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这几天，连禅房都很少走出来了。昨天早课又没见到师父。早课后，无法就想去看看师父。当他走到禅房举手正欲敲门的时候，却听到里面有人谈话。无法从谈话人的声音知道屋内一个是师父慧空，还有一个是师叔慧明。而他们谈话的内容。无法无意中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这内容使无尘举起的手轻轻地放下了，却没有离开。
“无尘是有父母的呀。”是慧明师叔的声音。
“那又如何？”师父的声音很轻，气息有些急促，想来他们谈论已经很久了，无尘已经能听出师父说话时的疲惫及说话后的喘息。
“那如果有一天，无尘的父母来向我们提出，要无尘还俗，回去延续香火，那我们怎么办？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当主持呢？如果他当了主持，他的父母来要求他还俗，无尘们是让他还俗还是不让？当初，他入梵诺寺是因为他命太硬，他父母不能将他养大，才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托师兄收养的。我们没有理由不让他还俗回家尽为人子之孝道的呀，可是如果他做了主持，那他又如何能还得了俗？”慧明好象有些焦急。
“那师弟的意见呢？”慧空疲惫之情更显。
“寺里，除了师兄外，还有几位师弟呀，他们的辈份都在无尘之上，潜修时间也比无尘久，如果师兄要禅位，也应当从几位师兄弟当中考虑才是。”慧明貌似语重心长地道。
“梵诺寺上下，无尘的修为最高，连我都已有望尘莫及之感……”慧空说这话时是疲惫的，却能从他的疲惫之声中听出他的欣慰。
“可是无尘一点建树都没有呀，当年师伯将主持之位传于师兄，不就是因为师兄在众师兄、师弟中降妖伏魔，建树卓越吗？现如今，师兄要传位于无尘，我倒可以理解师兄，就只怕其他几位师兄师弟和众弟子不服呀。那，单说无字辈，就有好些弟子都是入世伏魔降妖，在众弟子中颇具影响的……”
“好了。”慧空打断了慧明的话，“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谈话中止。许久，慧明道：“师兄，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不是师弟在危言耸听，这是事实，师兄你不考虑几位师兄弟的感受，也要顾及众弟子的想法吧，慧明不想眼看着梵诺寺数百年的基业毁在师兄手里。”
又是一阵沉默，无尘听到慧明师叔向门走来。门开了，慧明看到无尘站在门外，显然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一下慧空。慧空闭目打坐，神色平静。慧明什么也没说，紧走几步，与无尘擦肩而过，向大殿方向去了。
“师父”，无尘垂首立在那里，偷听了师父与师叔的谈话，无尘等着师父的责罚。
“无尘，进来吧。”
“是。”
无尘走到慧空跟前，见他仍是闭目打坐，神色平静。在无尘眼中，师父打坐时的神情，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
“弟子不该偷听师父和师叔的谈话，请师父责罚。”无尘垂着首，心里有些愧疚。
“无尘，你来到这梵诺寺也二十年了，也是时候了。坐下吧，为师和你说会儿话。”
“师父，你累了。”
“不，为师是倦了。”慧空睁开眼睛，看着无尘。无尘突然觉得那目光溢满慈祥，象。父亲。自己怎么会想到父亲呢？这二十年来，自己从未见过父亲一面，怎么会觉得师父的目光象父亲呢？无尘内心一紧，难不成因为刚才的谈话……自己竟如此轻易地步入魔障？
“二十年前，圣上下旨，让刘丞相夫妇代圣上及娘娘来梵诺寺为天下苍生祈福，斋戒一月。一日，老衲随刘丞相及其夫人在佛堂虔心祷告，无意中看到佛前供奉的莲花向前点了一下，莲花心中竟落出一颗莲子来，可巧的是那莲子落入丞相夫人怀中竟然消失不见了。老衲当时非常惊讶，因为事情太过蹊跷，便没有说。后来才知道刘夫人当时刚有身孕，按说有身子的人是不能来梵诺寺的，但一则那是天子圣谕，无人敢违抗；再则接到圣谕时刘夫人也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他们斋戒期满回去后，刘夫人诞下一名男婴。也就在刘夫人诞下娇儿的那日清晨，老衲到佛堂打扫，见佛像流泪不止，心中大惊，掐指一算，才知那孩子福泽太大，刘丞相无法将其养活，孩子已经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老衲忙取佛前的供花的净瓶盛了佛主的眼泪赶去才救了那孩子的一命。刘丞相自知无法将孩子养大，便托老衲收养。老衲想到佛堂里流泪不止的佛主，想是刘公子与佛主渊源深厚，便将刘公子带回了梵诺寺……”
慧空缓缓地说着往事。无尘知道，师父说的是自己，可是无尘听来心中却全无悲喜。
慧空说完，静静地看着无尘，有一会儿，他们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慧空先开口。他说：“无尘，你本是莲子入世，又得佛主收养，即为佛子。为师免为你师父近二十年，已是折福。如今，也是时候让你入世了。”
“师父，无尘做错事，师父责罚就是，请师父不要把无尘逐出寺。”无尘听师父说要让自己离开，心里一凛。虽然出家之人，当无悲无喜，心如止水，可是突然说要无尘离开梵诺寺，心里仍然不免难过。
慧空含笑看着无尘，“你想到哪里去了，为师怎么会逐你出寺呢？只是你刚才也听到你慧明师叔的话了，所以为师想让你入世去历练两年，待你功得满了自然就回寺了。你放心，为师会让慧明师叔与你同行的。此去，你当潜心向佛，普渡众生。”
“无尘谨记。”
“好了，去收拾一下行装吧，明日起程。”
“无尘并无行装可收拾，只是无尘想求师父一件事。”
“什么事？”
“今日就由无尘侍奉师父吧。明日，与诸位师叔、师兄、师弟们一同做完早课再起程。”无尘虽从未离过寺，却也是一个一向心静如水的人，不知今日为何，心中似有牵挂。纵然师父说了，入世只为历练，两年后还会回到寺里来，可是，无尘却突然有一种缘尽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