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父亲冷静下来了,他开始思考:也许他真的需要用这25美金去买些重要的东西,因为他并不经常向自己伸手要钱。
想到这里,父亲走向儿子的屋子,敲敲门。
“你睡了吗?”他问。
“不,爸爸,我还醒着。”儿子回答。
“我在想,也许我刚才对你太过严厉了,”父亲说,“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我好久没关心你了,来,这是你要的25美元。”
儿子立刻下床开门,站在门口笑着说:“太好了!父亲!”
说完他接过父亲手里的钱,而后他蹦到自己的床头柜边,从柜子里抓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
父亲见儿子已经有钱,却还来问他要钱,又开始生气了。而这时,儿子正在慢慢地数钱,数完钱后,他抬头盯着父亲看。
“你已经有了钱了,为什么还要更多的钱?”父亲咆哮道。
“因为我的钱不够,现在我的钱够了。”儿子回答。
他又说:“父亲,现在我有50元了,我能买你的一个小时吗?请您明天早些下班早些回家好吗?我想要跟你一起吃晚饭。”
父亲感动了,他伸手抱住儿子,祈求他的原谅。
“两类人可以帮你战胜浮躁,同时将他的两个邪恶的孪生兄弟一起赶跑,”李之星轻轻一笑说,“那就是朋友和亲人,跟着你的朋友散步,让他们带你看到平和的生活,向你的亲人寻求帮助,因为他们是最爱你的人。”
“嗯。”竹子干巴巴地说,不过她能感觉到,力量正在迅速回到身体里,她正在重新感觉到自信、自傲、勇敢和坚持不懈。
从襄阳路转到长乐路的这一块,除了越来越小的襄阳公园外,多的是形形色色的酒吧,大部分是安静的,少数几个是音锣喧天的,露天摆放的座位上,坐满了各种肤色的男男女女。
李之星用眼神征求竹子的意见,在一个户外位子上坐下,坐在外面的都是老外,不过李之星挑了个沿街的,避开老外浓重的体味和高声的嚣闹。侍者拿了酒单来,李之星给自己点了杯兄弟,给竹子点了杯长岛冰茶,并且告诉竹子,两者其实是同一类的鸡尾酒,前者是在后者基础上做了改良的。
靠近她们的街道上并没有车开过,大概是因为足够晚的缘故,没有马达的发动声和油烟气味,这儿是足够好的了,再加上衡山路上的法国梧桐延伸至此,以及老洋房和外国大使馆旧址中散发出的不知名的花香,竹子逐渐变得心旷神怡起来,她已经卸下了所有的不快和负担。
“你是研究星象的吗?”竹子其实早就想问,因为她发现李之星老是爱看天,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不,我只是喜欢看到开阔的天空,”李之星说,“有的时候,城市被建设到足够开阔,你不用刻意抬头就能看到天空,这令我感觉舒适,但有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城市建筑遮蔽了天空,我不得不经常抬起头来。”
“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9月27号。”
“啊,那是天枰座。”竹子激动地说。
“是什么让你这么激动?”李之星有点好奇。
“因为我早就猜你是天秤座了,天秤座尽出帅哥美女。”竹子刚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好像让她显得花痴,与那些见到小白脸明星就会捂着嘴大跳大叫的90后拉不开差距。
但她瞬间又不后悔了:她刚从一段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难道不该放肆一下吗?
于是她毫无顾忌地对李之星讲着小女生才会关心的东西:占卜和星座,哪两个星座是黄金般配,哪两个星座怎么都合不来。
李之星饶有趣味地听着。
他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水瓶座。”
“我发觉这两个星座有共通点。”李之星说。
“什么共通点?”
竹子突然想起来,在她和李之星第一次见面时,他们是谈过星座的,也说过各自的星座,为什么现在她却忘了呢?
现在她只希望李之星没有注意到这一条,尽快渡过去。
“她们是十二星座里,唯二的两个没有生命的星座。”李之星很认真地说。
“是,”竹子的笑容中有几分得意,“所以这两个星座是很般配的。”
李之星没笑,他有点严肃和紧张,所以竹子也只好不笑,和别的男人相处的时候,她可以肆意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借此影响他们的情绪,但和李之星相处,她却无法做到那样,她似乎是被他牢牢控制住的。
“12月27日,是什么星座的?”李之星问。
“摩羯座。”竹子回答道。
“该死,”她在心里说,“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谁的生日?”
