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回来了。”姜子禾开口叫着老人“爷爷”的时候也并没有上一世的疏离又强装亲近的违和感。——事情并不那么遭呐。
姜子禾便直起身接过了华嫂手中的茶具。
倾水,冲洗,起茶,晕染……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姜老爷子的眉目也微微舒展开来,“丫头,这次一个人呆在外面,也是有点长进的。”即使神情里还是那些难于近人的骄傲,可这样才像是姜宅未来的当家的。
姜子禾抬头时看见的就是姜老爷子的笑意,心里也不禁真正的放松下来。
时间静谧的流淌着,只留茶香在室内缓缓上升,犹如旭日的温暖而散发着朝气。
姜老爷子接过姜子禾递过的茶,慢慢的品着,“现在到时不问桃识那家伙的下落吗?”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再开口,而就是一副期待着的好笑的心态看着明明急切着想要知道桃识去向的姜子禾顶着一副冷静的面孔。
“……”您的目光可以不要那么明显吗?姜子禾不禁咬着唇,“怎么之前就没有发现爷爷的恶趣味呐!”下唇瓣被咬的殷红,滴溜转的眸色,是浅棕色的光芒,只是稍微的掩盖在厚长的刘海之下。只有流露出一些焦虑不安的神态。
华与墨走进来时,目光已经落在一旁低着头,鲜艳唇瓣的姜子禾身上。“是又挨骂了吗?”想着,脚步却是直接往姜老爷子的方向去的,也已在瞬间恢复成了清冷而不骄矜的神色。一直都是这样能够很好掩藏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啊。
仿佛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能够熟知彼此的想法,却又不会为了对方而做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这样看起来有些理智的残忍,却也已经是明确不会深度伤害的预警。
但偏偏有人会就此沉沦,并且渴望更多。
“华家小子来了,坐吧。”姜老爷子对着华与墨的笑却也是带着些许真心实意的——华家小子会是个不错的接班人呐。
赞叹着,又看着已站起的姜子禾,眼神有些复杂,现在这两个人的状态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互有好感又不像,自家孙女眼睛里偶尔划过的厌恶和警惕也是真实存在的。算了,看他们这一辈的造化吧。
“华家小子陪我去下盘棋吧。”在转瞬间的功夫,姜老爷子已经带走了华与墨,留给姜子禾一个神秘莫测但绝对是看好戏的神情。
就像是很久之前就开始注意到了一个人,对待人总是温和有礼的,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会被敷衍——这样子想着,姜子禾抬头看着跟着姜老爷子走进书房的华与墨,更多的是些叹息,就像是遇到的时候,不是以最完美的姿态遇见那个人。
果真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吗?
“连背影看着都如此俊秀呐!”感叹的语气,看见华与墨回头时的笑意,不禁紧张的双手紧握,“哎,被听到了呐!”
粉红色的脸颊,像是飘在窗外的花瓣,带着不曾沾染上污秽的花瓣的洁白。
神情里的羞意像是玉盘上的彩釉,带着干净的空灵。
也许很久没有见面了吧,感觉有些想念。“姜桃识,您能不能够消失的晚一些。”
果然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就会想念那个人吗?
“我啊,现在对阿墨念念不忘呐!”即使在华与墨已经消失在书房的门内,姜子禾的心绪还是翻腾着,难以停息。
清水流过托盘,响起清澈如月亮石的声音,姜子禾的面容微微蹙着,却也仿佛随着水声,忧虑也渐渐的消散开。只留下手腕间留下的水珠证明刚刚那场涌动的潮续。
“华嫂,麻烦你了。”姜子禾将手中的茶托递给华嫂,脸上的笑意仿佛云彩间裂开的日光,不复往日的骄傲又阴沉。
真是件值得欣慰的是啊!华嫂想着,手却已利落的接过小小姐的托盘。“小小姐,不去见下姑爷和小姐吗”“小姐和姑爷倒是常常念叨起您。”华嫂疑惑的口吻,带着不尽的关心。
哪里会想了呢?姜子禾对着华嫂笑了一下,语气却变的淡漠开来。像是被触及到禁忌的话题,而不由自主的采取防御的姿态。
“小小姐。”华嫂端着茶托,想要放下,摸下小小姐的头,现在却也不行了呐!小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对这个家采取了一种防备的姿态,也不愿意轻易接受自己的好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华嫂皱着眉,眉目间都是些经历风霜后的看透和温暖进人心的善良。
在很早之前就留在了姜家呐——姜子禾看见面前的华嫂,想起第一次见到华嫂的时候,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旗袍,像是烟水中划出的一艘浅竹船。那时华嫂28岁,正是淡妆浓抹皆相宜的年纪,她叫华非离。
姜子禾也刚满九岁,是刚刚涉猎红楼梦的时候,也就只想到了那句“真真是标志的人儿”。
“呜。”竟然说出来了呐,姜子禾捂着嘴,不好意思着。那刻的姜子禾还是和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孩一样乖乖的,偶尔调皮着,却也更惹大人的喜爱。
姜子禾也陷入了对于过去的记忆,在那一片热闹又安静的脑海中,最清晰可见的就是关于华嫂的,因为从那一年之后,陪伴最多的那个人就是华嫂,而不是妈妈。
姜子禾说着,“华嫂,我到花园里去,”人却以早早跨出了门外。
果然,性子里还是急躁的呐!华嫂看着姜子禾离开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是些明亮的色彩。日光从门中落入,在深红的地毯上交织出一片绚丽的梦境。犹如一日中的瑰丽的傍晚江岸景色。
华嫂今日穿着一件素色的上衣,也许一直都是素色的——姜子禾在思索间已经走到了池塘边,碧绿的水泛着波光,零零的像另一场夜空。和在房子里带着压迫感是截然不同的美艳姿态。
“华嫂叫什么呢?”姜子禾问着这样的话题,想起的是,华嫂搂着自己,用着茶水一般氤氲过的温润口吻,“就是华嫂啊,阿禾可要乖乖的这样子叫,知道吗?”
现在,无比想念那一个拥抱呐!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子,两个人在15厘米的距离之内呆着。
说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话说得就是自己吗?
姜子禾蹲下来,手拂过水面,带起一阵阵波澜。
妈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我的?
爸爸又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带着疑惑的目光?
我又是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华嫂,讨厌这个家的?
仿佛一切都是从九岁这年开始,整个人生被一点点毁掉。像是自我放弃,像是再也没有得到安慰,像是再也不要接受安慰。
时间依旧这样过着,姜子禾的灵魂却不是在长大,而是在腐朽。
“阿禾,”清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温柔色彩。
姜子禾转过头,发现是他站在身后。
“华与墨?”熟悉的字眼从姜子禾的口中吐露出来,带着少女独有的绵软,只是眼里的清冷,却不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突然间就想起姜子禾之前软绵绵的嗓音,叫着“与墨哥哥”,这样想着,便说了出来,“阿禾,怎么我们现在这样的生分了”
“……”姜子禾却盈盈笑了开,“与墨,我们也没有亲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