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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了,好了,”英格说,“毕竟也不太坏;如果它再等,我们会同时有两只母牛一起生。”噢,这个英格,虽然不像有些人那么伶俐,可是,当她那天早晨把丽只牛松了绳子,让它们在一块的时候,也很可能知道她在做什么呀!

冬天来了,英格梳毛、纺线,艾萨克赶车运木材下去,又好又干的木材,又好走;他的债都还清了;马、车、犁、耙,都是他的了。他也带下去英格制的山羊乳酪,带回毛线,一个织布机、梭子、卷轴,应有尽有,带回了面粉、食品、板子、钉子。有一天,他带回来一盏灯。

“我真不相信,就像我真的在这里一样。”英格说。但是,她心里想灯不晓得想了多久了。那天晚上,他们就把它点了起来,像天国一样,小艾利修斯一定以为它是太阳了。“你看他怎么瞪着它。”艾萨克说。现在,英格可以晚上借着灯光纺线了。

他带回做衬衫的布,给英格的新粗革皮鞋。她曾经要他带一些颜料,染羊毛,他也带来了。然后有一天,他带回一口钟来。带什么?钟。在英格看来,这太过分了一点,她心里乱了,说不出话来。艾萨克把它挂在墙上,照猜想拨了指针,上了发条,让它敲了敲。孩子听到声音转头看它,然后又看妈妈。“哎,你大概会奇怪吧?”英格把孩子抱过来。并不是很轻微的感动着。在这孤寂的荒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比整个黑暗的冬天都不停地在走的钟更好的了,每个钟头都敲得很好听。

最后一车木材运完之后,艾萨克又变成了伐木工人,又砍又堆;排成了一条街一条街的,变成了他明年冬天要运输的木材城。他砍树的地方离房子越来越远了,山坡上已经空出了很宽的一块地可供耕种了。他不用再贴根砍掉了,只把最大的树的枯顶砍下来即可。

当英格要他再钉一张床的时候,他当然很明白是为了什么;最好是赶快钉吧。一天黑黑的傍晚,他从树林回来,确定不过,英格已经统统弄好了——又一个男孩——躺着呢。这个英格!就在那天早晨她还想叫他再到村里去:“马该找点事做做,”她说,“它整天都吃得头昏脑胀。”

“我没时间做这种无聊事。”艾萨克不爱搭腔地说,走了出去。现在他懂了,她要他出门,不要碍事。为什么?让他留在家当然是好得多。

“为什么你就从不告诉人就要来的事呢?”他说。

“你自己做一张床,睡到小屋里去。”英格说。

可是他能做的只是床架床板;还必须有垫子才行。他们却只有一张毛垫子,要再弄一张,非得来年秋天不可,因为那才是杀东西的季节——而即使那个时候,两张皮还不够做一床垫子。艾萨克度了一段艰苦的日子。夜里冷,他试着把自己埋在岩石棚下的干草堆里,试着跟牛睡在一起。艾萨克无家可归。幸亏已经五月,不久就六月了,再不久七月……

在这荒野的地方,他们做了许许多多的事:自己住的房子,家畜住的,开了的、垦了的地,所有这些,只不过三年的时间。艾萨克又在盖房子了——盖的什么呢?一个单坡屋顶的披屋,新的牲口棚,从房子的侧缘伸出。在他钉八寸长的钉子时,到处都响得彻耳,英格不时出来,说小东西们受不了。

“哎,小东西们——进去跟他们说说话吧,唱点歌。艾利修斯,他自己可以钉个桶盖了。我只吵不久,只有现在钉大钉子的时候,钉横梁,整个屋子的重量都靠它撑。好了以后就只钉板子了,两寸半的钉子,就像钉洋娃娃的房子不吵人。”

艾萨克敲敲打打是不足为奇的。厨房里是一桶鲱鱼,还有面粉,种种食物。这里当然比放在露天的地方好,但猪还是去吃过了,必须弄个蔽盖的地方,再清楚不过。至于小东西们,他们不久就习惯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了。艾利修斯比较容易生点小病,但另一个却壮得很,像个小胖天使,不哭的时候就睡觉。奇妙的孩子!管他叫西维特,艾萨克不反对,尽管他自己宁喜欢管他叫雅各伯。艾利修斯原是她教区教士的名字,当然这是个好名字;但西维特则是她叔叔的名字,区里的财政课长,他是有钱人,既没有太太,也没有孩子。给孩子起他的名字,是再好没有了。

然后是春天了,新的工作季;泥土里的一切都在降灵节以前做好了。只有艾利修斯需要照顾的时候,英格从来找不出时间来帮她丈夫,因为她完全被这个头生儿绑住了;现在,又有了一个,却不一样了,她在田里帮忙,还在这里那里做了许多杂事;种马铃薯,胡萝卜和萝卜。像这样的太太都不是容易找到的。再说,她还有织布机,只要有零碎时间,她就溜进小屋去,织两线轴半羊毛的布,准备冬天做内衣用。当她染好了羊毛布,她自己和小东西用的是红的跟蓝的,最后,她用了好几种颜色,自己一手给艾萨克做了一床垫子。英格的织布机不是等闲的,会出产又有用又必需的东西,又好又结实。

