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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可怜的骑士(1)

陪同将军前来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八九岁,高高的个儿,匀称的体格,脸也长得很英俊、很聪明,一双黑黑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充满机智与嘲弄。阿格拉娅甚至没有回头看他,而且是继续朗诵自己的诗歌,用一种装模作样的神态继续望着公爵一人,也只对着他一个人朗诵。公爵心里很清楚,她这样做,另有打算,另有特别的用意。但是不管怎么说,新客人的光临起码稍许改变了一下他的尴尬的处境。他看见他们后,便微微欠了欠身子,客气地从远处向将军点了点头,同时打了个手势,叫他们不要打断阿格拉娅的朗诵,他自己也乘机退到椅子后面,用左手的胳膊肘靠在椅背上,继续听这首抒情叙事诗,他的姿势可以说已经比较自然了,不像坐在安乐椅上那样“可笑”了。至于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她也用命令的手势两次向新来的这两个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来,别再往前走了。公爵一面听一面对陪同将军前来的那位客人非常感兴趣。他清楚地猜到这就是那位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拉多姆斯基,他对此人早有耳闻,听到过许多关于他的事,也不止一次地想到过他。只有他那身便服使他感到纳闷。因为他听说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是一位军人。在阿格拉娅朗诵诗的过程中,这位新客人的嘴上始终飘荡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似乎关于这个“可怜的骑士”他已经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也许是他自己凭空想出来的。”公爵寻思。

但是阿格拉娅的神态却完全变了。她神情严肃,似乎对这篇诗作的精神和内涵深有体会,因而盖过了她开始朗诵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装模作样和俨乎其然的神态。她用一种深刻的理解力朗诵着诗中的每一个词,她以高度的淳朴朗诵着全诗,因而在即将朗诵完毕的时候,不仅引起了大家的普遍注意,而且因为她传达出了这首抒情叙事诗的崇高精神,因而也就为她庄重地走到凉台中央,摆出一副过分装模作样的郑重其事的神态作了部分辩解。在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里,现在大家看到的却是她对于她所要传达的内容充满了无限的,甚至天真的敬仰。她的眼睛在闪光,她那漂亮的脸蛋上两次闪现出一丝勉强,可以看得出是由于灵感勃发和兴高采烈相结合而产生的轻微的战栗。她朗诵道:

有位可怜的骑士在世上,

他沉默寡言,质朴异常,

他外表忧郁,脸色苍白,

但生性勇敢,为人直爽。

他眼前曾经浮现出,

一个不可思议的幻象,

他心里深深铭刻着,

一个令他难忘的印象。

从此他热血沸腾,

对女人目不斜视,

他至死坚贞不渝,

没跟女人说过一个字。

他把念珠套在脖颈上,

代替那围巾一条,

从此再也不从脸上

摘除那钢质的面罩。

他充满着纯洁的爱情,

他忠实于甜蜜的幻想,

他用鲜血在自己的盾牌上写上:

A.M.D。

就在那时候,勇猛的骑士们,

在巴勒斯坦的荒原上驰骋,

他们高呼情人们的芳名,

在悬崖岩间冲锋陷阵。

天国的光明,圣洁的玫瑰

他呐喊,他大声疾呼,

他的喊声像霹雳,

击溃了穆斯林。

他又回到遥远的城堡,

从此以后,闭门独居,

一言不发,满脸忧伤,

像个疯子,魂归上苍。

后来公爵回想阿格拉娅朗诵诗的情形,有一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直苦恼着他:怎么可以把这种真实的、美好的情感同这种露骨的、恶毒的嘲笑结合在一起呢?他毫不怀疑这是嘲笑。他对这点心里很清楚,而且事出有因。阿格拉娅在朗诵诗的时候,竟把A.M.D,三个字母偷换成了N.F.B。并不是她读错了,也不是他听错了,对于这点他确信不疑(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点)。阿格拉娅的乖张举动(当然是开玩笑,虽然这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太轻浮了)一定有预谋。大家早在一个月以前就谈论过、笑话过这个“可怜的骑士”。然而,不管公爵以后怎么回忆,总觉得阿格拉娅说这三个字母的时候,不仅毫无玩笑之意,也没有丝毫嘲弄的味道,甚至也没有故意强调这三个字母,以便突出这三个字母的隐蔽的涵义,而是恰恰相反,她说这三个字母的时候,依旧那么严肃,那么纯洁、天真、自然,使人不由得认为,诗里本来就有这三个字母,书上就是这么印的。一种沉重的不快感仿佛在啮咬着公爵的心。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当然什么也不明白,既没有发现偷换了字母,也没有发现阿格拉娅在含沙射影。伊凡·费道洛维奇只懂得他们在朗诵诗,至于其他听众,很多人都听懂了,而且对这种乖张行为的大胆和另有所指感到诧异,但是他们都保持安静,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公爵甚至愿意打赌)不仅听懂了,甚至还极力摆出一副样子表示他听懂了:他以一种过分嘲弄的神情微微一笑。

“简直太美了!”朗诵刚一结束,将军夫人就兴高采烈地叫道,“这是谁的诗?”

