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倒是自斟自酌又喝了好几杯,也因此他醉得比宋异人要深得多,第二天在客房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在宋府晃悠了一大圈,姜子牙没见到宋异人的影子,他心中疑惑,逮着一个过路的下人,道:“我大哥呢?”
早起的宋异人没忘了与府中下人交代姜子牙的身份,也因此没人会因为他的一身粗布麻衣而怠慢了他,被拦住去路的下人恭敬的回到:“我家主子一大早就出了门,也许是去讨账了。”
姜子牙听了也没太在意,等着瞧见宋异人一脸喜色的回来,不由得挪揄道:“这得讨回来多少银子,才能让大哥你恨不得笑出花来?”
“谁告诉你我是要账去了?”宋异人这样问着,也没要姜子牙回答,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个舒坦,道,“我去给你提了一门亲!”
“啊?”姜子牙一惊,他仔细一想还真想起昨天夜里宋异人的只言片语来。姜子牙对于这突然多出的一门亲事虽然不能说是反对,却也不是一时能全心接受的,他心中一算,话就脱口而出:“今天不是提亲的黄道吉日。”
“我看你是在昆仑山上待久了,没学到真本事倒混成了神棍!”宋异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子牙,又拽起文来,“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看你跑去那什么昆仑山一混就是四十年,一把年纪还没有娶亲,是存心要姜家断后?”
姜家到姜子牙这里,也就只有他一人,要是他没个一儿半女,这姜家也就真的是走到头了。姜子牙虽然已经想不起自己父母亲的音容面貌,但听着宋异人将孝道二字一摆,倒也真生出了一点愧意。他使劲扒了扒自己斑白的头发,问:“是哪家的人?”
见着姜子牙是认了,宋异人比自己娶亲的时候还要喜形于色,他道:“是马家庄马洪的女儿,今年六十八岁,还是朵黄花!”
姜子牙从昆仑山上下来,来到这朝歌城外也不过是一天多一点的事,马洪是谁他当然不知道,但提亲都讲究门当户对,既然是宋异人出马,想来对方的家境也与他相当。但姜子牙听着这话却一点都没有觉得高兴,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女人,加上他这个七十二岁的老头,除非是老天瞎了眼才能让他们有个一儿半女!
宋异人看见姜子牙的表情心思一转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刚才是要说服姜子牙接受这门亲事,那些个理由在心中一转就说出口来了,根本就没有去多想是不是合理。尴尬地笑了两声,宋异人又不免语重心长起来,他在姜子牙身边坐下,道:“你今年已经七十二,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你家大业大,不是说够保我衣食无忧,你给我提亲是要反悔?”姜子牙瞪向宋异人,话里尽是指责。
宋异人一听这话,小眼睛瞪得比姜子牙还大,他一巴掌拍在姜子牙后脑勺,将人拍得一个歪栽,一口气吼了回去:“你个老小子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么回事!我这里下人是多,但要论照顾还是自己的女人来得尽心尽力。就算不是为了传承香火,你和马家那朵老黄花搭个伙相互照应,我也放心得多!”
姜子牙当然懂宋异人的意思,他这个结拜大哥当然不会吝啬给自己的那口饭,而是他认为自己终究会有照顾不到姜子牙的地方,想给他找个能更贴心照顾他的人。
面对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宋异人,姜子牙要是再找些什么理由来拒绝,连他都会认为自己是不识好歹。而且经宋异人这么一通说,姜子牙也心中也不是没有一点触动,已经耗尽青壮年岁的他,也许真的应该找个女人。
见着姜子牙终于答应,宋异人乐得合不拢嘴,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吩咐下人为姜子牙的婚事做准备。
宋异人对自己的这个相隔数十年再聚首的结拜兄弟之好,无论是谁看见了都挑不出一点不是。
为了姜子牙的婚事,宋府上下忙了个不可开交。他们在请人敲定的良辰吉日里,用大红的绸布将整个宋府装点得万分喜气,摆下百桌上好酒宴,请了宋异人的亲朋好友,四舍邻居,甚至是整个宋家庄的人欢聚在宋府内,庆贺姜子牙的婚事。
姜子牙被人拉着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在吹锣打鼓中将马家女儿迎娶回去,跟着宋异人在尽是陌生面孔的席间一杯又一杯好酒下肚,喝了个晕头转向让人送回了洞房。
洞房内也是火红一片,红绸,红帐,以及穿着大红嫁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的女人。姜子牙甩了甩自己的头,还是没能让自己多清明一点,着实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一步三晃地走到床前。姜子牙稳住身形伸出手去碰她的盖头,触感倒是让他意外的真实。
姜子牙嘿嘿笑出声来,一扬手将大红的盖头掀落在地,露出盖头下的女人那张看上去不比自己年轻的老脸,倒也还算能看。姜子牙这样想着,一翻身自顾自地睡倒在床上,含糊道:“以后这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姜子牙成了亲,看着他身边终于有个贴心人的宋异人乐呵呵的连着马氏的衣食一起供应。姜子牙对此是接受得理所当然,但姜子牙迎娶地马氏却难免用得不安心,他见着姜子牙在宋府无所事事一晃多日,终于忍不住将心头疑问问出口来:“宋伯伯是你姑表弟兄?”
