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旧路,我们早已走过,时隔多年以后,我们再次踏上那方土地,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和这条路捆在一起,扯也扯不开。
在小城深处,开着一家名叫“小胡同”的咖啡馆,如它的名字,藏匿在城市古建筑的胡同群里,朋友告诉我,多年来,他一直都在那个城市,“小胡同”的声音也很红火,但是,他却7年多再也没有踏进“小胡同”半步。
朋友告诉我,7年前的“小胡同”,进门拐角靠窗的位置,一颗水泥做的假树下,有一几两座,座位全是螺丝帽状,那里凝结着他的伤心往事。
7年前的一个下午,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小胡同”喝咖啡,一位瘦弱的穿米白色长裙的女孩就坐在那里,那时候的螺丝帽座位还是中空的,女孩太瘦,坐下去的时候被螺丝帽卡住了。他就在女孩的邻桌,女孩向他求助,他掐着女孩的胳膊,就像拔起一棵小葱,帮女孩解了围。后来,他还向老板建议,填实螺丝帽座位,这样,便于留住顾客,老板采纳了他的意见。
自从那次解围后,女孩便和我的朋友熟识了。曾多次来这里谈天喝咖啡,一个月后,两个人坠入了爱河。
那是一个浪漫的年月,两个人曾在细雨斜梳的日子里踱进咖啡馆,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或是在某个周末的清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胡同里一支伸出墙外的杏花……
后来,朋友公司的总部一纸调令把朋友安排到了苏州,任那里的区域经理。两个月后,女孩便遵从了父母的意愿,嫁了人。在苏州静静的河水边,朋友买来一箱啤酒,度过了整个夜晚。
朋友说,他一直没有问女孩为什么不向自己写信或打电话,他认为背叛的原因还是爱得不够坚定,直到一年后,早已为人妻在难产中离世。家里人才告诉他,出嫁前的好几个晚上,女孩都曾跑到他家里找过他,央他的家人告诉他,只可惜,朋友的家人觉得儿子刚刚有了发展的大好机遇,不想让儿子分心,所以,才造成了如此冰冷的局面。
得知那个消息的午后,朋友一个人包下了“小胡同”的大厅,点了两份咖啡,一杯饮尽,另一杯冷了,凝成一杯棕色的沉淀。天蒙蒙亮后,朋友离开,去了公墓,买了火红的一束玫瑰,静悄悄地放在女孩的长眠的地方。
朋友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女孩,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一张黑白的照片,还是他们认识的那段岁月,在巷口的百花相馆拍的,清晨的露珠在相片上凝结一滴清泪。
自此以后,朋友再也没去过“小胡同”,连通往“小胡同”的路也一次没有走过。
前日聚会,朋友酒醉,再次说起小胡同,朋友含着泪对我说,有空你替我去看看吧,如果那里还是旧模样,就什么也别告诉我,如果新装修了,就把店景拍下来,我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我果真去了,那里的确是旧模样,连门旁拐角的一几两座都没变,我不知道该对朋友说什么才好,还是拍了那里的照片,连夜放在自己的微博里,的时候,第二天清晨,我看到了有一人访问过,一看,是朋友,访问时间是:凌晨四点。
情感是一条漫长的路,朋友走了那么远,原来还一直走不出旧路的禾捆。
终究乳燕纷飞
初夏的天特别的蓝,蓝到让人想到了一个词:一往情深。
天空一往情深,则气息明净;人心一往情深,人就透明了,透明到可以看到红心如桃,在躁动的怀里羞羞地跳。
初夏的天空下,我打开电脑,看到了一张图,图里,一个短发的女人坐在屋顶上,目色迷离,神情忧郁地望着远方,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淡红,像少女的乳头。女人眼神忧郁,屋顶的纵深方向,一棵棵白桦在阳光下吐着绿,白桦的树身上一块块树斑,如眼睛,在看着女人,它们仿佛懂得女人的忧郁。
