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都是非常可爱的。
他们满含着希望来到这个世界。
却有人说，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就注定了他一生命运的坎坷。
暑假，在回家的火车上，我就开始听到关于种种不该在童年发生的事情。暴力越来越升级了吗？还是现在的孩子太过脆弱。
第一个故事是苏哲讲给我的。我们一起搭乘回家的火车。其实有个人做伴也不错。这是心里话，也是新的发现。
还是讲故事吧。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才四年级的小女孩，故事发生的场景是在学校的办公室。苏哲的姑姑是那儿的老师，所以他有幸目睹了一切。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身体瘦瘦的，眼睛很大却没有什么神采。但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孩，吸引了苏哲所有的注意，因为这个瘦弱的女孩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叛逆气息，这是苏哲从没体会过的一种情绪。他从小就是个乖乖牌，考试成绩好，老师也喜欢。他甚至没有一天的叛逆期，所有的成长平稳而乏味。
那个小女孩。听说她是个小偷，经常偷老师和同学的钱，甚至偷家里人和邻居。她屡教不改，这一次仍然是因为偷了同学的钱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即使她被当场抓住，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恐惧。似乎还是一副极悠闲的样子。甚至老师的训话都被当成了耳边风。
最令人震撼的就是这一点吧，她不以偷窃为耻，反以为荣。
苏哲说，他看着那个女孩，不知该佩服她的潇洒，还是哀悼她的自毁前程。
怎么会这样呢？
更令人费解的是，女孩生长在一个小康家庭。她从来不缺钱花。她自己说，我看到别人口袋里的钱就感到手痒，我花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总有很多东西我要买，家里给的钱根本不够用。
苏哲说后来他问起他姑姑，为什么女孩是惯犯没有送少年管教所？他姑姑说，一是大家总觉得她是孩子，希望给她机会改过，二是每次偷的钱数量并不多，所以家长帮着还了钱大家也就不追究了。
到底是谁，这样摧残了她幼小的心灵？
我们真的该来怪罪这个女孩吗？
也许她连什么是犯罪都不懂。
我们该怪罪她的父母？
还是学校、社会？
或许都有责任吧。
培育一个孩子成长不是光靠一方面就能完成的，大家都该负起自己的责任，不是吗？
表弟是个快要中考的毕业生。
他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呢？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他，他太弱了，身体柔弱不说，也不够聪明。我不喜欢和愚笨的人打交道，那会让人昏昏欲睡。
如果不是姥姥一再拜托我，我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去接他放学。
是不是很可笑？一个六年级的学生还要家长接送。因为他总是被学校里的不良分子拦截，欺负他连带从他身上搞些钱花。为什么选他呢？他家并不富裕，就是因为他太瘦弱了吧，感觉又不会很强势，所以……
表弟读书的学校就是我原来读过的小学，好多年都没有再到这一块地方来了，因为我想忘记过去不快的回忆。现在我又回来。小学校的教学楼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已经是个大学生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惟一感到熟悉的，就是表弟提及的小霸王脸上的凶狠，和我当年熟悉的表情是那么相似。
他们正在要挟我的表弟，真是被我看个正着。我偷拍了几张他们搜身的照片，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将相机放进背包，今天我可是背了一个很大的背包，里面的东西可真是琳琅满目。我的计划是一次解决所有问题，省得麻烦。政策是先说服教育再威逼利诱，尽量不使用暴力。
看看表弟快被打了，我终于开始走向他们，说实在的还真感觉有点兴奋，好久没有这种兴奋感了，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当初选择出来混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引人注意，而是身体里隐藏的暴力与血腥终于找到途径得以爆发出来。
我过去微笑着向正在推搡的几个人打招呼。
他们似乎对我的出现很惊讶，包括表弟。
我只好自我介绍，然后对他们的行为作出一番评论。还没等我说几句，那个小霸王就开口，你他妈的是哪儿来的，敢管老子的事？
我俯下身子拍拍这个足足矮了表弟一头的小男孩，满脸横肉，还真有点像个“老大”的胚子。我说你应该学着礼貌点，尤其是对长辈。
什么他妈的长辈，你他妈的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他似乎对我的调侃不太高兴。
听不进我的话？我突然变了脸色，以一种绝对阴沉的面色再度看向他，他似乎有点被我突然的变化骇住了，我说我想和你谈谈，到对面的面店谈话吧。我请你们吃面。千万不要做傻事哦，知道吗？我半威胁地说。
他们没再反抗，跟我进了面店，我想也许是有免费的午餐，所以他们答应得很爽快。
还好，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这家的面还真不错。我很礼貌地等他们吃完，才又开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个小霸王仍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没想怎么样，只不过听说我这个表弟弱到被人家欺负，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尽点儿心帮点儿忙。我悠闲地拿出一盒“MILD SEVEN lights”香烟，我一直喜欢它淡淡的烟草味，我抽出一支，刚想点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要不要来一支。我问坐在对面的小霸王。
不用了，我都抽“云烟”。你那个太软了。他还挺拽的。
你不是把我表弟的零用钱都拿去买“云烟”了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
那点钱，还不够买一根的。他不屑地撇撇嘴。
那你还好意思拿他那点微薄零用钱。真没种！最后三个字我加了重音。
你说谁呀？他眼睛又开始瞪了起来。
说你呀。小子。如果你有能耐怎么不去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折腾。你跟他这么个软柿子耗着，你也真不嫌丢脸。我轻蔑地望着他。
他圆滚滚的身子，说着朝我滚来。我急忙拉了旁边一张椅子，挡住他的前路，然后我笑笑说，坐下聊，站着多累。说完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进面碗。小子，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我也是在这儿混呢，而且可比你混得出色多了。
