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楼下响起的声音成功惊起了半睡半醒之间的唐青。现在距离自己发送短信大概已经过去三十分钟。那些异态似乎因为没有发现活人的踪迹有些暴躁起来。不断有异态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甚至传来血肉分离的动静。唐青在心里默默希望异态们吃饱了能够赶紧离开，待在顶楼等死真心不是那么舒服。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就是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得分明，直到大黑摇着尾巴抽在唐青脸上。“怎么了？”一边闭着眼顺着大黑的毛一边问着，最后的时间怎么着也得过得舒服一点。又是一尾巴抽过来，唐青颇有些恼怒地睁开眼，入眼的是大黑炸开毛对着天台入口弓着背的景象。
那是动物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在唐青看来，比当时大黑面对异态群的时候还要激烈。靠！不会吧？！又是什么东西？唐青一个激灵翻起身来，警惕地抱着大黑退了几步，靠在楼顶的栅栏，离入口远远的。
“咚。”一声。有东西在砸天台的金属顶盖，吓得唐青起了一身冷汗。明明那些异态连门都不会开，可是如果要砸到门，除了掷重物，就只有爬上侧梯。这干干净净的教学楼里哪里来的重物，所以这是有异态在侧梯上企图突破？
艹！不光是智商，就连动作都开始变得灵活了吗？之前自己明明隐藏的很好，这些异态又是从哪里接收到指令前来包围自己的呢？一阵一阵的寒意侵入骨髓，那个隐藏在背后的黑手，他到底想要怎么样？这个学校都已经崩溃了，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呢？
“咚咚。”两声。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实在是痛苦。那个正在砸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会怎么死？或者什么时候死？唐青大口大口呼吸着，像被人掐着喉咙一样。她难受的很，四周都是悬崖，偏偏自己站的地方快要碎裂。一个人在挣扎，一个人在崩溃，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不会有人为自己悲伤……这TM是什么生活！
唐青抱着大黑，看着楼下仍然密密麻麻的异态，这六层楼的高度似乎在招呼自己跳下去。背后像是有一把推力，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走，本来就是接近栏杆的距离，不过几步，唐青就已经迈过了安全范围，站在边缘。
“喵~~”大黑安安静静地窝在唐青怀里，直到看见它们已经不能再往前的时候才叫出声。人们都说畜牲不通人性，大黑却大概猜得到唐青想要自尽。但是它不准备阻止：能和一个人类，真正的人类，在机体发生变化之前结束生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学校的教学楼普遍不高，唐青站在这里，差不多可以看见半个校园。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没什么云彩，晴朗的很。偶尔有舒服的风拂过脸庞，像温柔的手指引着道路。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唯一不够美好的就是这个学校里生存的生物。
跳下去吧，跳下去，跳下去就好了！不要怕，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一步就好。不断有声音在提醒唐青，那声音很舒服，很可靠，像极了唐青很早就去世的外婆。是来迎接她了吗？自己果然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的脚已经有半个踏出了边缘，身体站得很直，怀里抱着的大黑睁着世人认为的不祥的眼睛，眼睁睁看着瞳孔里出现的天空……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拉扯住，一大半的身体垂在外面没有着力点，令唐青很不舒服。自己为什么没有掉下去呢？似乎是被人拉住了？
被人拉住？被人拉住！
唐青惊恐地回头，眼前的却是杨志言狰狞的面孔。杨志言见唐青终于回头看着自己，一手拉着抓住的栏杆一手抓住唐青的手臂难堪地吼道：“你就这么想死？我不是来了吗！我都来了你也要去死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没用的人！”
杨志言，是杨志言！没有死掉的感觉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委屈，那张脸逐渐模糊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落下六楼的高度，砸在不知道哪个异态的脑袋上。
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即使是被人抛弃，被朋友误解的时候，唐青都没有哭过。现在，她半条命还在死神手里，就算此时得救也迟早会葬送在某个异态的嘴里。可是仅仅是看见杨志言的脸就已经让她这么感激。她听见杨志言的斥责，她也不过是个大学生，刚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大家都一定要她当一个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解决的超人呢？她明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满腹辛酸无从说起，唐青语无伦次，痛苦着喊出来：“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没有人会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杨志言的耳朵，他不能相信这个哭的无法自已的人是唐青，是那个所有事情都能自己扛着的唐青。然而一切都那么清晰，是唐青，她还在哭，像是退回了孩子的状态，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你们，都丢下我就走了！谁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们都没有！怕我会咬你们，你们都害怕我！可是我不想一个人，我也害怕。我不想一个人穿过那些怪物，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和那些脸，为什么那么恶心？！为什么我这么害怕你们都还要留下我一个？！不理我也好，瞧不起我也好，就是不要丢下我一个，我求求你！杨志言，救救我，别让我一个人！”
