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黄昏,才见她们俩一前一后慢慢走进屋,韩飞翔进来就假惺惺地问:“怎么样!你们还好吧?”文平强压着怒火,辟头就问:“你们一夜不回来,干什么去了?”“什么意思?”韩飞翔脸唰地变了,他指着晓珍气呼呼地说:“要我告诉你吗?我和她睡觉了,我们俩个睡在一块儿了,知道吗!”
“无耻!”文平怒不可遏,抓起手里的书朝韩飞翔脸上丢去,然后摔门而出。看到站在门口的晓珍,他怒气冲冲,指着晓珍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一气就跑了。晓珍呆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口里念念有词:“他怎么敢骂我是不要脸的东西,我是人不是东西呀。”
文平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世上哪还有真情可言,他的心很痛,痛得直掉泪,看看晓珍还一脸得意,真是什么嘴脸。平时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到了这会子居然移情别恋。更可恨的是韩飞翔这个无耻的狗娘养的杂种,仗势欺人,这边刚刚失恋,又夺人所爱,真是可恶。听到他们在吵架,韩二哥阴森着脸在门外大叫,他不但骂他弟弟活该受罪,也骂文平不知天高地厚,还挥着拳头扬言要揍他。
出了老韩家,文平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气得全身发抖。林艳追了出来,她强拉着他,满不高兴地说:“小文,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干嘛要这么冲动啊!”“天啦,出了这么大事,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文平说,“现在好啦!闹得天翻地履了,你高兴了吧!”林艳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
晓珍则哭不是,笑不是。她楞楞地相跟着出来,眼睛里泪光闪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似乎要解释什么,嘴翼动了动,却没有开口。文平仰着脸,不理会她,她脸色阴翳得可怖,林艳拉着她走了。
回去后,晓珍面如死灰,不声不响。她突然跑到附近一家小店里买了一瓶烧白酒,特意跑到文平面前,叽叽笑说你喝不喝酒啊?文平怒火上涌,大喊喝你个头哇。她又跑去问林艳喝不喝酒,林艳以为是帮韩家买的,也不在意,她只说什么时候还喝酒。晓珍又跑去问韩飞翔喝不喝,韩飞翔烦恼得很,也不理她。
哪知道,晓珍躲到角落里,撬开酒瓶,一仰脖子,咕咙咕咙地猛灌,她居然将整瓶白酒和着泪水一起喝进去。
等大家发现时,已经晚了。一个姑娘家,平时滴酒都不沾,这会子将整瓶的白酒喝下肚,别说是她,就是酒瘾十足的大男人都顶不住。这时晓珍一会笑,一会哭,象是疯了似的。不一会,她就烂醉如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韩飞翔也崩溃了,他苦不堪言,痛不欲生,他哭着将晓珍抱起来放到床上,守着她不敢离左右。
韩家人又气又急又是恼火,全家上下忙得团团转。
已是晚上了,天气很热,人们吃了晚饭,都三三俩俩的上街散步。
文平无处可去,就钻到影剧院里看电影,可是他的心已被挖空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壳。没有了晓珍,他哪里还有心思看电影。他常常反问自己:我爱她吗?我真的爱她吗?我不爱她,可为什么没有她在身边这心里就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一样,坐卧不宁,惶恐不安。
林艳来了,她说晓珍被送到医院去了,连血都呕出来了,脸白得象纸,口得还在叫你。文平为之一震,心痛得要命,却没作任何表示,只是愤恨地说:“看到她那样子,我真想扇她一个耳光。”林艳剜了他一眼,说:“打她!你凭什么?她是你的什么人?老婆,还是情人?”文平哑口无言。
这天晚上文平没有回去,他坐在桃江边,看江水滚滚地流。林艳也没有回去,一直陪着他。韩飞翔家里已经全乱套了,她也无脸再回去。至于晓珍反正有韩家人看管,都快成韩家媳妇了,她干什么都无所谓。林艳说你真象我弟弟一样倔,认准个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
韩家人气疯了,连夜将栏里的一头猪卖掉了,韩二哥找到林艳,把70元钱交给她,气呼呼地说:“这是车费钱,你们快走吧!”
