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纣王却在现在传召自己,就算姜子牙自信自己这段日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纣王找自己就是好事。
但奉御官传达的旨意却是实打实,容不得姜子牙不去,而且没有风险就没有机遇,姜子牙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跟着领路的奉御官,姜子牙心情平静的去了新殿,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
虽然他左手美人右手美酒,身前桌案上是精致吃食,些许奏章被散乱地扔在一旁的地上,没见到一点儿朱砂审批的迹象,却的确不是传言当中的不堪。
姜子牙不是没有听过有关纣王如何暴戾急色的传言,也不是眼前的这一切不符合传言,但他姜子牙,从来都对自己看人的本事有足够的自信。正如他想起四十年前自己之所以能够找到昆仑的所在地,是因为他偶遇的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行事乖张,别说是仙风道骨,他看上去也就只是一个穿着道袍的痞子而已。但久寻昆仑不到的姜子牙,就是盯上了这样一个道士,软磨硬泡的跟着他走了足足两个月,绕的弯路不计其数,却真就让姜子牙去到了昆仑。
而有着这样毒辣眼光的姜子牙,从第一次看见纣王起,就没认为纣王是传言当中那个沉湎女色的昏庸暴君,即使看上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微臣叩见陛下!”察觉到纣王看向自己,姜子牙便没再暗中打量纣王,他相信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小动作都一览无余。
纣王拥着九尾,审视着跪倒在面前的姜子牙,良久才道:“起来吧。”
姜子牙并没有被纣王的目光影响到分毫,他恭敬地起身,道:“谢陛下。”
纣王点头,又道:“子牙在朝歌可还待得习惯?”
姜子牙回道:“回陛下,并无不习惯之处。”
“那就好,”纣王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也只是出于一种对自己的臣子表达关心的表面功夫,所以他也没再多问,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今日叫姜子牙来的原因:“宫中殿宇虽多,却只有摘星楼以其高稍有特色。孤王既然坐拥天下,所居之所当然不能落了凡尘,今日孤王叫你来,是想让你替孤王选址,造一座配得上孤王身份的建筑,子牙可有问题?”
老实说听完这话姜子牙的心中是有一点遗憾的,毕竟只是造楼选址,既不能让他在纣王面前展示更多能力,也没有可以让他一步登天的明显可能。但姜子牙又想,纣王既然将这个差事交给他,便是多少认可了自己这个人,只要这一件事做得足够好,之后被重用的可能自然也就大了不少。
但姜子牙既然有擅长的东西,就肯定会有不擅长的东西,他为难道:“回陛下,既是陛下所愿,微臣自当为陛下效力,但微臣虽然精通选址,却对建筑一事却无所造诣,该造何种建筑,还请陛下明示。”
显然纣王也没有指望只凭姜子牙就能够拿出让自己满意建筑来,他从怀中九尾手上拿过她看了有一会儿的图纸,让常侍递给姜子牙,道:“图纸孤王已经有所准备,子牙即日起便向天下征收人力财物督建此建筑,子牙可不要让孤王失望。”
姜子牙恭敬地接过常侍递给自己的图纸张开一看,只见高台之上殿阁巍峨,琼楼玉宇,玛瑙砌就栏杆,宝玉妆成栋梁,金银勾勒祥云,明珠嵌游龙,图纸所画明明是以黑夜为底,这建筑却在黑夜当中光华尽显,比漫天繁星更甚。这当然不是建筑之上有什么机关或是点了万盏灯火,姜子牙所看见分明只有无数奇珍异宝装点出这震撼人心的夜里骄阳。
屏息禁气。姜子牙曾以为自己不是个会为财物所震惊的人,但他此时才发现钱财只要累积到一定数量,以某种适当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就是众口称赞的圣人也不一定能够保持自己那颗古井无波的心。
纣王说向天下征收人力财物之时,姜子牙只以为是一句笼统的权利应允,但看过图纸的此时,姜子牙却明白纣王这话没有一点虚意,他分明是知道要造就这样一座建筑,非倾国之财不能成。
姜子牙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他却有自己的行事底线,在底线范围内即使是为所有人所不齿,姜子牙也能面不改色,在底线范围外就是能够为自己谋取再多的利益,他也不会昧了自己的心。
但姜子牙却没有因为纣王理所当然的说出向天下征收倾国财物的话,就认为这个人真的骄奢淫逸,然后断然拒绝这个已然超过自己底线的差事……相比传言与所见,姜子牙显然更加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
姜子牙高举手中图纸,垂首向纣王道:“微臣领旨。”
纣王见状不由得挑了眉,道:“依子牙之见,造好鹿台需要多久?”