“摩羯座,”她重复道,“张子菁也是摩羯座。”
她期待李之星询问张子菁是谁,那样她好趁机问12月27日是谁,可他没有问,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沉浸在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中了。
真是奇怪,在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不是第一次走神了。
竹子不得不用拙劣的办法将他拉回来:“从星座相配的角度来看,天秤和摩羯是不配的,而水瓶和摩羯也是不配的。”
李之星仍在若有所思,这让竹子的不满升高到了一个顶点。
“喂,是你来陪我的!而不是我来陪你的!”她轻声埋怨。
李之星不为所动。
他是没听见吗?
既然如此,竹子突然出现恶作剧的冲动,或者是一个早就想尝试的举动,她悄悄靠近李之星,她的双眼警惕而又小心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他突然有什么动作。
“啊!糟糕!”李之星大呼一声,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竹子被吓得弹回了原座。
“我的钱包掉了。”李之星紧张地拍拍口袋,其中空空如也,而刚才出租车费时,竹子是很记得他把钱包放在大衣的右边口袋里的。
不管你在想什么,你终于摆脱出来了,竹子心想。
“这顿算我的!”她非常豪气地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这是个令所有男人都会眼鼻喷血的动作。
为了加强视觉效果,竹子又用力挺了挺胸,也许她只是在表达一种亢奋的状态,但毫无疑问,视觉上的刺激更重了。
“跟我来,姐姐带你闯天下!”她说。
月色皎洁起来,月亮是神奇的,她孕育着无数美丽爱情和美丽景色;月亮又是温柔的不分彼此的,她普照大地,从不会放弃一个人,也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多一些。这和太阳不同,太阳总是太灼人,让想轻微接触的人群不得不敬而远之,可月亮不同,她完全没有压迫感,在明洁月光的照射下,人们就好像初生婴儿依偎在母亲怀抱中一样。
月色中,竹子的目光变得挑衅而妩媚,她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李之星就觉得目光穿透了他的皮肤,感染了他的血液,进入他的心脏,目光就像幻化成了一把银白色的犀牛角做的匕首,刺在他的心脏上,他觉得那召唤着他做一些甚至是犯罪的事情。
李之星从来不会等待。
他毫不犹豫地走到竹子跟前,抓住她雪白的手腕,用另外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她的表情有点惊惶、不知所措,白皙的皮肤、挺翘的小鼻子,他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些。女孩如麋鹿般惊慌失措的样子,正是当初第一眼吸引他的样子,她的姿态不仅让他油然生出保护她的念头,而且令他产生占有她的欲望,这让他内心的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有什么比占有一个人能更好地保护她呢?
脑袋里嗡嗡作响,这让李之星只想做一件事情,心口上的火焰根本没有消减,而竹子全身所有的机能都丧失了,只有与感情相关的细胞拼命作用着。
要是有人正以旁观者的心态注视两人,肯定会感叹那是多么不寻常的一对:男人眼珠通红,像是有无穷的渴望,女孩双眼清澈,没人会怀疑她是童话里的公主。
竹子缓慢地抬起手,刚才的两三秒钟时间,她的肌肤在他的触碰下变得异常敏感,她闭上眼睛,没有指引的,她的手搭到了他的腰上,伴随而来的是她胸口上升腾的火焰,让她身体这个部位火辣辣地难受,她不由自主贴近那个男人,试图从他的身体上寻求依靠。
毫无疑问,任何程度的接触都是饮鸩止渴,灼热的感觉快速蔓延到全身,让她身体的温度达到一个高峰,但它们没有停,而是继续上升着。
她开始觉得饥渴难耐,于是她紧紧闭上眼睛,让身体感受周围的一切,唇上有东西压了上来,这是在一分钟前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但现在她却对其梦寐以求,她的体内有东西无法抑制,她渴望另一半来化解她,不仅她的双唇、而且她的身体也在散发企盼的信息,她希望他的每一次触摸和拥抱都有非同一般的体验,带她体会真正的生命意义。
他真的很与众不同,他给她带来了全新的体验,那完全是暴力的占有式的,完全不容她反抗,也不需要她思考,她只需要静静地承受或者火热地回应就够了,无论她选择静静承受还是火热回应,她都不会有烦恼,她只会感到幸福。
她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如此相信一个人?