那是杨志言第一次见到唐青哭，即使他只见过两次唐青的眼泪，但是这一次那张布满泪水的，悲伤的脸，他得说，他忘不掉。
他们怎么都忘了呢？不管是他，陆海还是卢迪，他们都忘了唐青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女生。虽然从一开始就是尖牙利齿不甘示弱，但是背地里不知道多少眼泪都咽回肚子里。他们三个走的时候毅然决然，甚至都没有人回头看看。唐青是盯着他们背影一步一步远去的。那该是什么样的一种绝望？是不是好像被全世界抛弃，还是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种多余？
杨志言不敢继续往下想，他只能一点一点把唐青往回拉，嘴里轻声安慰，即使笨嘴拙舌也还是安慰着：“不走了，这次我不走了。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所以，唐青，先上来。等一切结束之后，我有话要告诉你！”
有话，要告诉自己？视线一片模糊的时候，得到承诺的唐青紧紧抱住怀里的大黑。这是第二个了，第二个不会离开自己的同伴。喉咙哑的不成样子，但是唐青还是哭着答应应了声：“好。”她说。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不堪一击，如果当初陆海卢迪杨志言能够回头，就会发现唐青看着他们的眼神是怎样的难过。但是他们都没有，所以唐青只能擦干手上的血自己往前走。
悬在六楼的边缘，杨志言拉着唐青的手臂，两个人在和死神做着斗争。两个都死，或者两个都活，没有第三种选择。玉石俱焚，哪怕是上帝都别想讨价还价！
再一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唐青没站住跪在了上面，杨志言脱力一般躺在僵硬的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抓紧栏杆的那只手磨破了皮，血丝渗出来。然而杨志言没有去在意，连一眼都懒得多瞧。如果一只手能够换回来唐青，别说是磨破皮，就算是整只手拿去又有什么？他们几个欠了唐青，这是应当的。更何况唐青还是自己的朋友，这么多年，他的第一个朋友。
他多怕，万一自己晚来一步，那他上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不是就是血肉模糊的唐青。那个会生气会发脾气的唐青，就那样凄惨地死在这里，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杨志言坐起身，一手把唐青拽到面前，另一手高高举起。唐青闭着眼等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然而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试探地睁开眼睛，和杨志言目光触碰的时候，杨志言突然放下双手，小心翼翼地拥住了自己。那是轻柔的，不带任何欲望的，干净的拥抱。杨志言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拥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她听见杨志言在自己耳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幸好你没事，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我真怕自己赶不及。感谢上苍，你没事。对不起，对不起……”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却说得唐青鼻头酸涩。从杨志言救下自己到现在，没有另外的人出现的迹象。这就说明杨志言是一个人来的，那么极有可能杨志言已经和陆海闹翻了关系。要知道陆海对杨志言的重要性，这样一来，杨志言在这个世界上就相当于再没有亲人。只是为了她，杨志言断了自己的后路，也了结了他这许多年默默掩埋的秘密。
“杨志言。”唐青慢慢回抱住面前这个人，把脸埋在他不算宽阔的胸膛：“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你太容易被人利用了。你怎么这么笨，还是过来了？陆海应该也告诉过你后果，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杨志言抬起头，这片天空晴朗地无法形容。劫后重生能够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未曾开花的种子，和蒙上灰尘的往事。曾经珍之重之的东西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取代，和生命相比，有多少感情能坚持到底？
“我看着他很多年。从一开始到如今，陆海就快要占据了我的生命。但是这一次，我不想我的朋友就这样被我的固执害死。唐青，我说过我把你当朋友，我不会害你。真的，这一次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了，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回去，我们就回去。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自己走出去。永远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永远？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承诺。十月份舒适的计算机房楼顶，唐青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流出来，****眼前少年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