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边喝茶边看戏的确是一件趣事。
戏楼外飘雪不断,而楼内却很温暖,茶水泛着热气,路茗捧着茶杯,在茶楼里坐了一天。
当年,匆匆一面,央陌所出的对子是什么?翩翩秋叶路遇寒,又寄相思叹。那时,她并未仔细思索过。
戏楼里唱起了《相思叹》。第一句,就是伤感之调。她第一次听时未曾主意。
身边看戏的人不断议论着,路茗也在一旁听着。
“这戏唱了两年,现在已经家喻户晓了,但以后还是会继续唱下去。”
“是啊,上神寒泽和路茗的故事,听起来真让人伤心啊。”
路茗手中的茶杯停滞,看着旁边议论的两人,问道:“二位所说,是上神寒泽……与路茗?”
两人转过神来,看着路茗,其中一人道:“可不就是,上神寒泽,与凡女路茗,流传下来的故事,很久很久啦。”
一场戏结束,路茗出了戏楼,还在想着那两人说过的话。寒泽,是谁?
安洛灏在被休之后似乎没什么影响,路茗在街上碰到了他,便同他回了安府。
“舞儿……还好吗?”回安府路上,路茗问。
安洛灏在她身边走着,眼底有些许笑意,“她还好,能吃能睡。”
他的笑有些刺她的眼,严肃道:“看来安将军也是个爽快人,在你拒婚的人面前能这样不卑不亢,真令人敬佩。”
安洛灏没想到路茗会如此说,敛了笑意,“前辈说笑了。”
或许是话语太过严肃,路茗问:“怎么会唤我前辈?”
“几个月前,那个救了舞儿的人叫我唤他前辈就好,前辈您同那个人一样,安洛灏唤你一声前辈是当得起的。”
“那个人,是谁?
“那人并未表明身份,只是告诉我不久后会有人找来。”
很快到了安府,大门外等了一个女子,是叶缄言。
叶缄言看了看安洛灏,又摇头,沉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转身离开。路茗跟着叶缄言离开了安府。
叶缄言现在住在东预国都城的一家客栈里,客栈离安府不远,启筠也在客栈里等路茗。
路茗一见到启筠,便问他:“阿筠,告诉我,寒泽是谁?”
启筠对她笑笑,“阿茗,我怎么会认得?你还是听一听缄言的故事吧,或许,你会知道些什么。”
路茗坐下,等着叶缄言讲述她的故事。
叶缄言坐到两人中间,面色平静,“这一世,我的身份,我的母亲说,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也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原因。”
“阿归,或许,你能从我这一世的身份来找到莫儿。”
“夙乔,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缄言看着路茗,“我的父亲,是南霁国的瑞亲王央麒,我的母亲,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女子,叫叶吟卿。当年,我的母亲欺骗了瑞亲王,才让他娶了她。可是后来,西越国公主嫁给了她,南霁国的皇帝要秘密处死母亲和未出世的我,母亲告诉我,是西越国的静漪公主,也就是瑞亲王妃暗中救了她,并把她送到了东预国。”
叶吟卿。那个女子,怪不得会如此熟悉。
当初的愿境里,风诉忻说过央麒今生只有唯一的妻,所以皇帝才会处死叶吟卿,但怎样都没想到,她竟然救下了叶吟卿。那现在,究竟怎么了。脑子有些乱。
路茗与她对视,“你是说……你是央谨的姐姐?”
叶缄言有些疑惑,“那央谨,可是瑞亲王的孩子?”