噢,他们做得可称可赞,这两个荒野中的殖民者,到现在为止,他们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今年的谷子收成得好,他们就成为令人羡慕的人家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缺的呢?干草棚,或许;一问大仓房,里面有打禾场——但这也有一天会出现。哎,会出现,不用怕,只要给他们时间。现在,漂亮的银犄角生小牛了,绵羊也生了,山羊也生了,小牲口们挤满了这个地方。这小小的家庭又怎么样呢?艾利修斯已经可以走路了,爱到哪里到哪里,西维特也受了洗。英格呢?从各种迹象看来,她又怀孕了。她绝不是你所谓那种吝于生孩子的人。再来一个孩子——噢,对英格来说,一点也不当回事!尽管,当然,当他们来的时候她很因他们骄傲。很好的小东西们,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样又壮又好的孩子,不能说全是天赐之功。英格年轻,尽力而为。她不是个美人,就由于这个原因,少女的时候受了许多苦,被冷落,被看不起。年轻的男人们从不看她,尽管她也工作也跳舞。他们看她没有一点甜美,转向别人。可是现在,她的时候来了,她盛放着,连连不断地怀孕。艾萨克,她的主人,她的丈夫,像原先一样热切,一样牢靠,但是他一切都顺心,都满足。在英格来以前,他怎么想办法过日子,是费猜疑的事——当然,一定是靠马铃薯,山羊奶,或许一些没有名字的野菜;现在呢,像他这样的男人所能够想要有的,他都有了。

又是旱,又是坏年景。拉普人奥斯一安德斯,带着他的狗过来,说村子里的人已经不得不砍青苗做饲料了。

“到这种程度,”英格说,“远景很不好。”

“哎。可是他们有鲱鱼。满网的,听说。你的叔叔西维特,他正要在乡下盖房子。”

“怎么呢,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不好过过。”

“这倒是真的。可能要和你一样了,看起来。”

“至于这个么,我倒要谢谢高特了,我们这点微薄的需要什么都有了。那边我家里的人说我些什么呢?”

奥斯一安德斯无望地摇着头,对这件大事他们永远是说个没完的,比他能够讲的多多了。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像所有的拉普人一样。

“如果你愿意现在喝碗羊奶,只说一声就好了。”英格说。

“这真是不值得你麻烦。不过如果你有点东西可以给狗吃的话……”

羊奶给奥斯一安德斯,食物给狗。奥斯一安德斯突然抬起头来,因为屋里传来音乐的声音。

“那是什么?”

“只是我们的钟,”英格说,“每一点钟都这样敲。”英格得意得不得了。

拉普人又摇起头来:“房子,牛,各式各样的东西。别人连想都没想到的你们都有了。”

“哎,我们有很多值得感谢老天的东西,真的。”

“我忘了说,奥莲问候你。”

“奥莲?她怎么样?”

“她过得也不怎么坏。你丈夫现在在哪里?”

“大概在田里什么地方工作吧。”

“他们说他还没有买下来。”拉普人似无心地说。

“买下来?谁说的?”

“怎么呢,他们就这么说啊。”

“但是向谁买呢?这是公地。”

“哎,就是。”

“每一铁锹他都流了汗。”

“不是,他们说这所有的地都是国家的。”

对这点,英格无话可说。“哎,可能吧。是奥莲说这个话吗?”

“我不记得了。”拉普人说,眼睛向四处闪躲。

英格奇怪他为什么不乞讨东西;奥斯一安德斯和所有的拉普人一样,一向就乞讨的。奥斯一安德斯挑着他的泥制烟锅子,点了烟。什么样的烟锅子啊!他吸了喷,喷了吸,到最后他的老脸看起来竟像魔术师的魔术了。

“不必问,那两个小家伙是不是你的,”他又开始说好听的话了,“说多像你有多像你。和你小的时候一个模子。”

现在,英格却像是个妖魔了,她看起来都走了样;当然,那话全错了,但她仍旧充满了骄傲。即使拉普人,也能使当妈妈的人心里快乐起来。

“如果你的袋子不是那么满,我会找些东西给你填进去。”英格说。

“不用,不值得你麻烦。”

英格一只胳膊抱着婴儿,走进屋里;艾利修斯跟拉普人留在外边。两个人立刻做起朋友,那孩子看到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又柔又毛的,想去摸摸。狗机警地站着,嗥叫起来。英格带着一个小包出来;她尖叫一声,干粮掉在门口。

“你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没什么。一只兔子。”

“我明白了。”

“是孩子要看的。今天早上狗追住它,把它咬死了,我带着它……”

“你的干粮。”英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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