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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个江湖青帮

局长助理带着恩凯来到断头台的帷幕后面。

站在这里才发现这高台比下面望见的还要高。晚风从天边吹来,带来来自天外傍晚树木青草土地炊烟浓郁的气息。在体内世界,只有肺脏州才能闻到这种体外世界的气息。虽然它也常常是污浊的呛人的甚至有毒的,但它毕竟是来自天外的天风,与它接触,使人不禁得要对生命和宇宙沉思和发出不尽的感慨。

暮霭越来越沉,笼罩了高高低低的高楼大厦。广场上华灯齐放,更照得人如潮涌。断头台上站立着一排白细胞。

戴威遥指着广场说:“看见没有?你的老相好来了这么多!典肺帮,伤寒帮,金葡菌帮,结核帮,还有流感病毒,副流感病毒,鼻病毒,腺病毒,等等。他们装扮成各种各样的人,商人,游客,车夫,船夫,小商小贩。如果是在《水浒》年代,你又是个到处给人给钱施小恩小惠的人,那么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江州,你是宋江,他们来劫法场救你来了!但你却是一个两眼一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所以我只能认为他们是来看你热闹的!”

恩凯没有吭声,他把目光收到台上的白细胞们的身上。他们是各种白细胞,有中性粒,单核,巨噬,NK,CD4T细胞,CD8T细胞,树突状细胞,肥大细胞,嗜酸性,嗜酸性等十三个白细胞。这些白细胞气度非凡,即使在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但他们个个身披猩红大氅,被主持人一一介绍,站出来接受观众们的欢呼。他们不像是来执行行刑任务的,倒像是登台表演的。

“这一十三名白细胞,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好手,合称十三壮士,是专门来杀你的。”戴威说。

恩凯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他们在杀你之前,要表演各自的武功绝技,这也是今天系列活动中的一个重头戏。”戴威解释说。“除了给观众带来娱乐外,还要起到振奋人心,鼓舞士气,震慑敌人的作用。”

恩凯点点头,他看见节目主持人用解说拳击赛的那种长长的声音说:“下面请中性粒钟仕出场——”

中性粒细胞向前走了出来。主持人喊道:“以前人们只知道中性粒细胞是最普通的战士,但自从出现了长胜这样的一代英雄,人们的看法改变了!现在请看我们的钟仕——”

钟仕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军刀,他双手握刀举过右肩,向观众行了一个庄严的军刀礼,灯光在他的刀刃上闪耀出一串金星。他提刀劈了几刀,起初几刀较慢,刀刀严谨端庄,气度雄沉。这是常见的军中刀法,他却练得极见功力,台上台下的识家看得赞叹不已。而且他每一刀都跟着响起呼呼的共鸣声,如空谷回音,长长短短远远传来,且声音越来越大。大家都为之愕然。突然他刀法一变,一团白光在台上游转起来,这团白光突大突小,伸缩不已,人们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犀利的杀气。有人失声喊道:“刀芒!刀芒!”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大声说:“谁敢横刀立马,唯我英勇将士!我中性粒战士初露锋芒,好戏连台,还在后面——请看我NK细胞坚毅果断,单核巨噬威风八面,肥大细胞蓄势待发,T细胞气势如虹,树突状细胞精气四射,B细胞胸中甲兵十万,嗜酸性粒细胞的屠龙之技……”

这时巨噬细胞出场了。主持人喊道:“我们今天多么有幸!能亲眼目睹巨噬将军为我们亲自表演!”台下响起了欢呼声,是啊,巨噬将军平时威重,这种场合是很难见到的。

巨噬细胞身体非常高大,如同一面岩石一样,他不怒自威,台下顿时变得寂静起来。他身子一弓,将整个身体变成一张大嘴,向前吞去。他身材虽然魁伟,行动起来却异常敏捷,他张开的大嘴如闪电裂云,能吞噬一切。接着他又闪电般向前后左右吞了四口,这四口,分别像海底深洞,峡谷深渊,火山熔洞,炼钢火炉。他每一次张口都使人魂飞胆丧,但每一口都是一瞬即逝,不复可见,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巨噬细胞退了回去,台下依然静悄悄的,好半天才响起春雷般的掌声。

局长助理看着恩凯说:“怎么样?还看得过去吧?”