路茗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此时空中正飘着雪,她伸手接住,雪花飘到她的手中就融化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不可能的,分明是两个人。
路茗笑笑,眼前是舞儿在桃林中随意跑来的样子,她笑着,安洛灏的嘴角也噙着笑意。他明明,曾是那么冷清的一个人,上一世的第一次见他,这一世的第一次见他,他留给她的,都是那个样子。
站在街头,路茗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是啊,她连这个世间都不属于。
“主人。”有人叫她,是舞儿。
路茗抬起头,舞儿已到了跟前。
“主人……你竟然……落泪了……”舞儿吃惊地看着路茗,她的主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她是不会落泪的啊。
“我想像千年前那样再逃跑一次,因为子清还没有过。”路茗笑笑,拉住舞儿的手,穿过城街,向城外走去。
琴望山上,即使漫天飘雪,桃花依旧盛开。
路茗一步一步走上琴望山,脚印从山下开始,逐渐蔓延到山上。
一白袍男子远远地站在一棵桃树下,静静地笑望她,他身边有花瓣飘落,落到他的肩上。
男子向她伸出手,“阿茗,到这里来。”
她的脚像是不受控制般,朝他一步一步走去。耳边,有沧海涨潮的声音,和海水翻滚的声音。
“路茗,不要妄想逃离这片沧海,就算再过一万年,你也斗不过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不断重复着她的警告。
可眼前明明是如此美好的事物,美丽的景色,和,像画中一样的人。
男子在她的眼前消失,路茗向前挥手,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舞儿扶住她的手,“主人,你怎么了?”
路茗挥开舞儿的手,“舞儿,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你不必听命于我。”
“主人……你……不要舞儿了?”舞儿拽住路茗的手。
路茗再次挥开,“快走,不要让我对你动手。”
说完,路茗继续走上山,留下舞儿一人停在原地,久久不能离开。
舞儿,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今后,你去找他吧。
沧海,藏着的远古的记忆,静静地沉睡着。
路茗踩着浪头,一步一步走向海中。海水打在她的身上,她却毫无所觉。
慢慢的,海水漫过她的肩,她的头,直到消失在沧海上。是不是这样,就能找回记忆了?
是秋天。
她在沧海中看到了秋天。
变黄的树叶覆盖了整座山,也覆盖了山上的小屋。
她想起来了,她是住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她叫路茗,开始她是没有名字的,她不知道她是谁,她从来没离开过那座山,有一天,那个对她很凶的女子来后,告诉她,她叫路茗。那人还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凡女,不值一提。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她想起来了,那人第二次来,已经是一百年后,告诉她,她的母亲是一个卑贱的凡人,勾引了父神。父神是谁?她没有告诉她。那人却告诉了她为什么会是凡女。因为母亲是凡人,所以她没有神力。
可她不在乎,许多年,她都一个人过来了,还在乎忽然出现的母亲和父神?
可有一天,来了一个人,没经过她的同意,坐在小屋里,那人一袭白衣,笑着对她说,他叫寒泽。
沧海的浪头大了起来,路茗从沧海中探出头来,一片海雾苍茫,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慢慢从沧海中走出,路茗湿透了全身,离开东预国已经有一个月,没同启筠告别,启筠同她相识多年,他一定会懂得她的。
她先识得的是寒泽,不是启筠。为什么她只记得启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沧海向北走,先是南方五城,过了南方五城后,就是青龙山。
路茗还是回来了这里,但青龙寨,她避得远远的。
石林的入口被她轻易找到,当年建造这片石林,是为了防止山外的人攻打青龙寨,石林是玄机的一部分,也是玄机中最重要的。
她想回到当阿归的日子。路茗看着熟悉的悬崖和洞口,不知心中有何滋味。
洞里依旧有微弱的日光射入,路茗随意在洞内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幕一幕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
是千年前她与夙莫的过往,还是千年后的过往,她已经分不清了,头埋在手臂中,不久后,静静睡着。
“路茗,不要妄想父神会接你回到神界,你一介凡女根本不配。”
“天辰,我从来没想过回神界。”
她来过多少次了?她不记得了,她活了很久了。
每年秋叶飘落,寒泽都回来山上看她,那年,他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总是笑嘻嘻看着她的男子,叫启筠,魔王之子。
“阿泽,你是怎么把她骗到身边的?”启筠不正经地问。
寒泽看了看她,对启筠道,“我忘了。”
“真无趣。”
启筠与寒泽已相识多年,在她与寒泽相识之前,尽管神界与魔界关系紧张,但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身边有人走动,路茗在梦中依旧注意着身边的动静,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袍。
路茗睁开眼,看见央谨在一旁生火,她忍不住问道:“央谨……你怎么在这儿?”
央谨没理会她,路茗轻轻道:“我是阿归。”
央谨转头看她一眼,“我知道。”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是不是木子清?”
路茗点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青龙寨主失踪,总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给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