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远看上去,魔林与一般的密林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到林外,便有一阵严寒之风袭来,让人不觉打了几个哆嗦。
至于里面的是什么,除了死去的那几万士兵和绿元大尊外,只怕再没有人会知道了。
魔林在以前穷鸟族中,被称为是“圣地”,向来无人敢靠近,而大尊在灭绝穷鸟族之后,这片圣地便再无人守护,行人误入后即再无消息,如此事件发生几回后,“魔林”的名称再度传了开来。
而其实,魔林、魔沼、魔崖之名是早就有的。
魔林密集虽不及密林坡,但树枝错综低垂,要骑马穿行颇为不便,而我又担心林中有机关陷阱,更要下得马来。密林坡那支捕虎夹,至今仍让我心有余悸,若非皓月空和佑东等人,我几乎就命丧在密林坡了,所以此时行走得格外小心。
魔林的树木与别外有所不同,但在见多识广的我眼中,却算不了什么。斯拉里鸟上可以见到这里大多数的植物,我虽对温带里生长着热带的植物感到有些诧异,但最近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魔林若是不多奇怪那才叫怪。
饶是如此,我仍猜想怕是魔鬼地带有个巨大的磁场,方能产生如此怪状。
然而真正奇怪的事其实远在后头。
我手中紧握绯月刀,左手并未牵着缰绳,以我和羊春并肩战斗十几年,它这时自会紧跟着我。
经过达多年的作战闯荡的经验,我知道平静中往往蕴含着风暴,安全下面则常隐含着巨大的危机。
越往里走天就越是黑暗,好在我目力极佳,仍能辩清林间小径,而身上也越来越觉不舒服,身上像是湿透了般,衣服紧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与火鸟一战极耗心力,现在仍未恢复过来。
而阵阵寒风吹来,更让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前面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这更让我感觉无所依靠。
每朝前一步,身上都好像给吸掉一些东西,斗志都少了好多,我握紧绯月刀,不停给自己打气。
我后悔未能带一个火把来,到不是一个火把能给人带来多少温暖,照亮多大范围,而是光明能给人带来希望,人总是有了希望才能活下去,走完人生一段段旅程,当人绝望时,纵未死亦差不了多少了。
我抬头,却看不见天,看到的只是一片黑。人常对自己的同类有千种办法,然而一旦面对自然险境时却总是无能为力,海啸、地震、暴风雨……人类在自然面前显得赤裸和渺小。
天又下起雨来——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是天下雨还是树在下雨。在斯拉里岛的丛林中有一种树木叫骆驼木,极为耐旱,就如骆驼一般,雨季时自身能吸收许多水份储存起来,当旱季来临时,便反刍起自己曾喝过的水来,而骆驼木中的一种,乃是靠自己的叶子,将水分包裹起来。
以我所见,这时只怕就是骆驼木的叶子自己下起雨来,因为我只听见自己附近这一带有雨声。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安下不少心来,雨水从头上淋下,身上给这一冲,也舒爽不少,我伸手接住雨滴,发觉跟一般的雨有点不同,有点黏,有点稠,浑没有一般雨点的清爽,甚至这里的雨还有点……暖。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着羊春,一回头,就没转过身来,因为,羊春竟然不见了。
我努力思索着从魔林走过的道路,思索着羊春走失的地点,忽然一声马嘶将我惊醒,我一愕,一抬头,正望见羊春朝我眨巴眼睛。原来羊春始终在我身边,只是……羊春本是白马,为何……
我朝手中捧着的“雨水”仔细望去,才发现,我捧着的哪是雨,分明是血!
又粘又稠,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血!
而血色与夜色本来就极为相近,难怪我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白马羊春!血雨!莫非魔林中树本就是吸的人血?想起那四万多士兵,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据说这魔林近年来一直无人来,可适才洒下的血雨竟是暖热的,而那暖热并不是被包裹起来的雨热,更不是阳光照射的那种热,事实上,魔林上空云雾缭绕,终年不见太阳照射,而林内幽冷无比,更不能是地府热气,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温度始终是五年前所吸的人血的温度。
——莫非,人世间的数年时光竟只是魔林中的弹指一刹那?
