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没有代表作
不代表什么
不会修一块瑞士表
也不代表什么
但是切莫没有品位
它可能决定你心灵的地位
采茶做枕,现世安稳
茶枕这样一件物件儿,听起来有些暴殄天物,实际上是浓缩了人世的大智慧。
茶乃取天华、接底气之物,收入囊中,茶香内敛,枕于颈下,有明目功效。伴着茶香入睡,醒来神清目爽,一天的生活都是饱满的。
中医认为,茶枕有“凉头热脚”的功用,同时,中医还提倡闻其香的“闻香疗法”。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功用之慧,疗法之雅。
先说“凉头热脚”的功用吧。
人生在世,最忌头发热,脑子一发热,人就容易犯浑,进而做出出格的事情来,酿下了苦果,后来追悔莫及,但为时已晚。
因此,茶枕告诉我们,生而为人,头脑一定要清醒。头脑清醒了,人生的脉络越发清晰,前景也越来越明朗。
与此同时,仅仅是“凉头”还不够。脚也要“热”。
“脚热”即是要求我们,做人要勤快,勤快以在生活中赢得先机,处处占尽生命的上风上水。
仅仅是“头凉”,而不“脚热”,人就容易沉沦;“头凉”且“脚热”,即避免了“信马由缰”的放荡,又避免了“畏手畏脚”的沉沦,勒紧了命运的缰绳,在人生的道路上理性地驰骋。
只顾耕耘,而不懂得静下心来思索;或是只顾奔跑,而不懂得停下来看一看风景,都不是生活的最佳状态。真正高质量的生活,不仅要学会“进食”,更要学会“反刍”,不仅要学会开拓,更要学会享受生活。
这就要求我们在忙碌的间隙,停下来,嗅一嗅生活的香氛,这便是生活的“闻香疗法”。
一个懂得“闻香”的人,才会热爱生活;一个懂得“闻香”的人,才会挖空心思改善生活。生活是一盆花草,你懂得它的美丽,才会更加悉心地去照料养育它。
小小的一方茶枕,如浓缩了智慧的砖块,叩开了命运的家门。
俗世如枕,“凉头热脚”构建了生命的状态;“闻香疗法”拉伸了生命的景深。
俗世如枕,采命运之巅的好茶做成,我们把这些绿色的精灵置于颈下浸润我们的好梦,我们枕着这样的茶香阅世度人。
听一盏茶香
一个人如果足够长寿,他的浑身就沾满喜气;一座房子活得如果够老,它就足够风雅。老人和老房子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聚拢人气,宛如幽幽的磁场,在沙砾里捡着铁粒。
我和朋友是两块贸然闯劲粮坊会馆的铁粒,听人说,在这里品茶,意念会万分安宁。
朋友喜欢把品茶称之为听茶,朋友说,品能入茶肌,听能入茶神。
粮坊会馆,藏在远离闹市的涡河之畔,是我的家乡亳州古商埠的见证。数千年来,人人皆知,有粮则安,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告别了缺吃少穿的年代。粮坊会馆里,商业的性质薄了,文化的氛围厚了。
诗酒茶,都是文化,入唇入喉亦入心的文化。在粮坊会馆里,一一可以觅到。
一只方桌,桌边亮着一盏铁锈红的灯,如亮起的久远年代的光阴。我和友人刚刚坐定,外院的大鼓书就唱起来了,一个脑门锃亮的老艺人,依依呀呀地唱着,是《三国》,铁马冰河,酾酒临江,王侯将相纷纷从老艺人的鼓声里蹦出来。
侍者端着茶具上来了,那是一双细手,是河面上入水的芦苇的叶。壶是青花的,像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一弯身,就要给身边的杯具讲古。
我常常看到一壶群杯的景象,总会想起老夫子讲学时摆起的道场,周遭,子弟三千,一一侧耳听闻。
其实,茶是被水成全的智者,它是最会布道的。茶水茶水,茶与水是一对恋人,两者是靠温度来对话的。一口干净的铁锅里,放进了水。锅下,是熊熊的柴火。不多时,三江春水沸了,洗净茶具和茶叶,冲泡,茶就在沸水里醒来,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布道。
盈盈的茶香散出来,人的心窍也就开了。
茶的布道是一种由表及里的工程,先取你的神,再爽你的口,最后,万千片草绿在你的心间生出芽来。
