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清幽的松林中,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斑驳的光点,映照得陈汐的脸颊忽明忽灭,恰如他此刻那波澜汹涌的心情。
那些遥远的事情,充斥着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白婉晴语态虽平淡,可陈汐却能从中听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味道。
他没有多说,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抿嘴不言,心中却是将这一切都牢牢记住,不敢疏漏哪怕一丝细节。
白婉晴的声音悦耳低沉,透着一股温婉淑静的味道,“当你父亲的实力已达到这人间界的极致时,你母亲终于决定,前往寻觅至宝河图,而这个决定,也就是你父母和左丘峰撕破脸皮的开始。”
陈汐突然想起什么,道:“他们去了北冥海?”
白婉晴一怔,讶然道:“你已经听说了?”
陈汐点头,道:“在九华剑派时,一位前辈告诉我,三百余年前,羽化圣地的掌教妙云机主持了一场妙华盛会,有诸多修为通天的大人物参与其中,为的便是寻觅那神秘的星辰洞府。”(注1)
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他们这些玄寰域中最顶尖的大人物在北冥海上,被我母亲一人击败,若非我父亲出面,他们必死无疑。”
白婉晴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次北冥海中汇聚了不少实力滔天的角色,但终究只是人间界的大人物,远远不是你母亲的对手。”
“再后来,你母亲成功获得了星辰洞府,你也知道,所有人都认为至宝河图就藏在星辰洞府中,左丘峰也不例外,于是,在从北冥海返回的路上,左丘峰终于撕下伪装,对你父母发动的偷袭。”
“当时,即便是你父母一起对抗左丘峰,两人依旧遭受到了重创。”
“你可以想象,被自己亲生哥哥突下狠手,要杀人灭口时的感受,那种感觉,差点让左丘雪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性命,但最终,她还是没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逃亡。”
说到这,白婉晴抬头凝视着陈汐,道:“知道为何她心中如此痛苦,身负如此重伤也要坚持着活下来吗?”
陈汐抿了抿嘴,道:“为了我父亲?”
白婉晴摇头:“不,是为了你!因为当时她已经怀了你,若非如此,你父母只怕早已和左丘峰同归于尽了。”
陈汐端坐着一动不动,十指攥紧泛白,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血珠一滴一滴淌了出来。
不用白婉晴再说,他已经清楚了接下来的事情,重伤垂死的父母逃回了自己的家乡松烟城,生下了自己和弟弟,再然后……
再然后左丘峰追杀而至,抓走母亲,毁灭整个陈氏家族,爷爷修为被废,父亲下落不明,而自己也成了松烟城家喻户晓的扫把星!
陈汐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强自按捺下心中那一股复杂到极致的情绪,突然问道:“当年,他们为何放过了爷爷、弟弟和我?”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什么,怔怔道:“是因为……”
白婉晴点头,秀美的脸庞上涌出一抹深深的自责和愧疚,道:“不错,是因为我,可惜,当年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只能救下你们三人。并且以我的力量,也只能靠一个紫荆白家的身份去威胁左丘峰,而无力再去改变什么。”
陈汐沉默许久,突然跪倒在地,向白婉晴无声叩首三次。
白婉晴将陈汐扶起来,那一对眸子中不自禁流下两行清泪,摇头道:“你应该恨我才对,当年我太任性,一直不愿修行,实力孱弱得像个一无用处的废物,若非如此,你母亲也不会被抓走了。”
说到这,她抬手抹去眼角泪痕,强自笑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已经长大成人,相信你父母得知这一切,肯定会高兴之极。”
陈汐眼眸中涌出一抹坚定之色,道:“白姨,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回母亲的。”
白婉晴笑了笑,一脸欣慰,半响后,她突然道:“你……不恨你父亲吧?”
陈汐怔了怔,摇头道:“以前恨,甚至都不愿想起他。”
白婉晴叹息道:“别怪你父亲当年不辞而别,以他当年的实力,的确可以给你留下各种顶尖的功法、道术,但是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陈汐回答,她便已答道:“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你弟弟,一旦掌握了力量,就会去寻仇,而面对左丘氏这样的庞然大物,成功的可能太过渺茫了。他只想让你和你弟弟安心生活,不要卷入这一场风波之中。这一切,由他自己一个人去承担就足够了。”
陈汐只感觉胸中塞着一块块垒,沉重得让自己呼吸都困难,他明白父亲的用心,但却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有什么苦难,难道不能一起面对吗?非要自己一个人独自去扛着?
