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得知章城早恋的时候他已经在厨房鼓捣半天了,究竟是凉拌还是热炒的问题困扰着这位章家大厨,那时候没网络,“百度”还仅仅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本意。出去打听打听怎么做吧,人家都不知道海茸为何物,章大厨师一向自恋的认为自己不仅厨艺精湛,而且悟性极高,外边吃过一遍的菜回家就能来个原味再现,因此对菜谱根本不屑,家里别说没有,就是有个再详细不过的菜谱恐怕也不会介绍海茸要如何做。因为那个年代这太高端了。好不容易决定爆炒了,刚翻了没几下就从万萍口中得知章城早恋了。
章大炎自从知道章城早恋的事之后,棋不下了,饭不做了,下了班就在进小区唯一的一条小路路口守株待兔。这个北方的小城川州市不但无川无州,而且连一条河也没有,仅有的水泽之地是城南的一处湖泊。九十年代了,这里发展缓慢还如蜗牛,城区规划毫无章法,交通线路横七竖八。好在章家所在的这个叫锦绣里的小区虽然位置有点偏,但总体还不错,周遭配套完备,学校医院百货商店一应俱全。稍有不便的是这个小区只有一个进出的大门,而且从这个大门到最近的公交站步行至少一刻钟。让人无奈的是这个要走一刻钟的小路两旁则是高墙,一边是关押着近百名女犯的女子监狱,一边是一家不知是公是私的地毯厂。那年月川州的人们观念还没完全开化,除了修鞋擦鞋的几乎没有做街头小生意的,因此小路虽不宽敞,但也足够顺畅。路灯本来挺多,只可惜能正常工作的已不到十盏,对于胆子小的又不得不晚归的人来说,这一刻钟必是折磨。
章大炎这几天下了班就到这条小路的路口蹲点,他的下班时间比章城的放学时间早一小时,加上章城所在的川州二中离家不近,所以章大炎的时间很宽裕。尽管如此,他仍不会掉以轻心,机敏而专注盯着路口,眼睛像两个摄像头一样监控着经过路口的人流。可惜一连三天一无所获,今天是第四天,章大炎看到章城这小子还是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吹着口哨呼啸而过,他只好从路口的一个公厕矮墙旁绕出来,垂头丧气的回家。路上他想是不是万萍看错了?还是自己制定的策略不对?那天万萍看到章城和女同学飞速而过的地点,也就是那个百货大楼离这个路口一百米都不到,他的监控范围已经完全覆盖到了这里,绝不会看不到。难道这小子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而早有防备了?一路想着就到家了,进屋就看到章城已经在摘豆角准备做晚饭了,章大炎正要表达一下愧疚,还没开口就听章城问他:
“爸,这豆角是不是要先在热水里烫一下再炒啊?”
“那叫焯,不叫烫,放着我来,在做菜上别和我争。”他一边纠正一边扯过围裙往腰上缠着说道。章城知道他爸在厨艺上一向精益求精,甚至有些吹毛求疵。他想说:“您能告诉我烫和焯究竟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但说出来便成了:“我这不是看您这几天加班回家晚,怕累着您嘛!”。
话音刚落,章城的妈妈万萍回来了,看到厨房里的男人和男孩,笑着说:“小城你出来,有点出息吧,这马上就十八岁上高三了,成年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干大事,别老往厨房钻!”。
“非也,夫人此言差矣!何为大事?何为小事?夫社稷兴帮,治国护民才算大事?而炊饮食茶,柴米油盐就是小事?呜呼啊呜呼!”。不待章城答话,章大炎就开始了不着四六滑调油腔的反驳起万萍来了。
万萍知他发起神经来没完没了的能把人烦死,没功夫和他白扯,直接祭出杀手锏:
“行了老章,你这连大学都没考上的主儿,居然又在这给我拆文解字了啊,你是以此追忆你下乡时的青春,还是怀念青春里的那个刘姓妹子?”。
章大炎没料到万萍突然会提起他最不光彩的一段情事,自认被将了一军,不得不服软:“非也,我啥都不追忆,不怀念,你说的对,男人还是少下厨房比较好。”
万萍:“什么非也非也的,是看《天龙八部》看多了吗?包不同啊你!”。
(作者按:金庸的小说能在八九十年代的大陆盛行,也算拜***所赐。1981年金庸以海外知名学者身份被邀请访问内地,期间与***有过一次会面,也就是这次会面后不久,中国内地对金庸小说全面“开禁”。九十年代中期,各种版本的金庸小说已经风靡大陆,因此那时读到金庸的小说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