和着茶香,说的自然是雅语。否则是难以启齿的。所以,有茶参与的谈话,是高质量的,是浸润着香的。这种香,不妖娆,不枯燥,很丰润,如雨地里冒出来的笋。
茶是适合烫着的时候喝的,烫着的茶是通透的,凉茶固然爽口,但是,并不能醒神。所以,泡茶适合新烧开的水,暖水瓶里的水已经被圈养过,没有了开水的烈,是受奴役的水,有的只是怨愤,而不是张扬。
茶是可以听的,在扬起壶的瞬间,茶就做好的准备,好茶被冲泡的水声清越,铿锵,劣质茶则沉闷,纷乱。真正的茶客不用鼻,不用嘴,单靠一双耳朵,就能听出茶里的门道来。
喝完了一杯,我和友人谈兴正浓,又喊来侍者续水。粮坊会馆的当院,人逐渐多起来,说大鼓书的老艺人头顶更加亮了,透过镂空的窗子,我依稀可以看到老艺人脑门上的汗珠。
侧耳细听,老艺人已唱到官渡之战,曹操赤脚迎许攸入帐内,开始了促膝攀谈……我主观猜想,他们攀谈到兴头的时候,或许有侍者奉茶,也或许是酒,那就应该是九酝春酒。酒入愁肠,那愁顿然因许攸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口的酒香。
酒是粮食精,在粮坊会馆饮酒,也别有一番风味。
听戏听饿了,品茶开了胃,就要上酒了。隔壁的包厢已然飘满一股霸道的酒气,还有新烹制的精致小菜的香味,渗透到我所在的包厢来,与我手中的茶掐起架来。
茶深谙吐纳之术,它能把所有的争斗全都湮息在浩瀚的茶香里。茶乃国魂,茶里藏着的是人的精神,藏着的是华夏民族的包容智慧。容易,能容则易。茶能容,所以,茶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吃得开。
茶过三巡,月亮在粮坊会馆的廊檐上露出半边脸来,挣脱云翳,投射下淡然的光。
花戏楼里的钟声敲了整整9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和友人带着满身的茶香出来,夜的帏帐织得更密了。会馆外,两盏大红的灯笼,给整条街装上了善睐的明眸,我和老友沿着粮坊会馆的向东走,在一片片青砖青瓦的注目里,不知谁家院子里的一株桂花伸出头来,多么不合格的探子啊,还没出头,香就败露了它的身份,哪像粮坊会馆里的茶那般内敛呢?
闲适是一缕清丽的茶香
去査湾旅游,恰逢天空飘雨,我紧赶慢赶向前方的一户人家走,快至山腰处,一户少数民族的木楼映入我的眼帘。木楼依山而建,楼前淙淙山泉温柔地流过,楼上,一个男人正倚着楼栏慵懒地小憩,他的身后,挂着锄头、镰刀和斗笠,身后的窗口里,有他的女人,在做女红,还有他的两个孩子,在瓦罐边用茅草斗蛐蛐。
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小雨淅沥,木楼里的一切宛若凝固了一般,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尽管雨点逐渐在加大,我却不敢冒昧地搅扰这么一家,我总怕,木楼里的那份闲适,因我的冒昧造访给破坏了。
我只得继续向前走,一路上心想着,若是前方遇到的家庭还是这番优美的景象,我宁愿在雨中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淋下去,即便雨再大,也淋不了我心里的安然。
约摸五分钟后,我来到了山上的一家茶馆,赶忙踱步进去。茶馆的老板是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正坐在藤椅上抽水烟,那声音呼噜噜呼噜噜,如同山间响脆的山泉。
看我进来,老者冲我颔首而笑,并示意我坐下,一位阿婆往炉子旁边走去,那茶炉上,正丝丝地冒着热气,拎着壶,阿婆笑容可掬地向我走来,说,小伙子,常常我们自制的野茶吧,淋了雨,给你去去寒气,我一边答谢,一边看到阿婆拿出了一个粗糙的陶碗,一股沸水对着事先洗好的野茶兜头而下,茶的香芬瞬间溢了出来,飘满了整个屋子。
我尝了一口茶,有种沁人心脾的香,便和阿婆搭讪,阿婆,这茶真香。
是吗,这都是我们老两口从山里采的,供来往的游客尝尝鲜儿。阿婆手拿茶壶,还没有放在炉子上。
我继续问,你们在这山里生活多久了?