恩凯没有吭声,从中性粒开始他就看得大为心折。他心中涌出一阵阵惭愧,他一惯目空一切,今天他突然感觉到白细胞军中原来这般藏龙卧虎,人材济济!这十三壮士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但却都默默无闻。看来世上有本事的人太多了,只是他们时运不佳罢了。

戴威以为恩凯依然是老子天下第一,便说:“等一会他们一十三人实弹演习,一齐往你身上招呼,你就会做出结论了。”

恩凯还是没吭声。戴威无奈地摇摇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跟滚刀肉不能这样计较。他对恩凯低声说:“不管你表面上多么牛皮,但你心里肯定不想死!我恭喜你,你的那位能通天的朋友,居然买通了这个刑场,要救你出去!替你送命的假恩凯也早已准备好了。你走吧,到时间了。”

两个衣冠楚楚的人挽着恩凯悄悄退到一个楼梯之中,下了楼梯,进入了一个暗道。穿过暗道,他们从一个小小的侧门走出。

一辆轿车正停在这里,这两个人将恩凯送上了车,轿车无声向前缓缓驶去。

轿车行走在广场边上的车道里。广场上欢声如潮,彩声雷动,十三壮士的表演正在迈向高潮。主持人喊道:“感谢军中第一杀手NK细胞为我们做的精彩表演!现在请军中神探树突状细胞出场——”轿车一拐弯驶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街中,与广场顿时恍若隔世。

恩凯这才定睛打量前排坐的两人,只见这两个人身材异常高大,他想了半天,明白了这两人是卡氏肺孢菌,他们是肺脏州的土著细菌,由于身材过于高大,惹人注目,常是白细胞特别是T淋巴细胞追杀的对象,所以他们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出来。恩凯朝前后都看了看,只见前后共有十几辆轿车全是卡氏肺孢菌的。

天色已黑透了,车子已走到了郊区,地段越来越僻背,行人也越来越少。当他们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从左右两边疾驶过来几辆轿车,轰隆一声,两辆车撞在恩凯的车上,其余几辆则将恩凯的车团团围住。

两个卡氏肺孢菌怒喝一声,冲下车,只见两道白光闪过,咔嚓两声,这两个大块头的大头已落在地上。接着两个肥胖如橄榄球般的汉子将恩凯从轿车中拖了出来,要拖进他们的车中。

恩凯身上穿着精钢链子,被人这么一拽疼痛不已,他喝道:“奶奶的,你弄痛老子了!”

两个橄榄球“咦”了一声,正待说话,只见一条大汉从轿车顶上疾奔而来,他喊道:“相好的,把人留下!”话没说完,他已奔到恩凯跟前,又见两道白光闪过,咔嚓两声,这两个橄榄球的胖头也落了地。

恩凯举目向这大汉望去,只见这大汉是个卡氏肺孢菌,高大得都有些佝偻,他神色沉稳,显然是个人物,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想必是长期隐居的结果。这大汉正要对恩凯说什么,只听得“哈哈,哈哈”几声混浊粗豪笑声,一个肥胖的大橄榄球也从车顶上跃来,接着白光一闪,鬼头刀当头一刀朝大汉劈来。

铮的一声两刀相交,一片白光闪过。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恩凯见这些人在他头顶杀来砍去,便蹲下身坐在轿车中间,以免遭池鱼之殃。

那大橄榄球和大汉分站两个轿车之上,提刀相对。

大橄榄球喝道:“反了,反了,没王法了!老夫的一亩三分地上,反了你了!”说话间他纵身跃起,一刀劈了过去。

又是铮的一声,两刀相交,两人互换了位置。

大汉说:“你的一亩三分地?哈哈,谁规定的?”说话间他也一刀劈了过去,当地一声,两人又互换了位置。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大橄榄球又一刀劈了过去。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大汉又回了一刀。

大橄榄球大声喝道:“听清楚了,老子是典肺帮典帮主!反了你了!”

