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良正雄目送着装满煤炭的车队，离开淮北矿业局，驶向蚌埠镇。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是他为他的帝国抢夺来的资源。
身后山口惠子不失时机的，说道“纪良君辛苦了，帝国有了充沛的资源，就可以实现大东亚共荣的宏愿了。能和您一起工作，惠子无比荣幸，请多多指教。”纪良正雄贪婪的目光看着惠子，虽是三十多岁，但五官还算精致，不然又怎么公关那。粉底红腮在月光的衬托下，几分妩媚，几分遐想。这使纪良正雄色眯眯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
山口惠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怯怯的，说道“您请的客人都到了，在商社等着您。他们很没有礼貌。”纪良正雄笑着，说道“方子大佐说过，支那人需要改造，慢慢来。他们会守规矩的，不是吗?”说着搂着惠子向商社走去。
商社里，淮北地面几支大点的土匪，绺子几乎都到了。日本人给枪给钱，就是买卖，在他们看来，这和民族大义扯不上关系。没了好处随时是可以翻脸的，所以就没了顾忌，肆无忌惮的笑骂，看到商社里的日本娘们，还是要占些便宜的。一时间，商社成了土匪窝。
一抹红，是土匪里比较大的一支，当家的人称‘鸿钧老祖’。因为败顶，头顶上一片赤红色头皮裸露而得名。五十多岁，精瘦干练，半截眉鹰勾鼻，目带凶光一脸杀气。坐在椅上双脚搭在会议桌上，不耐烦的等着。旁边依次是北山的烧半天，南山的九头蛇。
对面是绺子的座，只来了淮北最大的绺子，风卷云。此人脚穿马靴，吊带裤，大热的天，穿了件外衫露着胸，脸上一道刀疤，从颧骨到嘴角。永远显得是似笑非笑。凸着眼八字眉，黝黑的皮肤，不对称的脸。
纪良正雄走进来，见土匪，绺子，把会议室弄得乌烟瘴气，不好发作，勉强挤出笑容说道“让诸位久等了。”然后坐到主位上，山口惠子站在身后。
土匪们也没搭理他，目光全转向山口惠子。
纪良正雄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晚上把大家请来，主要是各位白天都需要休息，我们是朋友，朋友的习惯我是要遵守的。这一段在大家的帮助下，我们三井商社有了很大的成绩，这都要感谢你们。我---”
“别捡甜乎不顶饿的说，给句痛快话，又让我们去灭谁，给什么价?”烧半天打断了纪良正雄的话。土匪们相视笑笑，看着纪良正雄。
纪良正雄略显尴尬，顿了一下，说道“小胡子矿，二百大洋。”待纪良正雄话说完，土匪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就要走。纪良正雄忙问道“你们现在就去，小胡子矿吗?”风卷云说道“回去睡觉，哪有功夫跟你扯淡。”
山口惠子忙拦着，说道“诸位别急，有什么可以商量。”
烧半天哼了声，说道“就是你和俺在床上商量，俺也不上你的炕。二百大洋，去惹黑山老妖。疯了，都他妈疯了。”纪良正雄提高嗓门，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马，还怕一个小胡子矿吗?”鸿钧老祖淡淡的，说道“小胡子矿俺们不怕，死俺们也不怕，俺们就怕不知是咋死的。”
纪良正雄瞪大了眼，咬咬了咬牙。说道“你们说，怎么样你们才可以去小胡子矿?”