第二天,他们俩就乘坐班车走了。在经过韩家村路口时,文平发现韩飞翔远远地站在那儿。天啦,无论如何总算走了,他在叹了口气,不忍看这两个多月来熟悉而惨淡的景物,这亲切而陌生的朋友。只见韩重生挥着鞭儿在稻田里赶着鸭子。他看到了文平,文平冲他点点头。大班车摇摇摆摆离开了大埠,离开了老韩村。文平心里很复杂,天啦,总算离开了大埠!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啊。
坐在车上,文平既有种涅磐后的解脱,也有超然的沉重和悲凉。在东莞,他撞得焦头烂额,谁知如今在大埠,仍然是浑身的忧伤。无论在哪里,日子照样过得辛酸、凄苦。想到此,他懒如心灰,一脸的苦涩。
文平泪丧地坐在那儿,心事重重的样子。
忽然,他听到有人喊,抬头看,却是蓝欣,她居然就坐在他前面,身边还放着一个大包,可能是回厂了。蓝欣看到了文平,她笑容满面地问:“你们去哪里?”文平冲她苦笑,不想说什么。林艳也看见了她,对她上次的帮助心存感激,比较高兴,林艳说:“我们要回了!”“为什么不多玩几天?”蓝欣追问,林艳说:“我们已经玩了很久了,没一点意思,再玩下去就都要发疯了!”“哦!难怪文平不高兴,好象是有点疯了?是吧!”她挖苦他,文平苦着脸,仍不作声。林艳碰碰他,文平这才勉强说:“是啊,我疯了,都疯了!”蓝欣盯着他问:“就不想再去东莞吗?”文平说:“人都疯了,还去干嘛,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她说:“如果还想去的话,就与我联系!怎么样?”。
文平也不说话,开始闭目养神。
二十四
这次韩飞翔是真的哭了,他哭得很伤心,伤心得连泪水都没有,他边哭边抱着晓珍去卫生院,连续的三天三夜,他都在卫生院,小心守护着晓珍。尽管家里人如何竭嘶底里的责难,尽管村里人如何在背后指点谩骂,他都无所谓,他看重的是朋友,是友情。他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照料好自己的朋友,结果弄得怨声载道,鸡飞狗跳,这本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已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晓珍算是从死神里顽强地拉了回来,一瓶四十多度的白烧酒,一口干完,只有从没喝过酒的人才有这种海量,也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有这种勇气。她觉得喝酒真好玩,她漠视那些一点一滴喝酒的男人,没有一点爷门的气慨,其实她早就有这种念头,想尝尝酒醉的味道。因为她知道,只有酒醉时才会吐真言,才会将平时不敢讲的话大胆说出来。也只有酒醉时才能尝到那种浑浑噩噩,飘飘欲仙,欲生欲死的滋味。
她确实了不起,算是轰轰烈烈地尝试了一回,冲着酒劲,抓着酒瓶子,她破口大骂,她大大咧咧地骂,她骂文平是天下第一懦夫,骂韩飞翔是个大骗子,骂韩二哥是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骂韩重生是个没有性功能的窝囊废,骂林艳是个夺人所爱的妲妃娘娘……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跳,一会儿舞,惹得周围的人都来看热闹,都指着她说三道四,她想冲过去骂她们,哪知脚下一滑,她就摔进了冰窟隆,摔进了万丈深渊,她只觉得周围黑乎乎的,什么感觉也没有,象是死了,又象是在做梦。然后就是不停地呕吐,呕得翻江倒海。
高浓度的酒精,害得她昏死了三天三夜。她恨这酒不纯,为什么还会醒来呢,就这样昏睡下去多好。醒来后又昏死很久,接着睡了一个星期才能慢慢起床。她就象大病一场,头脑里还有种逆逆的昏沉,身体虚弱得只能灌些米汤,什么也吃不下。那阵子,她呕吐得太厉害了,酸水、胆汁,到最后连血都呕出来。
医生都说她一个小女子真是海量,命大,捡了条小命,要不早见阉王了。总算是醒了,醒了就要有醒了的打算,躺在床上这么多天,她确实想了很多,她想文平,也想韩飞翔,她想文平也是弱得无奈,想韩飞翔也是压力太大,已经承受不起。