大汉也大声说:“你也听清楚了,老子是卡氏肺孢菌帮帮主卡先生!”

典帮主又一刀劈去:“无名鼠辈,听清老子的名字了吗?”

卡先生又还了一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也该叫你认识卡先生了!”

典帮主和卡先生,一把鬼头刀和一把云头刀,在轿车顶上厮杀,典肺帮和卡氏肺孢菌帮的帮众,在轿车周围混战。典肺帮我们都很熟悉,他们在肺脏州称霸已久,自然不可一世。卡氏肺孢菌帮人高马大,也不怕对方。两帮人马一开始杀了个不分胜负,但卡氏肺孢菌帮蛰伏已久,他们虽然在下面也一直用功,但毕竟缺乏实战,不像典肺帮天天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所以渐渐地他们落了下风,典肺帮朝恩凯杀了过来。

卡先生却仍然和典帮主相持着。典帮主对卡先生心中已生出几分钦佩,但嘴上还是喝道:“老夫世代簪缨,岂认得你这山野村夫!”他又跃起一刀劈了过去。

眼看典肺帮就要接近恩凯时,突然一队人马涌出,朝典肺帮杀来。这队人马是生力军,锐气正盛。卡氏肺孢菌帮见到他们士气大振,呐喊着杀了回来。形势顿时发生逆转。

这时一个大汉手执破风刀也沿着轿车顶飞奔而来。这大汉虽然人高马大,但身法却非常敏捷,就像一只大鸟儿一样连跑带飞。他嘴里喊道:“谁是世代簪缨?有鸟某在此,谁敢说他是世代簪缨!”说话间他的破风刀呼地已朝典帮主劈去。

典帮主架开这一刀,说:“奶奶的,原来是你这头撮鸟!”他认得这是鸟型结核菌帮的鸟帮主。结核菌帮的名头要比典肺帮古老和响亮得多,虽然近一个世纪由于抗结核药的出现,结核帮大为没落,但世家毕竟还是世家,鸟型结核菌虽是结核菌的一个分枝,也足以名贵江湖。典帮主以一敌二,霸悍之气不减反增,一把鬼头刀舞得雪花一样,大声喊道:“奶奶的,反了你们了!老夫倒要叫你们看看这到底是谁的天下!”

一队鸟型结核菌冲了进来,挽起恩凯上了另一辆了车,小车疾驶,不一会来到一条河边,他们弃车登船,快艇驶入了茫茫的夜雾之中。

这是人体王国的淋巴河流,因为河中只有少量的蛋白和电解质,相对于动脉和静脉河流的血红色和拥挤嘈杂,淋巴河流可谓风清月白,宁静平缓。在这里行走很是慵懒舒适。

夜雾越来越浓,船只就像飘行在云雾之中,叫人有种行走在天堂的感觉。

一个鸟型结核菌梦呓般低声说:“你说,咱们四月一日真能上天堂吗?”

另一个鸟型结核菌打了个呵欠说:“怎么不能?”

这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快艇翻了个儿,向水底沉去。只见一队僵尸般的水鬼,又瘦又高,一身黑衣,全身鞭毛飘飘,快如鬼魅,手执长剑, 一剑一个,将这些鸟型结核菌们全都送上了天堂。然后两个水鬼左右挽着恩凯上了另一只船。

这只船驶到一个垂柳深沉的岸边,水鬼们挽着恩凯上岸。这些水鬼们在岸上速度也很快,恩凯被拽得生疼,他怒道:“你奶奶的,不会慢点么?”