“普希金的诗,妈妈,您别给我们丢人了,这也不知道,多难为情呀!”阿杰莱达叫道。

“跟你们这些千灵百巧的人在一起,不成傻子才怪,而且要多傻有多傻!”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伤心地答道,“真丢人!一会儿回去,把普希金的这首诗拿给我看看!”

“我们家好像根本没有普希金。”

“打从很早以前起,我们家就只有两卷破破烂烂的书,还不知道扔哪儿了。”亚历山德拉补充道。

“立刻派人到城里去买,派费奥多尔或者派阿列克谢乘头班火车去,就派阿列克谢去吧。阿格拉娅,您过来一下!亲亲我,您朗诵得非常好,但是,您朗诵这诗如果出于真心,”她几乎用耳语加了一句,“那我为您惋惜。如果您朗诵是为了讽刺他,那我不赞成您这样做法,因此,不管您怎么说,最好根本不朗诵。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您去吧,小姐,一会儿,我还有话跟您说,不过,我们在这里坐得太久了吧。”

就在这时候,公爵走过来向伊凡·费道洛维奇问好,将军也把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拉多姆斯基给他作了介绍。

“我在半路上把他拽来了。他刚下火车,听说我上这里来,我们家的人又都在这里……”

“我听说您也在这儿,”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打断他的话道,“因为我早就打算不仅非跟您认识一下不可,而且想跟您交个朋友,因此就抓紧时间赶来了。贵体欠安,我也是刚听说……”

“我完全好了,很高兴能够认识您,我常常听人家说起您,甚至还跟希公爵谈起过您。”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一面伸出手来,一面回答道。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彼此握手问好以后,又互相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转眼之间,大家也都交谈了起来。公爵发现(他现在对任何事情都很注意,迫切地想探个究竟,甚至能看到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穿的那身便服,引起大家普遍的、非常强烈的诧异,甚至其余的一切印象都被暂时置诸脑后,不予理会。可以设想,在这个服装变换中一定含有某种特别重要的内容。阿杰莱达和亚历山德拉疑惑不解地向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亲戚希公爵甚至表现出很大的不安。将军说话也很激动。只有阿格拉娅好奇地,但是完全平静地看了看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她似乎想比较一下,他究竟穿军服好看呢,还是穿便服相宜,但是一分钟后,她又扭过头去,从此再也不看他了。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也无意询问什么,虽然,也许,她也有点儿不安。公爵觉得,她似乎不喜欢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

“真叫人纳闷,真叫人吃惊!”伊凡·费道洛维奇对所有的问题都反复说着同样的回答,“我刚才在彼得堡遇到他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干吗这么突如其来呢?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带头嚷嚷的也是他,说什么决不能砸烂交椅。”

我们从接踵而来的议论纷纷中发现,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很早以前就宣称他要解甲归田,洗手不干了。但是他每次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都不严肃,因此也就不能信以为真。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谈到什么严肃的事,他也一向半开玩笑半认真,叫人简直摸不着头脑,特别当他自己也不愿意让人摸清他底细的时候,更让人疑信参半,不明白。

“我的退役不过是暂时的,几个月,最多一年。”拉多姆斯基笑道。

“毫无必要嘛,您的情况我起码还是清楚的。”将军仍很激动。

“巡视一下庄园也没有必要吗?您自己就劝过我,再说,我还想出趟国……”

然而,话题很快就转了。公爵一直作壁上观,但是按照他的看法,这种不安太特别了,而且现在仍在继续,毕竟超出了应有的限度,这事一定另有原因。

“这么说,‘可怜的骑士’又登台了?”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走到阿格拉娅身边问道。

使公爵感到吃惊的是,阿格拉娅竟用莫名其妙和充满疑问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想让他明白,关于“可怜的骑士”他俩无话可谈,她甚至不懂他在问什么。

“太晚啦,现在派人进城去买普希金的诗太晚啦,太晚啦!”郭略拼命跟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争辩说,“已经跟您说过三千遍了,太晚啦。”

“是的,现在派人进城的确晚了点,”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急忙撇下阿格拉娅,突然插嘴道,“我想,彼得堡的书铺已经关门了,快九点了嘛。”他掏出怀表来证实道。

“这么久都没想到要买,就再忍耐一下,等到明天总可以吧。”阿杰莱达插嘴道。

“再说,”郭略补充道,“上流社会的人居然对文学有这么大的兴趣,也有失体面。不信,您问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体面得多的应该是装有红轮子的黄色轻便马车吗?”

“郭略,您又从书本上摘抄语句了。”阿杰莱达指出。

“他就爱掉书袋,”叶夫根尼·柏夫洛维奇接口道,“喜欢大段背诵文学述评里的句子。我早就领教过尼古拉·阿尔达利翁内奇的谈话了,不过这一次他倒不是掉书袋。尼古拉·阿尔达利翁内奇显然是在暗示我那辆装有红轮子的黄色轻便马车。不过我已经换了马车,您说晚了点。”

公爵在倾听拉多姆斯基说话……他觉得他举止大方、谦虚而又谈笑自若,他特别喜欢看到他以一种完全平等的、友好的态度跟与他抬杠的郭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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