“其实,你和你父亲的做法是一样的,不是吗?”白婉晴注视着陈汐,突然道,“将一切都承担自己身上,而不愿你弟弟和你一样承受这种苦难。”
陈汐苦涩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片刻后,白婉晴重振精神,深吸一口气,道:“以你如今的能耐,也有资格知道这一切了。”
陈汐心中一凛,也收拢所有思绪,彻底让自己清醒下来,他知道,白姨接下来所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你父亲已通过羽化圣地的传送阵,潜入了仙界之中,其行踪我也无法探知。”白婉晴缓缓说道,“但是有关你母亲的线索,我却是掌握了一些。”
……
鸢尾仙狱。
从离开白婉晴所居住的庭院时,陈汐脑海中只剩下了这“鸢尾仙狱”四字。
这个名字代表着仙界一个最神秘也是最恐怖的监狱之一,掌握在仙界古老大势力左丘氏手中,而左丘雪,便被关押于其中。
按照白婉晴的说法,左丘氏一天寻觅不到至宝河图,左丘雪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再加上她当年乃是左丘氏嫡系长女,即便如今被关押于鸢尾仙狱中,也不虞受到迫害。
只不过想要再逃出来,却是根本不可能了。
因为这座仙狱,即便在仙界中也有一个赫赫有名的称号——“仙魔辟易,神圣不能撼之”!
……
“小家伙如何?”
在陈汐离开不久,白惊辰倏然出现在那一片清幽松林中,一屁股坐在白婉晴对面,恰是陈汐之前所坐之位。
“七分像阿雪,三分像陈灵钧。”白婉晴漫不经心答道。
白惊辰苦笑,道:“我不是在问他的模样。”
“那你问的什么?”对待这位亲哥,白婉晴却是毫不客气。
“当然是他的师承。”白惊辰却是嬉皮笑脸,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哪还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我没问。”白婉晴回答得很干脆。
白惊辰怔了怔,愁眉苦脸道:“你瞧瞧你,还在生我的气?当时左丘氏那些混账突然下界,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把你送到了域外战场。”
“那现在呢?”白婉晴抬头,扫了他一眼。
“现在,我当然把他们撵滚蛋了,一群左丘氏的小喽啰而已,若非看在左丘氏的面子上,我早干死他们了。”
白惊辰大大咧咧说道,言辞之间,透着一股跋扈之极的霸气。
“你这么做,左丘氏若是因此恼羞成怒,对付咱们白家怎么办?”白婉晴神色一整,认真问道。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再杀回仙界。”白惊辰随口答道。
白婉晴却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几乎是已经将整个紫荆白家放在了左丘氏的对立局面。
她深吸一口气,斟酌说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白惊辰站起身子,魁梧的身影犹若顶天之脊梁,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拍了拍白婉晴的肩膀,道:“不用担心,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说罢,他已是大步离开。
“哥!”白婉晴脱口而出,叫了一声。
白惊辰浑身一僵,驻足原地,心中恍惚不已,多少年了,终于肯叫自己一声哥了……
“你要去哪里?”白婉晴似发觉不妥,又恢复了那一副淑静温婉的模样。
“去找大哥好好谈一谈,既然已经决定帮助那小家伙了,有些事情也该了断一下了。”白惊辰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他……的确是神衍山的传人。”白婉晴道。
“我早已知道了。”白惊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魁梧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庭院之外。
“哼!早知道还问我。”白婉晴皱了皱鼻子,唇边却是泛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时候的她,仿似又回到了那少不经事的岁月,哪怕再任性刁蛮,闯出再大的祸,也有哥哥帮自己扛着
“阿雪,小汐已经长大了,地仙老祖呢,比当年的灵钧可是强太多了……”
许久之后,静幽的松林中响起一道幽幽的叹息声,很快就被一阵簌簌的松涛声所淹没,重归宁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