马氏的父亲与宋异人同辈,相互之间时有走动,马氏按着辈份叫惯了宋异人宋伯伯,即使是嫁给姜子牙,也没打算换个称谓。
姜子牙也知道马氏说的是谁,他摇头,道:“他是我结义兄弟。”
“原来是这样,”马氏听着这话心下更是不安,她道,“你和宋伯伯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现在宋伯伯重情重义待你比亲兄弟更好,但宋伯伯年岁不小,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我们在这宋府的处境就难免太难堪,我看你还是出去找点事做,赚些钱为今后做打算。”
宋异人因着生活滋润,看上去倒是红光满面、身体健朗,但不能否认他的年纪是比姜子牙还要大上好几岁,指不定就死在了他的前面。
马氏的话让姜子牙意识到这一点,难免跟着就有些不安心,他想了一遭自己会的东西,能够用来讨生活的还真没两样,他苦笑:“我在昆仑山上一待就是四十年,干的都是些杂役,只有编笊篱勉强能算一门手艺。”(笊篱:用金属丝、竹篾或柳条等东西制成的能漏水的用具,有长柄,用来捞东西。)
“就是编笊篱去卖也好歹能赚一点……”马氏听着这话不怎么满意,但既然姜子牙只会这个她也只能自我安慰,她道:“宋府后山就是竹林,你现在去砍,编成笊篱,明天就能挑去朝歌城卖。”
马氏的话处处是为他二人的以后着想,姜子牙就是不怎么想去也只得动了身。
都说熟能生巧,姜子牙在昆仑山上四十年,砍过的竹子,编过的笊篱不计其数,就是下山之后好久没有做过,此时真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一大担笊篱编好,歇了好一会儿天色才完全黑下来,就等着第二天一大早赶去朝歌城叫卖。
但东西做起来容易,并不代表它就真能顺利为你换来预想中的报酬。第二天姜子牙被马氏一大早叫醒,挑着担子赶往朝歌,不会叫卖不知价钱的他从早到晚竟没能卖出一个笊篱,等着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回去宋家庄,来回七十里山路倒是让他肩头破皮脚起水泡,一把老骨头疼得快要散架。
马氏在家等了一天,本以为姜子牙好歹能带一些钱回来,却等回来姜子牙挑着着满满一担笊篱,只是看上去就觉得这个老男人邋遢、狼狈以及无用。
其实说到底马氏现在并不缺钱,宋异人待姜子牙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但她没有姜子牙与宋异人之间的情谊,每一时每一刻都会下意识的提示自己就连他们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而且宋异人会死,他的子侄对姜子牙可没有这种情谊,女人持家的小算计让她不得不为她与姜子牙的今后做打算。
但看看她是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自己没家没业,理所当然住在别人家里也就罢了,如今只是让他费一点力,用宋异人的竹林去朝歌城做个无本生意都能狼狈成这样!等着姜子牙将担子放下,捶打着一把老骨头要往屋里走,马氏盯着看上去一点没少的笊篱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卖了多少钱?”
姜子牙本来就不是自愿做这个无本生意,一天的奔波从早到晚,连水都没能好好喝上一口。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这个宋异人给自己说来贴心照顾自己的老女人却连汗巾都不递上一条,开口就像是讨债。本就憋屈不已的姜子牙听着这话心中窝火,没好气道:“朝歌城根本就没人用这东西,我一个都没卖出去!”
马氏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要不然依着她的出身也不会六十八岁才嫁给七十二岁的姜子牙为妻。她听着姜子牙说话这般腔调不由得吼叫起来:“这笊篱天下人都用,怎么会卖不出去?我看你去朝歌根本就没打算卖笊篱,就想着在外面鬼混!”
姜子牙本就窝火,再一听这话心中憋着的火几乎就要烧起来,刚好来找姜子牙的宋异人见着他一脸杀人似的表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住姜子牙,连声道:“诶,诶!我说你们俩,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啊!”
姜子牙梗着脖子一言不发,被刚才的姜子牙震住的马氏见着长辈就像是有了后盾,当着姜子牙的面就开始向宋异人数落他的没用,说着说着只觉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眼泪鼻涕抹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