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这一理论充分显示了与被马克思称为应用经济学的学科中许多概念相同的优点,即它和历史的及显示的事实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大概没有一个人在仔细阅读我的摘要后,不会对呈现在面前的每一个观点所依托的历史资料留下深刻的印象。难道他没有听说过欧洲人在世界上许多其他地区压迫当地劳动者,没有听说过美洲南部和中部的印第安人在西班牙等国殖民者手中所受的苦难,以及掳取奴隶、贩卖奴隶的交易吗?资本输出难道不是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固有的吗?它们难道不总是用军事行为来征服当地人,并用这种方法来和欧洲其他国家进行斗争的吗?即便殖民事业由企业公司(如东印度公司或英属南非公司)来进行,不总是具有很显明的军事的一面吗?马克思本人还能有什么比赛西尔·罗兹塞西尔·罗兹(1853—1902)是英国侵略南非的首领,通过开采钻石矿暴富,曾任开普敦的立法委员,并两度任开普敦的总理。在执掌英国南非公司时,他曾大量兼并土地,这些被占领的土地叫做罗得西亚。他在波尔战争时被拘留在金波丽,战争还未结束就去世了。——译者注和波尔战争更好的例证?殖民野心是否至少是欧洲1700年以来发生的所有纠纷的重要因素呢?现在,还有谁没有听说过“原材料战略”和热带国家资本主义的发展对欧洲的反击呢?还有其他等等。至于贸易保护主义——它是最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但我们最好还是要谨慎一些。表面上真实且显而易见,但实际上并没有经过仔细分析的证明往往是不可靠的。此外,正如每一位律师和政治家都知道的那样,用众所周知的事实将容易使陪审团或议会接受某人的申诉。马克思主义者充分地运用了这一技术,并且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因为任何人都能肤浅地知道有关的事实,但能够彻底理解的人却极少。实际上,虽然我们在这里不能进行仔细的讨论,可是即使简单地想一想也足以产生这样的疑问:“真是这样的吗?”
我们接下来将讨论一下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现在让我们先来研究这一问题:如果马克思主义者有关资本输出、殖民化和保护主义的解释是正确的,那么当这些现象被我们用不确切的、错误的术语来进行描述时,它是否还成为一个理论?当然,我们可以恰恰好像马克思主义的解释所包含的意义那样,来给帝国主义下定义,也可以单方面地宣称相信这一切现象必然是可以用马克思主义的方式解释的。但这样一来,帝国主义这个问题只是用“同义反复”的方式得到了解释,就像是在说“就算这是正确的”一样。此外,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采用马克思的方法,还是采用任何纯经济学的方法来解释,都必须考虑到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否有同义反复的嫌疑。然而这和我们关系不大,因为在我们得出结论时,那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乍一看来,这一理论似乎很适合于某些事例,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英国和荷兰对热带地区国家的征服。但它对于另一些事例,如对新英格兰的殖民化,就完全不适用。甚至对于前一类例子,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也不能给出完全令人满意的解释。如同他的理论那样,只认识到利益的引诱是促使殖民地扩张的原因,这显然是不够的只是强调每个国家实际上“剥削”了它的殖民地这一事实也是不够的,因为那是一个国家的整体对另一个国家的整体的剥削,与马克思所说的剥削并无太大联系。——原注。新马克思主义学派也并不主张重提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如果他们需要借助于这些事例的话,那么他们所用到的殖民扩张必须是按照前面已说明的方式,在由利润率决定的资本积累的压力下产生,因此而成为衰退中的或至少也是完全成熟了的资本主义的一种特征。但这一理论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殖民冒险的“英雄”时期恰恰是资本主义尚未成熟的早期,资本积累仍在开始阶段,在这样的阶段,前面提到的任何压力——特别是对于本国劳动力剥削的障碍——显然是不存在的。但垄断并不是不存在的;相反地,它比今天还更加明显,然而这也只会使将垄断和征服作为后期资本主义所特有的特点的说法更显不妥。
此外,这一理论的另一部分——阶级斗争理论,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人一定要戴上眼罩,才能特别注意从来只起次要作用的殖民扩张的阶级斗争方面的问题,才能用阶级斗争来解释那些曾经提供了一些最显著的阶级合作例证的现象。这些现象可以是一场争取提高工资的运动,正如一场以增加利润为目的的运动一样,从长远看它更有利于无产阶级,而不是有利于资产阶级(部分原因是对国内劳动力的剥削)。但我不愿意强调它的结果,主要原因在于它和阶级斗争并没有很大的因果关系,而且就阶级结构来说,它至多也不过是附属于资产阶级的,或由于殖民事业而上升到资产阶级的个人或集团的领导地位的关系。然而,假设我们摘掉眼罩,不再将殖民和帝国主义简单地视为仅仅是阶级斗争的附带品,则马克思主义关于这个问题的东西就所余无几了。在这个问题上,亚当·斯密不仅同样解决了问题,实际上其效果更好一些。
还有作为副产品存在的新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现代贸易保护主义。咒骂“邪恶的利益”的语句充斥着古典著作,那时的利益主要但不全是指有关土地的利益,而是指损害大众利益的罪行。因此,古典作家有一个很不错的表明原因的保护理论——不仅是关于它的影响的理论,因此我们现在加入关于保护现代大企业利益的内容也是合情合理的。赞同马克思主义的现代经济学家更应知道,即使是现在,他们的资产阶级同事仍不能理解贸易保护主义的趋势和大集团控制的趋势之间的关系,虽然这些同事可能认为没有必要强调这么明显的一个事实。诚然,古典作家及其现在的继承者关于保护主义的看法是不正确的:和马克思的解释一样,他们的解释在过去和现在都是片面的,这些错误不仅仅是发生在对其结果和所涉及的利益的评价上。但至少在50年前,马克思主义者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保护主义中的垄断成分的东西,古典经济学家已经熟知了。考虑到这一发现的普适性特点,了解垄断这一内容并不困难。
古典学派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是优于马克思主义学派的。不管他们的经济学说的价值如何——也许不太重要,他们仍坚持自己的观点。就这一情况来看,这是个优点。有一种主张认为大企业的压力是许多关税存在的原因,这些企业希望利用保护关税来把自己的产品的国内价格维持在比没有保护关税时更高的水平上,以便能在国外以更便宜的价格出售。这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却是正确的。尽管任何关税的设立都并非完全出于这个目的,它有时甚至还不被列入主要的因素。马克思主义的综合的方法使这一观点成为不够充分或错误的观点。如果我们的目的仅仅是理解现代保护主义的一切政治的、社会的或经济的原因和含义,那么上述观点是不充分的。例如,每当美国人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时,他们总是支持贸易保护主义政策,这不是因为他们忠于大公司或受大公司的支配,而是出于建立和维持自己的领地、摆脱世界上其他国家盛衰对本国的影响的强烈愿望。如果忽视了这些因素,那肯定应算做它的缺点而非优点。但是如果我们的目的是把现代保护主义的一切原因和含义都归于现代产业中的垄断因素,把它看做保护主义唯一的基本原因,并以此描述这种主张,那么上述观点就是错误的。大企业是能够利用群众的感情的,而且它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如果说大企业创造了群众的感情,那是不合理的。我们可以认为,如果综合的方法产生了这样的结果,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使用该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