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十七年的最后一天,安奕臣叛国一事尘埃落定。皇城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在漫天灿烂的烟花和人们脸上的笑容中,十七年过去了,宏正十八年到来了。皇帝皇甫泽在新年的第一天宣布大赦天下,并举行隆重的祭天仪式。
祭天仪式后,皇甫泽回到修南殿,对所有在叛乱中的功臣进行封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户部尚书赵况,获封一品大学士。此外,包括秦厚在内的多名禁卫军将领均获得晋升。赵况因此风头一时无两,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赵况被发现暴毙在家。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瞳孔放大,面部极度扭曲,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而亡。坊间传言,是被他背叛的安奕臣前来索命。
安奕臣叛变后,朝中人心不稳,皇甫泽忙着清理安奕臣的党羽,又忙着选拔新人,几乎没有踏出修南殿一步。跟戎族议和一事,也因戎族公主荷娜的生病被暂时搁置。
这一天,叶紫洛端着精心熬制的补药来到了修南殿。见到低首埋案的皇甫泽,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不舍?是怀念?是愧疚?还是爱恋?一时间,叶紫洛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踏出那一步。
一直专心致志的皇甫泽似乎感觉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抬起头一看,是叶紫洛,他有些惊讶,也暗暗窃喜。叶紫洛一直对他若即若离,每次他以为他抓住了她,她就翩然远去。就像宫变那一天,她明明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自己,却在秦厚赶来后悄悄离去,都不肯多于自己说一句话。即使如此,他却克制不住靠近她,因为那种熟悉而神秘的感觉。皇甫泽看着叶紫洛,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丝光彩,“你怎么来了?”
“顺公公说皇上近来辛苦,让我熬了些补药。”叶紫洛端着补药,走到皇甫泽面前。
“是小顺子说的?”皇甫泽怀疑地问。
“是。”叶紫洛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她将补药呈给皇甫泽后,退到一边。
皇甫泽不再言语,喝了一口补药,便放到了一边。见此情景,叶紫洛走上前,轻声问:“皇上不喝了么?”
“你想朕喝还是不想?”皇甫泽饶有趣味地看着叶紫洛,期待着她的答案。
“我……”叶紫洛没想到皇甫泽会这么问,一时语塞,“身为臣子,自然希望皇上身体安康。”
“只是臣子么?”皇甫泽忽然抓住叶紫洛的手腕,紧紧盯着叶紫洛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叶紫洛垂着眼眸,并不敢看皇甫泽。
“那你为何那日不顾危险跑来修南殿?”皇甫泽加大力度,捏得叶紫洛生疼,“看着朕的眼睛,诚实回答!”
“身为臣子,看到皇上有危险,自然应该舍身护驾。”叶紫洛看着皇甫泽,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谎!”皇甫泽忽然有些生气地怒吼道。
“紫洛不敢说谎。”叶紫洛面不改色地看着皇甫泽。
“好!很好!真是一个忠心的臣子!”皇甫泽硬生生扯出的笑容掩盖不了眼中的怒火,“出去!”
“微臣还有一事。”叶紫洛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去。
“何事?”皇甫泽看到叶紫洛的样子,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微臣,想请辞。”叶紫洛说。
“为何?”皇甫泽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下一秒这个人就要从眼前消失。
“微臣虽入宫时日不多,也算经历了不少悲欢离合,这里有太多不好的记忆。”叶紫洛回忆着进宫以来的事情,“我自诩医者仁心,却连自己的好朋友都救不了。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如果朕非要你留下呢?”皇甫泽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听上去像是威胁。
“皇上以为留得下么?”叶紫洛的眼神坚定,坚定到让皇甫泽感到害怕。
“朕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这里真的没有东西值得你留恋吗?如果那时你还坚持,朕放你走。”叶紫洛的眼神让皇甫泽明白,强硬的手段只会招致更强硬的回答,他想留下她,那种欲望越来越强烈。
“多谢皇上!”叶紫洛默默退去。
这个决定是叶紫洛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可能再成为霍若宁,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但是她以为忘记的情感,却再起波澜。自从她不顾一切走进修南殿时,她就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再留下来,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出了修南殿,叶紫洛的心很乱。这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而皇甫泽的脸也一直出现在脑海里,这就是答案,毫无疑问的答案,尽管她不愿意承认。
走到御花园时,有人叫住了叶紫洛。“叶御医,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叶紫洛回头一看,元韪正关切地看着自己。“驸马?好久不见。”
“叶御医还没告诉我,为何心情不好?”元韪问。
“我没事,多谢驸马关心。”叶紫洛微微施礼道,“驸马若是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叶紫洛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叶紫洛离去的背影,元韪叹了一口气,感叹道:“皇宫这个四四方方的金丝笼,有人挤破头想进来,有人却拼死想出去!”
听到元韪的话,叶紫洛停了下来,道:“驸马似乎话里有话。”
“话里本无话,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元韪道。
叶紫洛看了元韪一眼,再次转身离去。
元韪见状,立刻跟上叶紫洛的脚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能帮你出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叶紫洛放慢脚步,轻声问。
“因为我们是一路人,我早就说过的!”元韪停下脚步,看着叶紫洛。
叶紫洛也停了下来,怀疑地看着元韪,思考着什么。元韪这个人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信任,但她明明都不清楚他的底细。当她调查戎族议和使团时,元韪告诉她,他们是同路人。原本她还有所怀疑,但安奕臣一事,戎族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看起来他们确是一路人。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对付安奕臣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着急出宫的?想到这些,叶紫洛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戎族驸马。可他是谁呢?为何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我,能信任你么?”叶紫洛问。
“你不是信任过一次了么?”元韪反问道。
是啊,她放弃了监视致和殿不就是选择信任他吗?
“皇上给了我三天时间,拜托驸马了。”叶紫洛向元韪行礼道,她知道三日之后,她再想走就难了。
“这个你收好,出城之后,一直朝戎族腹地走,会有人接应你的。”元韪拿出一块令牌递给叶紫洛,嘱咐道。
“多谢!”叶紫洛再次行礼。
元韪扶起叶紫洛,他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御医的事这么上心。大约,在她身上看到了妹妹的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