你？他似乎不太相信。又被我时而阴沉时而懒散的样子迷惑住了。
就是我。不过可能你听都没听过，因为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没入学呢。呵呵！不知道现在这片谁掌管呢？我在椅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小霸王也被我的话题吸引了，听我说着从前的故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其实我并不太想提起以前，不过顺道了解一下现在这边的情况也未尝不可。
现在呀，这一块儿最大的就数满哥了。不过我还没见过，我只见过鹏哥。
满哥？全名是什么？凭我的直觉他说的和我想的是同一个人。
他的全名叫周满，不过大家都叫他满哥。他老实地回答。
老天，那小子还在混呢！我几乎是惊叫。
你认识他？他的脸上更多的是惊喜。能不能帮我引见？
那我表弟——我提出要求。
没问题，我们都是好兄弟，我以后会罩他的。你放心。他爽快地拍拍胸脯。
好吧，那有机会我帮你引见。他曾经是我的同学。我敷衍他，其实说实话，我不太想再和周满联络了。那代表着和另一个世界的纠缠。
那是什么时候呀？他不停地追问。
正在我难以决定的时候，一个人推门进来。小霸王看见来人，赶快跑过去献媚。
老天！不会再有什么麻烦吧？
还没等我多想，那个人就快步走了过来。是周满身边的小混混。我总算放心了。
是叶小姐呀，有什么事儿？要不要我叫大哥过来？
不用了，都是些小孩子的事情。这是我表弟，以后请多多关照，他比较胆小。我指了指身边的脑袋。
没问题。叶小姐交代的事情……
他还想说什么。我截断他的话，冷漠地说：那没事我要走了，下午还有事儿。我背起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我又转身对那个小混混说，帮我转告你们老大，找个时间我请他吃饭。
人，总要言而有信。
所以我真的打电话给周满，请他到滨海市最好的饭店吃饭。
他穿得很正式，西服，衬衫，领带。我一见他，就笑了，我打趣地问：你热不热？
他点点头。
我说那你把外套脱了吧。
他开始有点犹豫，但后来可能觉得还真有点受不了，所以脱掉了西服外套。
我们整整聊了一个下午。他给我讲述他的故事。原来他上了中专就混进了帮派。还因为打架伤人进监狱蹲了几个月。后来他也想好好找份工作，但是因为他有前科，所以哪里都不肯用他。他只好和父亲学着做生意，连带又混进了原来那个黑暗的圈子。
他说要不我能怎么办？我没有别的朋友。好孩子是不会和我们这些混混交朋友的。我也知道这样是没有什么前途的，不过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想起了一个女孩。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是一个亲戚的女儿。我这个亲戚离婚时女儿判给了父亲，之后他们都再婚。这也是那个女孩不幸的开始——
虽然她总是尽力表现得很乖巧，但是仍然免不了受到暴躁的父亲的毒打，有的时候她的继母还不给她饭吃。有一天，在继母又一次对她施暴后，她逃家了。她在公用电话厅给母亲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好伤心。所以我的亲戚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家里。
可是，世间真的有很多事不能光靠想就能实现的。虽然女孩给母亲讲继母是如何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上狠狠撞讲父亲是如何的暴躁，但是因为没有证据，它们无法改变法院的判决。
那个男人倒是挺爽快，说什么如果能拿出十万块钱给他就同意放弃抚养权。
这是刁难人呢。虽然我那个亲戚在做着些小本生意，但是，她怎么好拿出新家庭里和丈夫一起赚来的钱赎女儿呢？
无奈之下，只好把女儿送回了她父亲那里。
没有结果，至少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我并不知晓。也从来没有问起过。
在这样一个婚姻悲剧里，孩子是何其无辜又何其不幸呀。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我们即使愤恨，无奈仍是无奈。
我又去那家发廊修理我的长发。
我也再度看到她。
在我没有离开滨海市前，我经常光顾她父亲的发廊。我就是在那儿认识她的。她在那儿学理发，甚至没有读完初中。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甚至有些腼腆。
为什么不接着读完它呢？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我小妈说女孩子读书也没有用，不如学点本事。她的表情是那么落寞。我想她是渴望上学的。
而现在，仅仅是一年后。我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她。她顶着一头红发，画着妖艳的舞台妆，她把大部分时间消耗在迪厅里，我甚至听她后妈说：她是彻底堕落了，谁也管不了，天天和一帮小混混搞在一起，还吸毒。他爸爸气得打过她几次，她还是不听。现在就放她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说得倒简单。
如果当初不是这个女人的自私让女孩失学，她今天没准还在学校里读书呢。
而她的父亲，竟懦弱放任妻子欺负排挤他的女儿。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呀，不是吗？
这又让我想起莫雨晴，我浑身冰冷得直打颤。
我总觉得自己也是个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当然我没有被母亲或者父亲毒打。我只是被漠视，被彻底地漠视。
人们习惯于只看到自己能看到的伤口，习惯于漠视孩子的心灵。
我永远无法忘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模样，那时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哭都没有人理我！就是从那时起吧，我明白了不再奢求别人的爱，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也是施舍或者有目的的付出。
我也无法忘记，和母亲争吵时她伤人的语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就凭你自己你能做得了什么事？还不是我一路给你安排这安排那。你自以为是之前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充满鄙视和嘲讽的声音。它们烙在了我的心上，如同古代给犯人烙上的记号，它将跟随我一辈子，陪伴我，提醒我，永远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地球缺了谁都转！
……
幸福像一节节
急驰的车厢
一不留神
就会越站
——涂静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