藤椅上的老者冲我伸出了五个手指说,50年了,我们老两口从未踏出这座山半步。
我一脸惊异,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那你们想过到附近的市里去看看吗?或者是在市里开一家店,专卖这种野茶。我问。
阿婆听了我的话连连摇头说,不想不想。
我问为什么。
阿婆说,城里人哪里懂得野茶的香呀,他们的身体太热了,野茶的香一入他们的嘴,就给赶跑了。
我瞬间愣住。
藤椅上的老者猛抽了几口水烟儿继续发话,尽管我读书不多,但是,我懂得茶道。茶是闲人的尤物,心情浮躁的人只会糟蹋茶,而不会欣赏茶。对于闲适的人来说,茶是知己,对于烦躁的人来说,茶是浊水呀。
我被老者的话给震住了,这哪是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人说的话,简直是一位古朴的思想家。
我拉了拉板凳,继续听老者讲授茶道。
老者也来了兴致,指了指门前招牌上的“茶”字说,茶是一个很好看的字,从字形上,我们也不难发现,茶中间有个“人”字,意思是人在草木间,一个在草木间生活的人,凡事依天理,凡事随云意,自自然然,不强求,不越取,水到茶成,这是茶的道,也是人的道呀!
细雨纷飞的山峦间,一个明亮的掌声响了起来……
茶的身,云的心
茶是最懂得涅槃的植物。
有人说,茶有拥有两次生命的人,一条命在山间的茶园里,另一条命在冲满沸水的茶杯里。茶乃金刚不坏之身,在山间的茶园里里,它吸天地灵气,长成一派茁壮和葱茏,经过烈火铁锅的炒制之后,茶蜷缩这身子成了一团,这时候,你可不要以为茶死了,兜头一股沸水,绿莹莹的茶舒活筋脉,再次展现它翠玉一样的容颜。
生而为人,当给茶学。学习茶千锤百炼容颜不改的尊荣,学习茶在遭遇命运沸水的蒸煮而愈加顽强的气节。
其实,人还应当给云学。
云在开在天空里的花朵。
还有人说,云在上帝在天空的草原里放牧的羊群。或三五成群,或密密匝匝地聚在一起吃草。云是自由的代言,没有谁能阻挡一朵云的华丽转身,这会儿云可能是一座山,转身再看,就可能是一尊佛;这会儿可能是一匹马,转身一看,就可能是一条鼓满风帆的船。长风过境,还可能云瞬间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天空的一片蔚蓝。
以人看云,我们会发现,许多地方,我们远远不如一朵云。
我们太容易因为一点小事锱铢必较,我们太容易因为一句冷嘲怀恨在心,我们太容易因为一句批评而如芒在背,我们太容易因为一丝误会而如坐针毡。我们常常揣着烦恼过夜,我们常常带着仇恨度日,我们有过顽固不化的迂腐,我们也有过不知变通的守旧。
每当此刻,抬头望天,不妨收拾心境如云,做一个潇洒自在、洒脱自如的人,是多么幸福而令人神往的事。
人生自在是茶云。做一个智慧的人,应该修炼成茶的身,在生命的汪洋里百折不回;做一个无忧的人,还需效法于云的心,在生命的天空里宠辱不惊。
茶里乾坤大,云外日月长。
做壶与做人
壶是器皿界的儒者,它最能通人性。
常见人在书房里把玩一把小小的紫砂壶,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细细摩挲,或是两手把壶托在手心里,捂热壶身,然若细心呵护一个娇弱的情人。
懂壶的人都说,壶是有灵性的。其实,一把壶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一把壶。
人讲面子,壶讲造型。人活一张脸,这说的是尊严;壶活一股气,这说的是风骨。每一把壶里面都有一股气撑着,每个人也是。
人存正气,壶涵茶香。每把壶肚里都蓄着一口气,有人这样评价一把壶:上品乃是虚静之气,如空谷幽兰、德馨怡人;中品乃是平庸之气,虽八面玲珑,却了无个性;下品乃是混浊之气,断然是苟且敷衍、猥琐不堪。
可见,做人与做壶都要用心在里面,存善心得善果,修善心,结善缘。这换算到一把壶身上,泡的是好茶,通体透香,是糟粕,则破了壶的金身,惹得一身腐败气。
每一个做壶的工匠都知道:做壶做到最后,就是做人,一个没有婉约之心的人,他的壶是没有内容的,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的壶是不细腻的,一个没有善心的人,他的壶只会糟蹋一匙好茶。
壶要心中有日月,人要心中有天地。
人有口说话,壶有嘴吐水。壶吐水,要吐琼浆之水,人说话,要说阳光语录。
做壶不必太具象,做人不必太较真。壶具象了,反倒成不了上品,人较真了,锱铢必较,锋芒尖锐,反倒容易伤着别人。
做壶是底泥最好,出窑后火气散尽,堪与玉色相媲美,一注沸水迎头而下,壶身一转,宛若一位出浴俏佳人。
做人是饱经磨难的最出色。大多时候,出身太好,反倒成了一根绊马索,阻碍了自己的奔跑;出身寒微,反倒洼地蓄势,成就了人生的凤凰飞腾!