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想起了童年时分一位大我几岁的邻家姐姐,她身材高挑,像极了照片中的白桦,她的眼神也很忧郁,能让人看出几条街以外的距离。邻家姐姐看起来很忧郁,其实是个很活泼的人,她带领我们这帮小屁孩爬到树上采槐花,在乡间的田垄上摘开得最艳的芍药,还带我们偷过邻居家老头树上的杏。好处我们落尽,出了问题她一个人担着。
那时候,我也就七八岁左右的光景,在我少年的小小心境里,总希望自己长大了,能找一个邻家姐姐这个的女人做老婆,一想到这些,我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思想肮脏,龌龊,怎能娶一个这样照顾自己的姐姐做老婆了,旋即掐自己,只掐到了皮肤的紫。这些紫被邻家姐姐看到,心疼得不行,问是谁干的?我不敢说自己掐的,怕说不圆,只得说同班一位胖子同学掐的。邻家姐姐带着我气冲冲直找到胖子家里,当着胖子的父母理论,胖子虽知道不是自己干的,但碍于平日里欺负过我,不敢做声,我总算出了口气。
12岁,我上了初中,邻家姐姐高我两届即将毕业,我们同一所学校。那时候,她是学校里的广播站播音员,经常放一些流行的歌。她给我推荐过一首谭咏麟的《夜未央》。
歌词中有这样几句,他很喜欢,分享给我听:
飞花轻似雾奈何风吹起
终究乳燕分飞东西
细雨细如愁忘了看个清楚
你眼中脉脉深情
她告诉我说,“终究乳燕分飞东西”一句,很多人都写作了“终究如烟分飞东西”,怎会是如烟呀,太轻薄了,还是乳燕好,可以捉摸。
我觉得有道理。
我上初二的时候,邻家姐姐上高一,是同一座镇子上的学校,穿过两条街就可以找到她,她经常带我们去她学校食堂吃宫保鸡丁,麻油炒的,很下饭,每次我都能吃上两三碗米饭。
我看到邻家姐姐和学校里几个痞气的男生混得很熟,一次,在街边的馆子里,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喝过酒。我心里冒过一阵酸楚,邻家姐姐长大了,我也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吃醋了。
日子如阳光漏过树叶,一天又一天捱过。我上了高二,那年,邻家姐姐复习了一年,还是没能考上大学,后来,听说她跟着一位表叔去了深圳,做了房地产导购员,也就是售楼小姐。
不久,她开始给我写信,说是售楼拿了提成,买了手机,把号码给我,方便联系。
然而,我却一次都没有给她打过。我觉得她变了,我也变了,我们像是滴在荷叶上的水珠,分成了两部分,朝着荷叶的两个方向走去。
两年后,我考上了深圳的一所大学,我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又一年,我恋爱了,一位长得很像邻家姐姐的女生,但是,很讨厌谭咏麟的歌。我把“终究乳燕分飞东西”这句说给她听,她不屑地说,分明就应该是“如烟”,我想得太多了,歌曲本身就是个很轻松的东西,我弄得太复杂了,不好玩。
我在深圳见过邻家姐姐一次,和一个帅气的男人在一起,很白净,很斯文。
暑假回家,听母亲说,她快要结婚了。
寒假回家,却从母亲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是我的那位邻家姐姐回家了,在县里的医院里,人整个瘦成了一张皮,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白脸儿早跑一边去了。
去医院看她,才知道她得了卵巢癌,已经扩散了,时间不多了。
看到我去看她,她坐了起来,握住我的手,打趣我说,兄弟长大了,该给自己找个女人了……一句话说得我眼泪汪汪,我们说了近10分钟的话,她一直很有精神,但在我道别转身的瞬间,她半躺下了,眼神忧郁地望着窗外的白桦树,树枝上,站着一只叫不上名儿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
那个冬天,邻家姐姐在那家医院走了,走的时候,手里还燃着一根烟。那年,她才24岁,如谭咏麟歌里的“乳燕”一样飞走了,我至今记着她的短发和眼神,还有那段被她“罩着”的年华……
打开音乐盒,再度听到《夜未央》的旋律,谭咏麟深情地唱着:
雨中路遥遥梦里风萧萧
彷佛中你在微笑
漫漫长夜里梦醒得太早
想起我轻狂的年少
……
有些人只适合比肩而老
多年后,他再见她,她已为人妇。