文平走了也好,免得再受窝襄气。这几天,韩飞翔也明显瘦了,他每天跑前跑后地服侍她,或许他还真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她终于想明白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做人不要太认真了,否则就累,累得生不如死。想自己也是活该受罪,自讨苦吃。如今死也死过了,生与死仅仅是一线之隔,死对她来说并不痛苦,而生也未必是幸福。
为这事韩家人急得团团转,韩大妈不停地哭,她怕出事,那可是人家的姑娘啊,万一出了事哪可怎么办。韩老爹虽也气,怪只怪自己人不争气,带这么一伙人来干嘛,不要吃啊,可他手头的活都忙不过来,他要做鞋刷、雕图章,他要将东西拿出来赶圩挣钱买粮食啊。韩二哥呢,早就对兄弟的不懂事痛恨不已,对这帮不暗世事的外来客心存介蒂。
居然发生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他暴跳如雷,他挥着豢头要打人,都不是好东西,俩人他都要打。哪知道一个走了,一个跑了,一个醉了,另一个也差不多疯了。与其搞得鸡犬不宁,不如早些打发这些瘟神了事。他连夜与父母商量,将家里准备用来买粮食的那头瘦猪贱卖了,给钱送他们走人。
到了今天,韩飞翔已彻底跨了,他象个臭苍蝇,被撞得头破血流。什么找工作啊,办工厂啊,开店啊,做生意啊,都******见鬼去吧。他只想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冷静地想想,尽快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
他只想****自己的事,他不是那种发了狂地要穷追猛打地追求女人的那种无赖之徒,女人对他来说已无所谓,有了成功的事业,何愁没有心爱的女人。他想到邓秋!邓秋算什么东西,吹了就吹了,有什么大不了。他想到未来,尽管目前困难重重,他也要想尽办法,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些日子晓珍想了很多,想死的念头过去了,求生的欲望反而与生俱来的强烈。其实,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人活在世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天灾人祸,无时不有,无处不在,说不定什么时候眼睛一闭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既然活了这么大,何不好好地活下去,不为其它也要为父母着想啊,何苦要与自己过不去呢,有些东西想开了,想透了,也就大彻大悟了。她不怪文平的懦弱,也不怪韩飞翔的霸道。
她竟然欣赏起韩飞翔来,她认为他果真是那种有胆量,敢作敢为,有骨气,甚至有些痞气的男人。那天晚上在李凡的家里,那真是令她终生难忘的夜晚啊,由于与李凡那群王八蛋打麻将打到深夜四点多钟,她实在困得很,就先进屋睡了,哪知正当她睡得眯糊的时候,蒙胧间似有很沉重的东西压下来,她的嘴被堵住了,前胸压得透过不过气,下体有个硬梆梆的东西直挺过来。她睁开眼睛,见是韩飞翔,他气喘吁吁,全身紧张。她吓得要命,浑身哆嗦,她拼命挣扎,但哪里是他的对手。
当她看到他脸上那股子执着的痞气时,她屈服了,她软瘫了,她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汪洋姿肆,横冲直撞。刚开始时,她只感到堕入了无限的黑暗,黑暗之后她看到了光明,那幽幽的光有如慧星划过天际,顷刻间亮如白昼,随着触目的光环,她整个儿飞起来,一会儿飞到天际,一会儿又落到人间,她只感到一阵阵的痉挛,快感一浪高过一浪,比那酒醉的感觉还要美妙绝伦。
躺在床上,没事的时候,晓珍就把俩个臭男人比较一番,其实他们俩个都很有才华,只是这世道太艰难,还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真要细比起来,文平太显单薄,十足一个文弱书生。韩飞翔性格明显强悍,有个性,特别是他空前绝后的占有欲,她欣赏他的占有欲。一个男人没有欲望那还叫什么男人,纯粹一个太监。从心里来说,俩个人她都喜欢,当然,还是爱韩多些,但是他太远太穷,远如天涯海角,穷得令人不敢吭声,总之都是苦。