水鬼们愣了一愣,但他们生性僵硬,不喜多言,所以也不吭声,只顾将恩凯往一辆车上塞。这时一队大白胖子突然从背后跳出来,他们手挥大砍刀,一刀一个,将这些僵尸水鬼也都尽数结果。

恩凯定睛看去,只见这些大白胖子一个个就像大白馒头,但这些大白馒头却全都发了霉,身上长满了白毛,令人起腻恶心。恩凯认得他们是白色念球菌。他们抬过来一顶轿子,把恩凯塞入轿子之中。

恩凯刚进入轿子,只听得四周喊道:“相好的,把人留下!”接着一大队僵尸般的人手提长剑跳了出来,将白色念珠菌包围起来。

这些人又高又瘦,面色苍白,表情僵硬,酷似僵尸,他们正是大名鼎鼎的伤寒帮伤寒杆菌。

伤寒帮帮主韩先生冷冷地说:“现身吧,白帮主!”

一个超大霉白馒头打着哈哈走出人群,他倒提着大砍刀,对韩先生拱一拱手说:“韩先生,你好啊!”

韩先生冷冷地说:“我有什么好!你倒是不错啊,越来越发福了!”

白帮主依然打着哈哈说:“谢谢,托韩先生的福!”

韩先生说:“托我什么福?白帮主现在攀了高枝,还认得区区韩某吗?”

白帮主说:“认得的!认得的!”

韩先生说:“当年白帮主面黄肌瘦,自然认识在下。现在这么一张大胖脸可就不一样了!一胖脸就变,有奶便是娘,看来白帮主是攀上另一个娘了!”

白帮主说:“韩先生,话不是这样说的!不错,当年咱家穷途末路时是投奔过你,想仗着您的势夺回酶母山庄。但没想到像你们这样的千年老帮也屁事不顶,被人家小草一顿拳打得屁滚尿流,听说您还把帮主的位子也让给人家小草了!您老人家这个样子,还指望别人继续孝顺您侍候您吗?“

这话噎得韩先生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本来表情淡漠,沉默寡言,别人倒也看不出他的恼怒,只觉得他在沉思着什么。当他抬起头,别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见他身子已一跃而起,鞭毛飘飘,一柄长剑闪电般向白帮主击来!

白帮主却也早有准备,当地一声,大砍刀格开了这一剑。伤寒帮帮众们挺着长剑杀了上来,白色念珠菌们挥舞着大砍刀和大棒子奋力迎敌。伤寒杆菌的剑法迅疾而阴毒,白色念珠菌们则膂力非凡,两帮人马一时杀得煞是好看。

恩凯正看着热闹,突然觉得轿子动了起来。他探头看去,却不见抬轿子的人,轿子像是平地自动移动似的。这轿子起初动得很缓很慢,它在混战的人群中轻巧灵活而又不动声色地旋转着、挪动着,厮杀的人们都感觉不到它在动。但当轿子转到路边,便嗖得一声钻入路边的灌木林,接着便在山间小道上飞奔起来。

恩凯再次探头看去,这会儿他才看见了抬轿的是这么一群小鬼——他们样子像是小球,全身表面长满鱼鳞般的小壳。这些壳甲小球如同钻山的耗子,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恩凯说:“小鬼们,你们要把老子抬到哪里去世?”

壳甲小球恭恭敬敬说:“抬您上小西天,老爷。”

“小西天?”恩凯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壳甲小球态度恭恭敬敬,轿子抬得又平又稳,却使恩凯比较满意。

“你们是病毒吧?应该是巨细胞病毒是吧?”恩凯说。

“老爷高见!老爷果然名不虚传,见识非凡!”壳甲小球高兴地赞道。他们在江湖一直籍籍无闻,所以恩凯叫出他们的名字后他们既高兴又荣幸,将轿子抬得更好了。

其实恩凯是第一次见他们,人体王国微生物种类极其繁多,江湖派别数不用数,一个人任他多么的多见多识广,那也是难以识全的。恩凯在心里复习着以前课堂上学的知识,巨细胞病毒属疱疹科的β疱疹病毒,他们的特点是进入细胞体内后,能这个细胞将变得巨大无比,所以称为巨细胞病毒。看着他们乖巧讨好的样子,恩凯心想被感染的细胞能不膨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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