多年前,他们是一对恋人,因她出国深造,两人被时空阻隔而散,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再见,她已经是他的领导,是上层公司派来的。
她来后第一次的高层会议,他们不期而遇,他心跳得厉害,她却波澜不惊。她在台上开会,这是多年后,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她,可以看得如此理所当然,看容颜,满面红光,看穿戴,不再满身环佩叮当,而是一身笔挺干练的职业装。
两周后,她要他陪自己一块出差。他心底骚动如潮。
谈妥了业务,在异乡的街头,他们步履缓慢地走过,找了一家高档宾馆,有室内泳池的那种,她邀他一起去游泳。
泳池边一杯红酒,他们比肩而坐,三杯下肚,他压不住内心的潮骚,想表达什么,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表达不了,如舌打结。
她说,我们还是喝酒吧,就这样一直喝下去。
一杯、两杯、三杯……泳池边,红酒倒了近5瓶,他第一次发现她这么能喝,也第一次发现两人的距离是这样咫尺,而又天涯。
她对他说,我们就这样坐着,喝喝酒,谈谈天,多好,岁月就在我们的举杯间慢慢流逝,昨天的风丝丝地吹,却掀不动今天屋顶上的瓦楞。
他红着脸说,好。
他生平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红酒,却一直意志清醒。
时间滴答,如泳池里哗啦的水声,漆黑的夜幕渐渐被揭开,天色慢慢朗润起来,她说,其实,我们就这样聊着,也不错。
他说,可不是嘛,心中装着初阳的人,夜始终是清凉如水的。
她颔首而笑,然后在熹微的晨光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刚睡定,他收到她的短信:有一种感情就是一只蜡的时间,蜡焰燃尽,蜡油成了滩涂,却不会烫手了。
他回信:爱曾经圆满如月,如今,缺成了镰刀,把所有不该的余热收割。
那次出差后,他懂得,有些人注定不能举案齐眉,比肩而老,也是好的。
尽管使唤
女友到她家来玩,为了体现主人的盛情招待,她让老公特地叫了一家很靠谱的外卖。
那是女友第一次去她家,当然了,也是第一次见她老公,女友开门就惊呼,妈呀,太帅了,你上哪找的这么好的男人呀!
一句话,把她弄了个腾地脸红。
席间,她给女友夹菜,也给老公夹菜。她的老公是个消瘦但健朗的男人,饭桌上与两个女人谈笑风生,气氛好不融洽。
女友做服装外贸生意,她的老公在外事局上班,于是,她就把老公的手机报给女友,说,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使唤。
一顿饭结束的时候,墙上挂的一面时钟响起,是西班牙文的语音报时,她对女友说,这是西班牙驻华大使馆的一位朋友送的,恐怕整个城市,就这一面,牛吧?
时钟里说的内容是什么?女友问。
告诉你吧,很逗的,这里是暧昧时光,晚上21点整。
女友像见到她老公一样惊呼,你家时钟和你老公一个德行——靠谱!
时间的车轮呼呼地碾过,转瞬一年就跑远了。
这年夏天,她应了一个公差,去北戴河。到北戴河一家宾馆已是华灯初上,她才发现自己一套价值近万元的泳衣不见了,不知是忘记带了,还是中途丢了。打电话回家,老公在家,说是没见呀,你带走了。
她突然想到,来之前,去过女友那里,于是拨通女友的手机。响了近八九下,女友接了,喜笑颜开地对她说,确实没见。她以为女友在与自己开玩笑,一边骂女友死丫头,一边继续质问,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没见。
那天,因为一套泳衣,她和女友聊了近半小时,临了,她问女友,在哪疯呢?
女友慵懒地说,还能在哪,当然在家里。好困呀,别打扰我了,我要睡了。
她连连说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贵妇人”之类的调侃的话,然后,准备挂断,就在这时候,女友的手机里,传来了一串西班牙语言时钟的报时,现在是暧昧时间,晚上22点整。
那一刻,她愣住了……
看不见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