她是深深陷在这个人为她织就的幸福之网中了。
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尝试抗议,用手推了推他的腰,但他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她能感受到他仍然热情如火激情四溢,但那显然不是时候了。他吻得太深,也吻得太自我,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他不知道她此刻难以呼吸,不知道她感到箍得太紧。
那不是一个情场老手会做的事情。竹子残存着一点儿理性思维,他们应该是能够掌握得住分寸的,他们应该会在给予对方热情的时候留一点,好让下次有更深刻的体验,他们不会是那种第一次就完全袒露心扉的。
那是不是证明他正在狂热地爱着她?
不管这个“正在”维持了多久,是刚刚开始,还是已经开始了很久。
那是不是说明,他是认真对待她的,而不只是玩玩儿的?
竹子翻来覆去地思考,但问题是:她真的感觉窒息和压迫,她不舒服,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滋味真的不好受,尽管那是在爱情的名义下。
没法顾及对方的感受了,竹子重重一推,他离开了她。
两个人的脸离开超过五公分,仍然可以感受到双方散发来的热力,但竹子的体温迅速跌到常温以下,那是冰冷的,毫不留情的。
而后,竹子感觉自己像白痴一样呆在那里。
她生气地盯着他:难道他一贯是这样不顾他人感受,想要就要想拿就拿?
她无法忍受他这样。
她没法再提起热情了!
她的思维刚停片刻,李之星又发动进攻,他的身体向竹子贴近过来,但竹子毫不留情地向后躲开了。
“你丧失了第一次机会,还妄图想要第二次机会?”竹子脸色愠怒,“有的机会只有一次!”
李之星凝立不动,愤怒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另一方面,张子菁差不多在同样时间回到家,他沿着延安高架、南北高架甚至沪闵高架兜了一个大圈子,就是不想回家,他最后的回家实属无奈,一是因为他筋疲力尽了,二是因为他出了交通事故,换道时撞上了从后驶来的另一辆车,他得负全责。
房间空荡荡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在家的时间不到1/3,大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早已成为了习惯,有的时候,他会请竹子到家里来打闹,还给她留了专门的睡房,只是竹子很少会留在这里。
他坐在沙发上,感到无比孤独。他是典型的摩羯座,聪明、宽容、敏感,同时自私、自卑、爱联想、悲观。竹子刚下车,他就看见她掏出手机,他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放松和期待,于是联想机制启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黑色图像,而这些图像迅速恶化着,带给他不好的消息。
就是这些图像,令他一个人在外狂飙数个小时。
而直到现在,竹子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张子菁选择沉默,就像以前某些时候一样,他不是不想打电话去询问,但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兴许是分手,有什么比直接分手更糟糕的呢?也许是不辞而别。
他就是这样的一类人,这类人总是做最坏的打算,将问题想象得无比悲惨,唯有如此,他们的心才能有所准备,不会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
这是一种保护体系,但这个体系也不仅仅光有优点,比如带着最坏的打算和最悲观的情绪,当坏结果真的来时,你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因为没有对美好结局的强烈憧憬,所以你没有动力去争夺和争取,你没有强烈的欲望去争取。
你对事物失望得更快,你更早看透事物的真相,尽管那可能是虚假的真相。你的步调会和别人的错开,当别人刚开始兴致勃勃、或者还在兴致勃勃时,你已经兴味索然。
时钟敲过12点,犹豫不决的性格出卖了张子菁,他始终没有打一个电话向竹子证实自己的疑问,他只是固执地照搬自己一贯的处事方式,他臆想最坏的结果,期待能够得到意外的果实,但与此同时,对当事的人和事的失望渐渐增加。
看似可忽略不计的增加,当它分分秒秒都在累积时,当你回过头去点数它,却发现它已到了一个不得不正视的可观数字。
张子菁没有看,没有人帮助他回过头去,也没有人提醒他:嘿,兄弟,你不该活在自我禁锢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