做壶与做人,有时候,是一个哲理。
白 饭
初到合肥上学的时候,对那里的饮食颇不习惯,每天早餐的稀饭,总煮得一锅稀烂,没有丝毫香味,我真替那些晶莹剔透的米喊冤,同样的吃食,为什么放在北方做就能连喝三碗两碗仍意犹未尽,而在合肥,却吃不起兴致呢?
后来才知道,这些稀饭都是昨日的剩下的米饭加水熬成的,昨日的米香早已随着蒸煮之气散尽,只剩下一锅乏味了。
因为乏味,所以,我总距稀饭于千里之外。而其他同学却盛来,呼呼噜噜地在我身边喝得起劲,我被这样的呼噜声弄得很不耐烦,忙问,这稀饭有这么好喝吗?
同学答,好喝呀,配上半小碟子酸豆角,喝起来可香了。
我一脸鄙夷说,这稀饭就是老妈子嘴里嚼出来的馒头,什么滋味都被咂沫尽了,白饭而已,有什么吃头?
同学微笑扑面地说,生活不就是一锅白饭吗?有没有味道并不取决于嘴里的舌头,而是取决于心里的舌头呀!
我笑说,你真是哲学家,一锅白饭也能悟出半桌子珍馐的哲理来!
前日回农村老家,奶奶正沿着土墙根儿种丝瓜,奶奶虔诚地把一粒粒黝黑的丝瓜籽播进土壤里,浇水施肥,天天盼望着丝瓜快快长大。
婶子看到如此执着的奶奶,取笑她说,原本就是一道剥落的土坯墙,再侍弄也成不了优美的屏风。
奶奶不语,一如既往。
隔段时间再回家的时候,奶奶栽种丝瓜的土墙根上已经爬满了灿烂的黄花,如一口口金光色的小钟,在阳光下随风沙沙作响。
奶奶领着我到土墙根边,指着满墙黄花说,看,谁说这道土坯墙不好看,点种了丝瓜之后,好多邻居拍照都以这片土墙作背景呢。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神气。我知道,奶奶用黄花妆扮了土墙,也用心底的花妆扮了处在黄昏里的心境。
生活如白饭,别怪它索然无味,打开我们心里的作料包吧,在洋洋洒洒之间,原本乏味的生活就有了丰富的味道。
我能闻到岁月深处的香
我能闻到岁月深处的香。
在我老家的小院里,红砖砌成的瓦屋,天蓝色的木门和窗棂,看起来,真的很艺术。墙根上刷了白石灰,墙根旁,是枣红色釉子的瓦盆,瓦盆里栽种着葱茏的绿萝。院子里的葡萄架上,蝉声一声高过一声,若干年前,我就在这样的葡萄架下读书,练习那个时代最为流行的钢笔字。院子里还有藕塘,那是建造这座瓦屋时取土形成的塘,细心的父亲引入入塘,栽种上莲藕,既能吃菜,又能观赏,真是一举两得。
一连落了几天的雨,我踩着清新的泥土的香回家,推开家门,仍是旧时光景。红砖、蓝门、绿萝、葡萄架、藕塘都在,我已经走出去多年,住上了城市里的商品楼。母亲做饭的时候,父亲在修剪葡萄枝,我在墙根边蹲下来,青苔在潮湿的土壤上冒出绿意,闻一闻,一股土地的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