土匪们见纪良正雄是决心要灭黑山老妖，于是停了下来。既不走，也不坐，都看着纪良正雄，听他再说什么。
纪良正雄把土匪们一个一个都按到座位。说道“不就一个矿吗，你们把那么多矿都摆平了，还差这一个。再说，我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枪支武器，还需要什么，你们可以提，我是可以满足你们的。大洋也可以多加点，不行就按人头算，总可以了吧。”
土匪们互相看看，风卷云和鸿钧老祖议论了起来。
风卷云说道“天黑不行，这么多年没去过，道不熟了。几个兄弟都是说，遇到鬼吓疯的。”鸿钧老祖回道“人少了不行，没进矿就死的差不多了。进去的还不如外面的，外面的弄好了，断胳膊少腿，还留条命，进去的就没见出来过。”风卷云点点头，说道“现在这枪也不行，以前是铳子，猎枪。劲小点，好歹一打一大片，现在要瞄了，不是偏就是飞，真要打还是要练好了才行。”鸿钧老祖接道“还是要几挺歪把子，那东西突突的快。”
俩人合计后，说道“非要去也行，我们几家合在一起。四，五百兄弟，一家一挺歪把子，一万发子弹。活下的，一人十个大洋，死的五十大洋。你若出的起价，我们回去练练枪，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可以，你若出不起，咱就回头见了。”纪良正雄心里一算，好家伙，一个不死得四五千大洋。
于是说道“这样的话，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分红了。你们那么多人去，小胡子矿就成了无主的煤矿，以后矿产就是我们三井商行的，一次性买断，也就不存在分红的事情。”
土匪们相互看看。说道“行，那鬼地方，还真没人愿意去。”
一大早，蔡少杰带着镇西关队长姜勇和几个黑狗子就来到码头。嚷嚷着要管事的出来。洪峰，二别子，陶老三，马小五迎了上来。
姜勇是这片的常客，三天两头来码头弄鱼，大家也都熟识，姜勇知道洪峰虽不是无浪神，但也不是省油的灯。拜把子五兄弟，老大肖强是镇南关队长。老二陶老三，是活龙王。老三就是洪峰，出名的滚刀肉。五大三粗性格诙谐，为人豪爽，人脉极广。一米八的大高个，大方脸，络腮胡，鼻梁挺直，眼大眉重。往哪一立，不动手都吓唬人。所以姜勇平时对他也都客客气气。老四二别子，是活泥鳅。老五马小五，又叫小白龙，水性，骑术都很好。虽说就兄弟五个，但码头上的苦力都听洪峰招呼，在蚌埠镇也算是股势力。
洪峰瞅着眼前的蔡少杰，中等个，体态肥胖，脸圆身子也圆看不到脖子，五官挺大气，就是太白。洪峰问道“老姜，这小白脸是谁?”蔡少杰听洪峰叫他小白脸，脸腾地红了，瞪着眼。洪峰笑道“别睁了，你那算啥，二别子，给他睁一个。”老四，二别子是出了名的牛眼，眼一瞪，对面的能伸手去接，生怕眼珠子掉下来。
二别子走近蔡少杰忽的把眼一瞪，蔡少杰不由的一惊，也不敢狂傲了。指着空地对洪峰说道“一会车队过来，把煤卸了，安排人快运上船。”洪峰看看姜勇，姜勇忙介绍道“这位是蔡局长的公子，蔡少杰。”洪峰说道“我说那，这养尊处优的，能不白胖吗，你就是蔡少?”蔡少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洪峰把手一伸，说道“给钱。”
蔡少杰没明白什么意思，看着洪峰。洪峰想想也是，这家伙平日里，那花过自己的钱。于是说道“你要把煤运上船，就要给苦力工钱，按趟算是散工，给钱运货。按天算是包工，有没有货都要给工钱。明白了吗?”
蔡少杰伸出胖手挠挠头，说道“先干着，回头一起算，”洪峰呵呵，笑道“这些苦力可都没有隔夜粮，见不到钱，可都没时间搭理你。不行，俺就安排他们干别家的活了。”说着洪峰扭头要走。蔡少杰恨恨的，说道“车船店脚衙，无罪都该杀，一点没错。”洪峰转过脸笑眯的回了句，“蔡局长就是衙门的。”
蔡少杰白了洪峰一眼，说道“多少钱?”
洪峰一招手，二别子拿来花名册。洪峰指着名册，说道“一共八十口子人，一人一天五十个大子，共计四个大洋，管理费一个大洋，预支十天，五十大洋。你要看我辛苦赏几个大洋也行。”蔡少杰冷笑道“一天五十个大子，都穷疯了吗?管理费?什么管理费，这是我收的，你也敢找我要。”说着瞅了瞅姜勇和几个黑狗子。
几个黑狗子习惯性的把枪端起，见姜勇没动，又放下了。
姜勇说道。“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上面让我们来看管煤场，我们就要保证煤场不出纰漏，至于你们买卖上的事，我就不多问了。”姜勇的话可谓圆滑，两边都不得罪，他知道码头是易家的，他不敢得罪易镇长，况且他还惦记着易家小姐，易焉。
洪峰见蔡少杰要耍蛮横，笑了起来。伸伸懒腰，说道“嫌贵，早说呀，兄弟们回了，睡个回笼觉。”呼啦一下人都散了。
