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九尾这样说了,而申公豹也这样听了,然后他道:“我真没那么丧心病狂,你看我都把玉面琵琶和苏妲己一起解决掉了,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那么多。”
申公豹说着这话看了一眼初升的朝阳,目光落在朝歌城破败的城墙之上,道:“你以为我真就没听出你那句话的真假?”
被申公豹转眼拆穿九尾也没觉得尴尬,她道:“但你信了。”
“那是因为我想找个理由回去了,”申公豹说着这话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道,“出来这么久也许她已经消气了呢,要是我还一个更书生的说话你说她会不会答应我?”
九尾摇头,这一次倒是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申公豹闻言倒也没有表现出失落来,他张开自己的双臂,似在展现自己的强装,他道:“我大概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比我师兄也就小了那么一两岁。”
申公豹的师兄是谁殷受曾经和她说过,于是九尾听见这话的时候倒是真的诧异了,毕竟姜子牙满头白发,而申公豹每一次出现在九尾面前的时候都是一副年轻人的姿态,若是申公豹不把这话说出来,九尾只会以为他和殷受差不多大。
申公豹看出来九尾的诧异,道:“我在昆仑学的东西可比我师兄更多,驻颜这种简单的事情当然难不倒我。但大多数人类之所以只能活那么几十岁,是因为他们的心只有那么大,人老了,心也就倦了。而现在的我披着一张年轻人的皮囊做着年轻人都不一定会做的这些疯事,却始终是有着一颗七十岁的心,终究是经不起我的折腾。”
说到这里申公豹顿了顿,道:“我也想和人白头偕老啊,但那个任性的女人老不死,说起来倒是和你与殷受的状态差不多。但你比较幸运,因为你遇见殷受的时候他正值壮年而你还有一颗会动情的心,而我遇见那个老不死的女人的时候,已经是年过五十而她早已习惯了不喜不悲。”
在这一刻九尾突然觉得感动,因为正如申公豹所说她和殷受相遇的时间足够美好,但感动之余九尾又生出几分哀切,因为她想起自己冗长的生命,即便人类与其它种族相比能过存活的时间足够长,但已经是壮年的殷受却绝不可能和她携手一身。
申公豹在说着上面的那番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九尾身上,于是九尾面上的哀切他也看了个真真实实。他沉默了一会儿,倒是破天荒地开口安慰了人,他道:“解决了一切顾虑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飞奔下去投进殷受的怀里?你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殷受不会知道也不能给你安慰,再说你不是一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突然看得这么远难道就不会不习惯?”
九尾愣了愣,然后道:“我现在最不习惯的就是你的说话方式。”
申公豹倒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安慰人会迎来这么一句回应,他怔愣一时然后突然笑得乐不可支,笑得不能自已,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险些笑倒在地。
九尾和殷受一样不知道申公豹在笑什么,但九尾没和当时的殷受一样用看神经病的目光去看他,她等着申公豹笑够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道:“我看你还年轻得很,就是再疯上几年也没有问题。”
说到“疯”字九尾就想起那个跑来自己面前的少疯子来,但申公豹的疯和少疯子的疯有着实质性的不同,简单来说的话便是一个疯得有理由一个疯得没理由,而申公豹显然是属于后者。
也许是因为申公豹之前露出来的那一抹落寞,也许是因为申公豹方才说出的那些话,九尾突然觉得这个人也不是会让人随时忌惮的可怕。她倒是真不能想象有一天申公豹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以腐朽的身躯安静的死亡,她以为比之这样,以年轻人的皮囊包裹他那颗老朽的心,在猖狂大笑间轰然倒塌倒是更符合申公豹这个人。
但九尾也知道申公豹心性当中无可救药的恶劣,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么一句话而让申公豹在继续疯下去的时候所找的对象是自己,于是她又道:“但你最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句话又是一句陈诉句,申公豹听到这话的时候目光在九尾身上游离一周,却是给人一种他在透过九尾看另外一个人的感觉,然后申公豹突然道:“我想你大概自以为能够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
九尾闻言一愣,她在和申公豹的一问一答当中的确以为自己能够看出申公豹是不是在说谎。但那只是她的感觉,没人能够证明她的感觉就是百分百的对。
而申公豹在此时特意提出这件事来,分明是想告诉九尾她的感觉并不对,或者说是并不全对。
申公豹看着神情一凛的九尾,道:“当时我是真打算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让殷受放弃计划放弃天下,搅它一个乱七八糟,让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苦不堪言。”
在说苦不堪言之前申公豹顿了一顿,九尾以为他只是想找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不被那个任性的老女人所接受的苦闷心情。但苦不堪言明显不够,要不然他申公豹何至于要让天下人来陪他难受?
