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作为中国的一位文坛巨匠，特别是他执著的人生追求、精神境界及人格力量，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青年。他曾说：“读一百本书，写一本小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东西南北中，即使是荒僻山区的小图书馆，都能找到巴金的著作。巴金以他辛勤的笔耕，丰富和充实了现代图书馆。
30年代，他就提出图书馆不应是衙门……
巴金从小就爱读书。在30年代，巴金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
他无意间买了一本美国版的《沙宁》，是有插图的大字母，而且是作为新书买来的，花了3元钱。他觉得很便宜。而就是这同样的书，在北平北京饭店内的法文图书馆的伙计曾出过20元的高价。他惊叹书贾们的赚钱欲望也太大了。
在上海红鸟书店买法文书时，他也遇到这种情形。有一次，他要买一本小册子，原价仅2个法郎（合4角5分），那个中国伙计却要了2块钱，这使他以后再也不敢跨进这家书店了。
他说，在中国西洋书店里这种情形是很普通的。邮局是衙门，这早有人说过，西洋书店是衙门也是真的事情。
这时，巴金想假若中国有一个完备的图书馆，那么就可以少受书店伙计的闲气了。如果北平图书馆有一本英译本的《沙宁》的话，他就不会去各家西书店搜求它了。他说：“在我们这里，学问仍旧是特权阶级的专利品，无论是科学、艺术、哲学，只有少数人可以窥见的门径，一般书贾所着重的自然只是他们个人的赢利，而公立图书馆也以搜集古董自豪，却不肯替贫寒青年作丝毫的打算。多数青年的需要就这样被人忽视了。然而求知的欲望却是无法消灭的。”
1935年4月20日，巴金在《漫画生活》第4期上以亲身经历、切身体会撰文《图书馆》，呼喊着“图书馆不应该是衙门”。
文中说：“有人说北平图书馆是衙门（比如从里面拿东西出来要去找里面什么要人求一张‘放行’的条子。里面办事人对读者的态度就和官僚对百姓的一样。我的一个朋友有一次生起气来，几乎要把那位杂志部的职员揍一顿，北平《世界日报》去年正月内曾载好些攻击北平图书馆的文章）。”
巴金对此是有感而发的。
1933年，巴金在北平。那年春天他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是冒着风沙或踏雪上北海附近北平图书馆查阅图书的。他按图索骥，在目录抽屉里查阅索书卡，可是遍查西文分类、作者等卡片，仍找不到所需要的书，即欧洲三位名作家的代表原版著作。如法国作家左拉，只有一本德文原版《巴斯加医生》和一本英文版的书，加本特、霭里斯的著作也只有二三本，而没有一本属于左拉的法译原版本，这使他很是惆怅。他说：“目录屉里没有法文书目的事，我都可以断言。”“我可以夸张地说：我要读的书，那里全没有。”
巴金还在北平图书馆查阅了中文目录。他自期刊部分发现这家北平最有声望的图书馆甚至于五四时期的重要期刊《新青年》、《新潮》都不成套，只保存残缺的几期。《新青年》、《新潮》，当时发行量都是很大的，它们都是散布新文化思潮的权威刊物，可是时隔十余年却如此残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因而，巴金很有感叹，他说：“假如良友公司编《新文学大系》只到那里去找材料，结果什么也编不出来。北平图书馆只是一个点缀文化城的古董。对于中国的青年，它完全没有用。因为在这艰苦的环境中挣扎着的中国青年，要读的书绝不是《金瓶梅》一类的东西。”
他还说：“我没有学过图书馆学，但是我也知道图书馆不是衙门，不是古迹，不是古董商店，不是养老院。一个图书馆纵然拥有价值一百数十万元的宫殿式的房屋（然而里面的大阅览室却只能容二百人）和价值数万元的大门，收藏着价值一千八百元的《金瓶梅词话》和这类似的所谓善本书，养活着几十位名流学者以至杂役听差，这个图书馆依旧是不必要的，因为它忘记了读者大众。”
言为心声。公共图书馆必须面向读者大众，多么朴素的语言呵，这是巴金说的。作家本来就应该代表民众的意愿。
当然，巴金也遇到他所认为理想的图书馆。在上海，他对商务印书馆附属的东方图书馆留有良好的印象。
它是民问社团企业开办的。本着“读书救国”意愿，让普通民众多接受些文化知识，在那里没有官衙气。有官衙作风的图书馆是以书店方式来运作的。巴金在东方图书馆读了很多书，为他开拓了创作的思路。
在他笔下的东方图书馆得到了他的赞扬。他说：“对于这个图书馆我的确充满着感激的念头，虽然我每次到那里去都要花几个铜板买门票，虽然那里的办事人没有打出为国家做什么的招牌，但是在那里找得了一切的便利，使我时时都觉得只有那才是为读者大众设的图书馆。我希望复兴后的东方图书馆更能够满足读者大众的要求，给中国图书馆立一个好的榜样。”
30年代，巴金亲历图书馆多多，他在这里把两家图书馆比较，都是以对待读者大众的服务行为为准则的。这也是鉴定一个图书馆的文化功能和社会功能的一条重要的标准；由此产生的潜意识，使他久久难以消除。这大概也引起在半个世纪后他与图书馆赠书、要图书馆向大众开放的由来。
“把心交给读者”——捐赠藏书
“我的文章是直接诉于读者的，我愿意它们广泛地被人阅览，引起人对光明爱惜，对黑暗憎恨。我不愿意我的文章被少数人珍藏鉴赏。我愿意我的文章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过一个时期就消失到无影无踪，我不愿意它们永久孤寂地躺卧在名人的书架上。”①