蔡少杰看着空空荡荡的场地，和身旁的几个黑狗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憋红了脸问姜勇“能不能，把带头的几个抓了?”姜勇回道“也能，也不能。能抓，是因为咱们抓人，原本也不需要理由，关起来就是了。不能就问题多了，抓带头的，苦力抓不抓?不抓，跑了。抓了，谁卸煤?这码头明着说是镇里的，实际是易家的。镇长要人，放是不放?放了，抓他干嘛。不放，反正我做不了主，您看着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蔡少杰弄懵了。想了半天，叫姜勇把洪峰再找来。掏出一张五十大洋的银票交给洪峰。然后对姜勇说道“姜队长你们在这看着，别让他们偷懒耍滑。”姜勇点头哈腰的称“是。”
蔡少杰离开码头，来到车行。一是，找纪良方子对账。二是，汤四海没抓住跑了，告诉她一声。纪良方子原就没打算让蔡家父子见到钱，再听说连个汤四海都没抓住，对这父子俩是真失望了，多少也打消她对车行内鬼的怀疑。
矿上符合二十五岁以下，十八岁以上的有四百多人，都集合在矿区。
山神爷把一张写着‘天地君亲师’的长条幅，挂在矿区正中。条幅上的字，一个比一个小。排了队的人距离条幅有四五十米远，能看到最小字的留，看不见的出去。一轮下来，淘汰百十人。
然后山神爷一个一个瞅，太胖，太瘦，出去。平足，出去。反应慢，出去。还剩二百来人。
接着，这二百人开始围着矿区跑。一圈千把米，三圈跑完，前一百留，后面的出去。
最后，带着这一百人来在先前打通的地道一侧，练习地道运行。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七十二个算选定了。
矿上买了加厚的黑粗布，做了百十套耐磨的衣服，又买了百十双加厚鞋子，发到每人的手上。自这时起，护矿队算是成立起来了。
七十二人分成三个组，一组二十四人，分别由王宝，金刚，山娃各带一组，因为山娃有伤，汤四海先帮忙带着。白天由三人带着练枪打猎，晚上聚到半山，由王天教阵法方位，阵法移动，阵法连接。以及识别地道，地雷的标注。
王有银见王天认定了这条路，自己也想通了。这世道或许只有这样，还是条活路。回蚌埠镇前，拉着王天的手，说道“爹原本寻思你在矿上或许安全些，现在看来，哪里都一样。别人家的也是娃，‘唉’啥也不说了，真要动刀动枪，躲着点，防着点。”爹眼角的泪，是王天最怕的。王天跪在王有银面前，三拜而起身，目送着王有银远去。
远处的山梁上，传来山神爷的话“这娃是天，天无二日，日本人伤不了他。”王天知道，这是山神爷宽慰自己爹的话。
大伙拿到发下的枪和子弹，激动不已。除了金刚之前摸过以外，就数汤四海最熟悉了，王宝也只是见山神爷使过，这个总教练非汤四海莫属。
一连几日汤四海只教上膛，卧姿瞄准。王宝不耐烦了，嚷嚷着要放两枪。汤四海说道“步枪和猎枪不同，猎枪使用火药劲小，后坐力也小，精准度要求低。步枪冲，不练好基础控制不了它。”王宝不信，非要试试，于是找个树枝上的家雀放了一枪，家雀飞了，王宝被枪托的后坐力震得直咧嘴。
汤四海说道。“再来一枪。”王宝摆摆手，老实了。
汤峥嵘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俺哥他们练枪时，枪头还栓石头那，一个姿势一站就是半天，偷不得懒的。”金刚吸了口气，把枪托顶在肩窝，移动枪口对准刚才飞起的家雀，“碰”一声，家雀应声而落，大家纷纷叫好。
因为连续的枪声，惊动了树上众多家雀，纷纷飞出，汤四海也放了两枪，打下两只。王宝来气了，一直埋怨山神爷只教他卧着打枪，这下没露脸还丢了面子，正嘟囔着，山神爷和王天走了过来。
汤峥嵘见山神爷来了，忙迎过去抱着山神爷的臂膀，一边晃着一边说道“老爷子您快看，王宝他埋怨您那。自己打不到家雀就怪起您，太不像话了。”王宝见山神爷过来了，加上汤峥嵘挑唆自己的话，觉着弄不好又要挨踢，忙躲到了众人后面。山神爷和王天来到人群，王宝又躲到王天身后。山神爷笑着没搭理他，这可能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山神爷的笑容。
王天抓着王宝的手，说道“傻小子，卧着开枪是最安全，也是射击精准度最高的。你找个地势矮的地方，卧着打，一准能打到。”
山神爷说道“打仗，是以消灭敌人为最终目的。要消灭敌人，首先要确保自己安全，不被敌人打到，是最主要的。卧姿射击的优点是省力又保险，命中率高，而且身体暴露部分较小，隐蔽性较好，虽然视野不够开阔，但阵法讲究方位，你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给你盯着，可以弥补不足。刚开始练别急，要做到有意瞄准，无意射击。”说着山神爷拿过王宝的枪，只单手拿枪，眼角瞟过天上乱飞的家雀，随手开了一枪，应声掉落一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