如此想来的话方才申公豹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说出来的,必定不是让他重新插手毁灭成汤这一件事情的全部原因。
但事到如今九尾也知道申公豹不想说便没人能从他的嘴里套出半分话。于是九尾不问,只等着申公豹继续开口。
而申公豹既然开了口也就是有再说些什么的打算,他道:“可你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有着恰如其分的淡漠神情,虽然比她差了不少但到底得了神韵。我以为我会笑着看你死去最终却是于心不忍,即便我知道你只是你,一只生而为妖的狐狸。”
从申公豹的这一句话中九尾能够联想到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比如申公豹所喜欢的那个人和现今的她有着同一张脸,有比她更为冷清的性情,而申公豹对那人也不是只有一味的爱,还有因求而不得而生出来的刻骨恨意。
九尾突然不知道应该是说些什么了,她看着申公豹沉默不语,然后申公豹问她:“你还有什么没问的没说的,趁现在我还在你面前都赶紧问赶紧说,我想你会更加期待这是我们之间的的最后一次见面。”
要说期待那倒没有,但不能否认申公豹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九尾心中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但松过这口气之后九尾又没多出半分高兴来,倒像是对不能再见到申公豹这个人而感到可惜。
可惜?怎么可能。九尾将这个想法在心中转了一圈儿立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敛眉垂眼仔细思索之前总是不自觉被申公豹的带偏思维的自己有没有什么问漏的问题,然后她抬头看向申公豹,犹豫了片刻道:“但你说那人是想让殷受死。”
申公豹口中的那个任性的老女人的原话是要殷受死,而申公豹本想借以苏护谋反,不成之后则想以苏妲己的身份进入王宫,引诱殷受自取灭亡,灭了成汤。但申公豹的初衷在这之后却生了变化,于是九尾说了这么一句。
申公豹当然能够听出九尾话里面的意思,他想了想,道:“从我认识她开始算,她说出的要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在我达成她的要求的时候她早已忘了她说过哪些话。殷受让我看了一出好戏,所以我留着他的命。”
若是殷受听见申公豹说要留着他的命,即便他知道申公豹不好惹,他也一定不会觉得高兴。但这话申公豹是说给九尾听的,而九尾也没想过说转告给殷受,但要说信不信,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申公豹说完这话等了等,见九尾没有在说话的意思便转了身,他背着九尾摆了摆手,倒是好生洒脱。他道:“要是这辈子我只说三句能让我做到言而有信的话的话,这肯定是其中之一。”
九尾闻言突然就笑了,她扬眉挑眼,笑意从眼角开始蔓延,然后侵染倾城容颜,九尾朝着走入密林当中的申公豹的背影道:“后会无期。”
说完这句话九尾顿了顿,她才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竟从来没有和一个好好地道一声别,这样一想的话倒是横生了许多遗憾。
但横生的情感并不会让影响九尾的情绪多久,她抬头看了一眼朝阳之下的周营,能够清楚地看见玉面琵琶被绑缚在木桩之上,姬发、姜子牙等人站在她的面前,然后有人在玉面琵琶的身下架了柴火,姜子牙故技重施打了一个响指,便见玉面琵琶身下的柴火陡然生了火花,在众人惊呼之前已然蹿高,将玉面琵琶裹了个密不透风,倒是没见她如第一次被姜子牙火烧之时痛不欲生,倒是让九尾想起了人道一次。
事实上当然不是姜子牙突然讲起了人道,他等着玉面琵琶被裹在烈火之中烧成了灰烬,在众人的目光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离着殷受近了一点,看着他的确漠然的表情,终究是问出了口,道:“先生是起了怜悯之心吗?”
要说怜悯其实是没有的,殷受只是想起了玉面琵琶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句“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然后殷受想起了当初九尾毫不留情地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的痛,以己度人他对她的态度以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着实是伤人。
但殷受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就给玉面琵琶她所想要的,或是放她离开这里,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之后,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姜子牙给她一个痛快,虽说心死之后能感知到的肉体上的疼痛其实远没有人们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