻然的凄凉。隔壁床的夫妇正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得欢。
“因为我送你到医院来的时候,病床已经不够了。这样吧,我想想办法,向医院申请给你单独病房好吗?”冉佑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挠了挠头说道。
她再次摇头,那无一丝血色的脸正转向了窗外。
冉佑想无奈地站着。海桃忽然晕倒在地,吓得他魂魄也没有了,赶紧将她送入了医院。医生检查之后告诉她,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海桃,要不要我通知大哥……”他欲言双止地望着她。
她蓦地转过脸来,那双黑色的眼珠在雪白的脸上衬得格外大。
“不要,你千万不要告诉冉佐思。”
“可是他,他早晚会知道的。”他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大哥已经打过电话来问过他了,被他支支唔唔地打发过去了,末了索性关了机。刚才他偷偷地开了机,发现手机上显示着未接通的电话有二十几个。即使他打定主意不告诉大哥,大哥也总有办法会查到这里来的。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她那对深黑的眼眸蒙蒙然地望着他。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只有冉佑想陪着她?
一阵紧张的,怜惜的感情紧紧地攫住了他,他睄了睄她:“医生说你的胎儿还不够稳定,建议你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要出院,我不要呆在这里。”她顿时情绪有点激动地说道,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不要这样。”他赶紧上前拦住她。医生不仅说她胎儿不稳定,还说她体质弱,需要加强营养。她这样贸贸然地出院,势必会对自己还有腹中的胎儿有影响。
“我要出院,如果我在这里住下去,他早晚会查到我在这里的。”她的眼睛直直的瞪着他,森冷,清幽,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神色。他看得后脊梁直发寒。
“但是依你目前的状况,你不能出院。听我的,还是在这里住着吧。我保证医生一说你可以出院的话,马上帮你联系。”他似乎在斟酌着词句,想了一会儿说道。
她断然地拒绝,赤着脚在地板上找鞋子:“不行,我一定要出院。”
“哎呀,小兄弟,你别介意,孕妇就是这么情绪化的。”隔避床的那个妻子捂着嘴笑着说道。
“是啊。我老婆刚怀上孩子的时候,那个矫情哦。”丈夫也接过话茬道。
“她不是我……”他窘得双颊一下子就发烫起来。
“你不帮我办出院是吗?那么我自己去。”她执拗地喊道,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她不想再呆在医院里,更不想让冉佐思找到自己。她要走,她要离得冉佐思远远的。
“海桃,我这就替你去办。你先回床上躺着,医生说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了。”说着,他满口答应着将她扶到了床上,并替她盖上了被子,自己则跑出去找医生去了。
隔壁床的那个妻子,吃着丈夫递给她的桔子,自己又用胳膊撞着丈夫说道:“你看看人家的老公对老婆多好啊,你以后要学着点。”
那老公将剥下来的桔子又塞进妻子的嘴里,不满地嘟囔着:“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海桃听着,像一滴冰水滴进了自己的心里。怀圆圆起,每一次产检,都是自己去的。到了后期,病重的何李根本无法再照顾即将临盆的她,万不得已之下才请了一个星期的保姆。幸好她是顺产,当天就能下床了,整个月子中都是在流泪与照顾孩子的过程中度过的。她硬生生地将自己从一个万千宠爱的公主变成了凡事都坚持靠自己来的女人。
她已经习惯了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用坚强来武装自己。她摸了摸自己腹中的胎儿,这是她跟冉佐思协议而来的小生命。在冉家里,她一心期盼着他的到来,然而他跟圆圆一样,来的总不是那个对的时间。
等冉佑想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自己进院里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