巴金从童年至耄耋老年，一直钟情于书，而且越来越深。他好买自己喜爱的各种书籍，他同鲁迅一样，经常积累国外出版的书籍，从它们中间借鉴装帧、设计的图样，把它运用到国内的出版物上来。他还收藏有各种古籍善本，从中吸取精华，增强自己的学识。他一生爱书如命，他说：“我家里的书，都是自己一本一本挑选着、寻觅着买来的，我对书刊有特别的感情。”
早在40年代，巴金就向图书馆赠书。1947年9月，北京大学学生自治会为纪念蔡元培设立了子民图书室，且向全国作家发出呼吁请求赠书。巴金得知后，寄过两包书。12月6日，巴金去信表示，还准备寄上一些书。他说：“好在你们办图书室，什么书都能容纳。”②他对图书馆是有感情的。
1976年后，巴金为自己“料理”的一件大事，即“把自己的藏书分门别类地捐献给国家，让它们到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去”。
他把若干外文书送给北京图书馆；自己的著作、现代文学类的书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给上海图书馆的主要是俄文书，还有一些音乐家的传记；给南京母校——现在的南京师范大学附中（以前的东南大学附属高中）的主要是一批鲁迅著作；还有福建泉州黎明大学、他的家乡四川成都“慧园”等。他仅为自己留下了一些经常要用、要看的书。
他对黎明大学的校长说：“我可以捐些这些年新出的别人的书，几百本、上千本书，只要我活着，可以继续捐下去。”
在送给黎明大学的书中，有一些巴金著作的外文译本，其中有《春天里的秋天》。这是纪念半个世纪之前他的“南国之梦”，纪念他的泉州之行，纪念他在闽南所认识的一切朋友。
一次，巴金叫女儿李小林：“请你帮我上楼去拿一本书——那本厚厚的大型画册《丰子恺遗作》，就放在楼梯口那堆理好的书上。”这本画集的封套上只写了一个“金”字，那是巴金的习惯：“我在自己的藏书上，往往只写一个巴金的‘金’字，作个标记而已。”他说：“这本画册编印得很好，是夏景凡寄给我的。他主编的，我是画册的作者之一——里面收了我的一篇文章，所以出版社送了两本样书来，我自己留一本，一本就送给黎明大学。”巴金对书真如对自己的子女，每一本书都有着一个故事，他总是娓娓道来。
在巴金的故乡“慧园”的“巴金陈列馆”里，那里陈放着巴金捐赠的书籍、作品和手稿，还有一些纪念品。
巴金生活在上海，他多次向上海图书馆捐赠了手稿《第四病室》、《李大海》和《团圆》。早年贫困时期的巴金，写《第四病室》是写在旧式有红格线的账簿上面的。我多次参观了设在上海图书馆二楼的“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这本手稿被夹在玻璃框里，长长的纸页，作家用笔触耕耘着自己的智慧和思维。手稿室萧斌如副研究员对我介绍，巴金是非常关心图书馆事业的，他在80年代初，又捐赠了《随想录》手稿。这次上海图书馆新馆落成时，巴金还送来了题词：“散布知识，散布生命。”关于捐赠的图书，仅外文图书就有一万余册，其中的一批，是巴金在1997年5月坐着轮椅，参观后由李小林负责送来的。这些书里，有他保存多年、经常使用和喜爱的。如1912年俄文版十卷本《列夫·托尔斯泰选集》。1900年的俄文版果戈理小说《死魂灵》、卢梭的法文版《忏悔录》。据说巴金很珍视这本《忏悔录》。卢梭是他早年留法的启蒙老师，这部书是巴金从旧书店寻购得来的，原扉页上有诗人梁宗岱于1926年为好友邵洵美的题记，见于巴金又在书上钤上自己的藏书章，相得益彰。③
据萧斌如说，他们为了征集手稿，几次拜访过巴金。巴金非常热情，有些书是他亲自挑选的。他还对我们说：“我的书，希望不要藏起来，要让它们给读者看。”
90年代以来，巴金很少出门，就是在这一天，他兴致勃勃地来到了上海图书馆。他坐在轮椅上参观了目录大厅。在聆听介绍电脑检索功能后，还亲眼看到了电脑操作中荧光屏上所显现的巴金所有著作；他还一一浏览了坐落在一楼和二楼的各个读者阅览室，在二楼“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看到工作人员操作的巴金光盘从电脑屏幕上所呈现的巴金在各个时期活动的照片，在倾听介绍手稿和陈列情况后，还在签名簿上留下了名字。
他特别关心60年亲手买来的图书，关注它们被分送出去的命运，他要求应该陈列、开放，让大家可以看到。不要把它们当作古董那样供起来，更不希望图书馆、资料室把它们束之高阁。
最使他高兴的是知道了他的书捐赠后，已经起了很好的作用。有一次，他高兴地说：“最近收到两个翻译家寄来的新作。他们在信里说起，这些书都是他们从图书馆借到我的赠书后翻译出版的。我真的很高兴。比我自己又出了一本书还要高兴。”
他还常常提到：“我给你们的俄文书应该陈列出来。”他念念不忘图书馆的宗旨：为读者服务。
①《电椅集·代序》1932年10月版。
②《燕都》1989年第4期。
③《散布知识，散布生命》，载《社会科学报》1998年10月8日。
（上海社会科学院朱守芬）
链结巴金少年读《聊斋》，对书中《席方平》篇印象至老尤深。他说席方平说真话，受到严刑拷打，然而他还是要讲真话，他就是有骨气。我一直提倡讲真话，大概也受到书的影响。
余思1．海纳百川。大型图书馆是否也能收藏非法出版物，如不能收藏，为什么；能收藏，如何收藏、利用？
2．一个社区图书馆应该要配置哪些基本藏书（除工具书外），试举10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