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依旧没人接。
端着手机在耳边的周抑扬迟钝地将手臂放下,双眼放空,不知所措,这种状态第二次出现在他身上,第一次是在他父亲离开的时候。
向后倒退几步,周抑扬在注册处的冰凉台阶上坐下,一片空白的脑袋霎时变出一座火山,火山口正在不断向外涌出大量的焦躁。
手机重新被他放回耳边,周抑扬打回公司去问,打给自己的妈妈,打给杨姝姝,打给C城所有听他说过游小归这个名字的人,但是所有的回答都是没有看到。
冷风阵阵的大街上,外套落在电脑行的周抑扬竟然额头渗出细汗……虽然他觉得自己脑中突然闪过的一个想法很扯,但是他爸当时就是突然消失,几天后传来噩耗……
用力甩甩头,周抑扬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一边再次拨打游小归的手机,一边自我安抚。
不会再出现那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也许游小归突然嘴馋想吃零食,去周遭的超市买东西了……
“嘟——嘟——”
一定是手机没电了。周抑扬继续安抚混乱的自己。
可是天幕转黑,路灯亮了,注册处都关门了,游小归还是没有在周抑扬面前出现。
“小伙子,好几个小时了,别等了,女朋友不来就回家吧!我算姻缘不一定准,但再这么等下去,我保证你身体会受不了!穿太少了!” 收摊前,注册处门口算命的老头儿终于看不下去。
着急赶来找人,周抑扬的外套落在了电脑行,几个小时站在北风里,他整个人已经被冻透了。跟手机一样凉的手指在最后一格电用完前按下拨给梁晴的通话键。几声忙音后,梁晴的声音夹带着电视吵闹声传出来。
“喂?师哥?怎么想起来打给我了?跟小归吵架,她离家出走了?”
“在你哪里?”周抑扬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中略带惊讶。
“啊?我瞎猜的,难道真的找不到她了?”
“嗯……”空欢喜。
“什么情况啊?你们为什么吵架?”
“我们没吵架,是要注册。”
梁晴更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约好了下午三点在注册处门口见,但是从我到了这儿一直到现在,她还没出现。”
“这个……是不是……”梁晴也想不到游小归会去哪里,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给小归的妈妈打电话了吗?她是不是回家了?”
“我们说好过年的时候,我陪她回家,现在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不吭一声就回家吧。”
“要不我问问?”
“先不要问了,如果她没回去,阿姨知道了肯定很担心。”
“这倒是……”
“嗯,不打搅你了,如果她找你,一定马上通知我!”
“一定的。”
“谢谢。”
挂断电话,周抑扬心中的那块巨石变得更大,她连梁晴都没有去找的话,还能在哪里?望向街的尽头,火树流光,车水马龙,人头涌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要找的人现在在哪儿。
上午一切都还好好的,可是为什么到了下午就变成这样了?游小归,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怎么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有谁可以解释?
乘坐着行驶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的长途汽车,游小归无力地依靠着车窗,窗外的夜色从清晰逐渐模糊,眼眶湿润了,但是她却强忍着,尽管自己听不到声音了,但是她不想再车上大哭,不想被其他乘客议论。
逼退眼泪,游小归将视线移到车内的电视屏幕上,之前的港产喜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演完,现在正在播的是一部又老又经典的片子——《阿甘正传》,超大版的字幕在屏幕下方滚动着,其中最经典的一句被游小归捕捉到。
“My momma always said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盒子里的巧克力,这个是答案吗?可以解释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如果是,那为什么要我在尝到最甜的那颗之后马上拿到那颗最苦的!游小归抿起唇,紧紧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中,大夫在诊断书上写的话渐渐浮现出来。
“据我诊断基本可以确定是右耳听神经传导通路中枢性受损,像这样的中枢性损伤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只能靠自己自然恢复,也许针灸会有点帮助。不管怎么保持好的心态,在医学上是有不少奇迹发生的。”
感觉好累……比高三升学那年还要累,也比那个时候还要迷茫,接下来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现在的她又该去做些什么,完全不知。
汽车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而游小归却距离自己想要的一切越来越远。
……
“叮咚——”门铃按响。
刚脱了衣服爬上床,就有人敲门,梁晴暴躁地应了声,但是门外的人好像没听见,还一个劲儿地按铃。
“谁啊,还按!没听见我说话是吧!”给游小归打电话不通已经搅得她心急火燎,现在又被尖锐的铃声骚扰,梁晴的小脾气立马就爆发了。但从猫眼儿里面看到门外人的那张脸后,她几乎惊喜到又蹦又跳。“小归!”
不难看出梁晴的口型,游小归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是我,梁晴。”
“看见你可放心了!快进来吧!” 梁晴拉游小归进门,但是没说几句话,她便发现了此时的游小归有些不同,是生分还是迟钝?为什么她总是用别扭的笑容来回应自己的话?心直口快,梁晴开门见山地问,“小归,你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字数过多,游小归看不及看清楚梁晴的口型,于是故意扯出别的话题,“我想先洗个澡,你帮我准备一下可以吧?”话罢,她还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好吧。”见游小归一脸的疲惫,梁晴也没继续逼问,立马去浴室给她准备换洗衣服。
看着梁晴转身走进浴室,游小归有些犹豫地从包里拿出医生的诊断书,将它压在桌子上。如果亲口对梁晴说自己的听觉消失,她怕自己会哭得很惨,那么,就让诊断书来讲好了。
“你还真的帮我弄这些事情啊,好啦,我自己来吧!”走进浴室,游小归像以往开玩笑一般,嚷嚷着把梁晴推出去,临了还埋怨她说,“才几天不见,就分不清实话跟玩笑了!”
“小归……”不管眼前这个好姐妹笑得多灿烂,梁晴还是感觉不对劲儿。
“行啦,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挥挥手示意她离开,游小归马上就关上门,将她们俩从一个空间中分开。
得不到问话的机会,梁晴闷闷地回到客厅,她拉出椅子,要踩着去帮游小归从壁橱里拿棉被时,被安排在桌上的诊断单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
“右耳听神经传导通路中枢性受损……没有办法医治……”
捏着单子,鼻酸眼热的梁晴心疼地望向传来水声的浴室。这就是你消失的原因,对么?
浴室里,终于可以独自呆着的游小归将莲蓬头开到最大,而她却没有站在它下面。贴着浴室的南墙,衣服一件为少,游小归目不转睛看着莲蓬头洒出的水打向地面,如果这场景被周抑扬或者她爸妈看到,一定会认为她中邪了在愣神儿,可事实上,她是在认真地听,她在倔强地聆听水滴敲打地面的声音。不过……
“呵……”游小归抬手拆下头上的发圈儿,脸上露出了看喜剧时才有的笑容,但是其中夹带着些许不知名的灰暗。
听不到就听不到,没什么难过的,耳不闻为静。这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清静都要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