鹿台是图纸之上所画建筑的名字,姜子牙当然看见了那上面力透纸背的“鹿台”二字,他道:“回陛下,鹿台所需材料太过珍贵,即使是向天下万民征收也不是一夕一朝就能集齐的数量,再加上鹿台所需工艺必须精湛,一时之间也难找到合适的工匠,造好鹿台的时间臣不敢妄言,少说也要十数年才行。”
姜子牙直觉纣王这一举动背后绝对不只是因为出于享乐那么简单,但又一时想不透纣王因何有此举。不知其因便不能妄言,于是姜子牙的回答也就十分中规中矩了。
但纣王显然对于这个中规中矩的答案相当不满意,他皱眉道:“享乐即在当下,十数年太长,孤王许你足够权利,三个月之内孤王要看到鹿台完工。”
姜子牙闻言愣在当场,这不是纣王强人所难,而是纣王让自己所做的事,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就算他真的动用纣王所给的权利下了死力盘剥民脂,鹿台也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之内竣工,届时不说自己不能完成任务,就是因此所引发的后果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下大夫所能承担得起的。
姜子牙不认为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纣王就想不到,那么纣王此举的用意就耐人寻味了……即使这个想法只是建立在纣王的确是如姜子牙所相信的一般,不是一个无道昏君的前提之下,姜子牙也在这一瞬间选择了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他叩首,道:“臣领旨。”
纣王见状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退下吧。”
等姜子牙行了退礼,纣王挥退周边宫人拥着九尾朝新殿深处走去。新殿当中仍旧空旷,即使纣王将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最好的,也没能改变这只是一座空殿的感觉,而空殿深处,有的只有九尾的床榻。
九尾顺着纣王往里走,道:“你这是要白日宣淫?”
纣王笑道:“难道美人儿不愿意陪孤王,昨夜不是还热情得很?”
九尾放缓了声音,道:“但凭陛下所愿,妲己受宠若惊还来不及,怎会不乐意。”
不得不说“媚”之一字就像是狐狸的天性,即使九尾没有刻意,她出口的话只是让人听着便能让人生出些许迤逦的心思。但九尾和纣王知道,这不过是做给他人看的戏。
纣王愉悦地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宠溺地摸了摸九尾发顶,拥着九尾继续往里走,心头却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憾意。
姜子牙虽然领了旨,但直到出了宫门,他都没能想出一个纣王之所以下达这个命令的理由来。姜子牙抬头,看见的便是行色匆匆的杨任。
杨任与姜子牙同朝为官,不说姜子牙没有得罪他人的心思,就只说杨任的官职本就在姜子牙之上,他也不可能避开不打招呼。几乎是在看见杨任的第一时间,姜子牙便快步走上前去,热络地招呼道:“杨大人。”
杨任听见有人招呼自己停了下来,回身看见是姜子牙,再看他身后的王宫以及手上拿着的图纸,道:“姜大人,你这是?”
“说来惭愧,”姜子牙苦笑道,“陛下召下官进宫,给了下官差事,但下官初来朝歌,一没门路二没人脉……这事儿,难办啊。”
杨任近日来东奔西走,为了补齐那笔因为盐道而损失的钱财忙得焦头烂额,即使姜子牙说这话明确地带了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点儿忙的意思,他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接下这个话题。
姜子牙一时间想不通纣王下这个命令的理由,也只能先执行表面的命令。而正如姜子牙所说,他一没门路而没人脉,这事的确有些难办。既然在这种时候遇见了杨任,姜子牙当然不会因为他的装聋作哑就放过这么一个也许能帮上自己的人,他见杨任抬腿要走,连忙上前一步横在他前面,腆着一张老脸问道:“不知杨大人可有认识的能工巧匠,要是能够引荐给下官那可真是帮了大忙。”
本来作势要走的杨任一听这话心中一动停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姜大人找能工巧匠要做什么?”
“陛下差下官在王宫之中督建衬得上陛下身份的建筑,就是再给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随便找两个靠不住的工匠去敷衍了事啊……”
姜子牙之后说了什么话,杨任根本没有细听,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姜子牙前面的那一句“陛下差下官在王宫之中督建衬得上陛下身份的建筑”给吸引了过去。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一座摘星楼让奉旨督建的北伯侯崇侯虎赚了个衣钵满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已经穷疯了的杨任在这一瞬间能够想到的,绝对只有如何从姜子牙手上揽过这桩差事。
杨任想到就做,他多问了两句纣王的吩咐,又开口讨过姜子牙手中所拿图纸,打开一看只见琉璃溢彩、珍宝齐聚,瞬间坚定了揽过这桩差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