这魔林,倒真不愧一个“魔”字!
就在我失神的刹那,我身体蓦地一紧,一条蛇已缠上我的腰间,我用力一挣,竟是挣之不脱,好大的力道!就在我一挣之间,腿上又缠上两条蛇,只听羊春一声叫唤,显然也被蛇缠住了。
我再发力一挣,身里被缠得更紧,却见不远的骆驼木摇晃了一下,不知何时停下的“雨”又下了起来,我恍悟,这“蛇”其实并不是蛇,而是骆驼木的枝条,或者是袒露在外面的根。
在斯拉里岛的丛林中有一种树叫做吃人树,跟含羞草的特性相仿佛,有东西一碰,吃人树的枝条便会像蛇一样卷上来,把人“吃”掉,因此叫做“吃人树”。
在魔林中既有骆驼木,那能见到吃人树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骆驼木和吃人树竟能合而为一,不免着了一下。
斯拉里岛的骑兵团,有铁马王朝的“特种部队”之称,最擅长的就是在恶劣条件下作战,而我身为斯拉里兵团的团长,对付这吃人树至少有二十三种办法,而羊春,我也相信它不会被这小小的吃人树给困死。
我借着树根将我卷向树木的势头,脚一踩,砣螺一样朝骆驼木上卷着飞了过去,人未至,刀光已掠向吃人树,只见黑夜中绯红色的刀光一闪,绯月刀又没入树干之中,我亦在空中平飞着双腿击向树干。
照这样下去,还不知何时能走出魔林,我索性主动一试,以我的估计,我这一刀再加上我的双腿之力,便是同样粗的铁树亦非给我踢飞不可,但当刀光回到我手上,我才发觉,我这一刀虽透过树干,但对它却没有丝毫用处,刀光过后,树又恢复原状,而我那双腿直击之力,亦不能撼动它分毫。
这……是树吗?
或是,它是魔树?魔林中的树自然是魔树。
我唤马过来,既然毁之不坏,我何必要毁?事实上,当年绿元大尊派四万大军尚且不能毁之分毫,我一人之力又如何砍光这片魔林。更何况,我的目标是要穿过它,现时不是毁灭它。
我心下坦然,决定不再理会,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我越走越感到诡异,老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又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途中仍有吃人树,骆驼木一类的玩艺。这或者能令绿元大尊的四万大军死无葬身之地,但对我却不是太大的障碍。
走了半日,不但肚子饿了,连步履都沉重起来,听起来,羊春也累得不行了。当下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下,我从怀中取出干粮和熟耗牛肉,一取出包裹,打开一看,顿时呆了。
只见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干粮和牛肉如今竟已成了一块一块的,有些则已变成了粉末,成块的更是硬得像块石头。
我抬头望向羊春,心头实在惊诧莫名,羊春已成了我此时唯一的朋友,然而当我看到它时,更是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本来膘肥体壮、神采奕奕的它,竟然是瘦骨鳞碌,行将就木!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下巴,发现我也好不了多少,瘦得皮包骨头,下颔上更是蓄起了长长的胡须。
这魔林,原来竟是一个时间转换结晶场!难怪忽然之间老了十几岁,我绝望得苦笑,对这个时间转换场,我实在是一无所知。史书上曾有过关于这个的记载,但多语焉不详,记载甚简,找不出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来。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乃是一个樵夫,看了两个老头的一盘棋,结果到最后斧子柄都烂掉了,只怕他就是误入了时间转换场,至于那两个下棋的老头,或者是传说中的仙人,要不就是跳了几级,连破几个天关的类仙人了。
我不由苦笑,现在,除了苦笑,我还能做什么?人,面对这种时间转换时,除了顺从,根本没有什么逃避或反抗的机会。想起那还带着温热的血雨,忍不住又感到庆幸,幸好是来到未来,若是回到过去,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只怕躺在哪个角落等着吃人树来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