晓珍心里很着急,林艳和文平都回去了,她再呆下去还有啥意思,她想早些回家。回去再好好休息,或许就此嫁人过日子算了,她认为自己的黄金时代早成历史了,眼下已是大势已去,没什么可以挣扎的了。
自从她喝醉酒之后,韩飞翔就一直陪伴着她,小心地呵护着她,无论白天和晚上。有时韩飞翔冲动起来,有如十二级台风来临,一时波涛汹涌,狂风暴雨。有时冷静下来,又象一个可怜乖巧的小孩搂着她,抱着她,尽管她还毫无思想准备,尽管她并不很情愿,但她基本上默许了,任由他放肆地胡作非为。她闭上双眼,尽量迎合着他,她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也算是给他的回报吧。
她告诉韩飞翔想要回去,韩飞翔倒是有些舍不得,他提议再休息一段日子,然后,他决定送她一起回去,晓珍委婉地谢绝了他的好意。
二十五
来到赣州市,已是下午。他们先到长途汽车站买好了明天清早的车票,由于经济紧张,他们就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一家较为便宜的旅馆。哪知这家旅馆也太小,加上住的人又多,当文平打听住宿情况时,里面的人说只有一个单人房了,其余全部住满了。
那个女服务员见了他们神秘地一笑,非常冒失地说:“你们夫妻俩个正合适。”文平未听清,不经意地点头,等他醒悟过来时,他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林艳。难道她没听到,却见林艳两颊绯红,竟不言语,从她脸上,文平读不懂了她的心事。
服务员也不提出要看结婚证,仅登记了文平的身份证,就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单人房,临走,服务员小姐还添油加醋地说:“祝你们今晚快乐!”
文平不敢吱声,他不时地斜眼看林艳。她倒是挺镇定自如,也不说什么,一切任由他安排。再说,眼下非常时期,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也实在太累了,身心疲惫,先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住下来再说,反正明天一早就走。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张宽大的床上,睡着俩个熟悉而陌生的人,两颗同样受伤的心,在的摇晃的孤影中抚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艳早早起来了,她拧着文平的鼻子把他也叫醒了,他们赶紧收拾东西上车了。
坐在车上,文平眯眯糊糊,既激动又紧张,他在努力回味昨天晚上的情景。说句心里话,他长这么大,平生还是第一次单独同一个异性睡觉。她柔软的身躯,光滑起伏的胴肌,丰满而挺拔的乳房,温馨可人的激情,真令人消魂蚀骨,值得他一生一世的回味。
文平开始反思为什么林艳会乖乖地听命于他的摆布,也许是相处久了,彼此熟悉得如同一人。也许是林艳想弥补晓珍对他的缺撼,也许是林艳对他已产生了感情,心甘情愿的奉献。也许……
尽管他知道她是爱他的,也尽管她知道他是爱晓珍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文曾多次将她们进行比较,现在再想想,林艳端庄大方,是那种传统的大家闺秀。而晓珍成天疯疯颠颠,多愁善感,将来肯定是难以侍服的主儿。
汽车在赣州市区绕着圈儿,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赶早市的人们脚步飞快,行急匆忙,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涌上街头。天渐渐大亮起来,清晨的赣州真美,美得象一个念苞欲放的少女。文平和林艳坐在一起,她靠着窗口,默默地望着窗外,她显得出奇的平静,脸上挂着微笑,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车内的女服务员举着嗽叭正说着什么,文平只听到从赣州到宜春有将近四佰公里的路程,途经的站点就记不太清。他竭力回味昨天的每一个细节,这细节未免有些唐突,有些怪异和出格,也许是人生当中最浪漫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