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乐醒来的时候,已经阳光西至,伸手去够了下闹钟,看见时针指在15,分针指在12。小乐把闹钟放回原位,脑海中还有些迷惘,自己怎么会睡了这么久,竟然已经是下午了。这会儿的阳光温柔很多,透过紫色的纱幔窗帘洒在卧房的一角,带着懒懒的气息。
小乐伸了一下胳膊,一股酸涩从四肢百骸里窜了出来,瞬间让她面部扭曲。后背的脊椎好像似被什么重物强烈挤压不断的带着破碎的疼痛,而腿好像根本不能抬起来。试着动了一动,直接被窜出来的疼痛打败了。小乐不得不继续保持原状躺在床上,她侧了侧头,发现所处的环境,干净的超乎了她的想象,新的床单、新的被罩、新的枕套……就连她的睡衣都是带着阳光味道的新衣。
安小乐甩了甩头,想起似乎少了一个人,本该在身边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双人床的一侧空空的,而且干净无比,让小乐恍惚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有姗姗的婚礼,没有遇见慕柏然,没有被强制着拉到民政局,没有莫名其妙的被领证。大红的结婚证书拿到手中的一瞬间,小乐不自觉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是因为自己太想那个人,而作了一个极美的梦。这个梦里还包括了回家,然后进行了每对新人后来的一切程序,似乎就连身体都在帮小乐延续整个梦境,让她的身体好似有了被慕柏然拥有后的一切酸疼。
这间房子,从慕柏然离开后,安小乐就拎着行李住了进来,没有他的日子,也许可以靠曾经在这里有过的回忆,来打发一切的思念。这间屋子,还保持着当时慕柏然离开时的一切样子,卫生间里两个人的毛巾,两个人的牙刷,两个人的杯子,有慕柏然惯用味道的香皂,慕柏然惯用的洗发水;厨房里放着慕柏然惯吃牌子的麦片,慕柏然喜欢的全麦买包;慕柏然习惯摆放碗的位置,习惯摆放筷子的位置……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小乐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有的时候安小乐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明无望却执着的坚持着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未来。
小乐努力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放出来,身体的疼痛还是没有放过她,她闻到惯用洗发水的味道,费力的抬起手,呼拉了下自己的头发,应该是昨天回家有好好的清理过自己。挣扎了很久,小乐才算从床上站稳到地上。看了一眼整间卧室,没有一丝丝的异样,和她昨天一早出门参加姗姗婚礼时一模一样。小乐拖着极度不舒服的身体,在整个房子里走了一圈,没有看见慕柏然的行礼,也没有看见那可以证明自己已经结婚的大红证书。而所谓酸疼的身体,发胀的脑袋,怕是因为在婚礼上喝醉的缘故吧。
小乐自嘲的笑了笑,走进卫生间随意的擦了把脸。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把之前没有吃完的面包抓了出来,就着饮水机的里的冷水,嚼了几片面包,填饱饿的有些痉挛的胃。做完这一切,安小乐才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打开电视,从第一个频道按到最后一个频道,然后又返回来一遍,然后又是从一频道开始,不停的换着电视台,最后选中了一个当下热播的古装剧,放下遥控器,蜷缩着身体陷在沙发里,盯着窗外,根本不知道电视里演了什么。
其实这样的行为,在这五年里常常出现,一旦休息够后的那天,她往往会这样无所事事的打开电视,不看,只是让这个空间里有一些声音。没有声音的空间,让小乐觉得很冷,在最炎热的夏季,也会让她瑟瑟发抖,所以只要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一定会打开电视。好在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学习,在做研究,才能让这坚挺了五年的电视如今还依旧完好。
缩在沙发里的安小乐,不知什么时候,在电视剧的背景声下渐渐睡沉了。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醒时,小乐下意识的先伸出了手,才发现已夜幕降临。拉开落地台灯,小乐光着脚就奔向玄关,一路跌跌撞撞的磕碰了好几次。拉开门,看见是对门奶奶,心里霎时失落到低谷,好在楼道的灯也不亮,能掩饰小乐瞬间失措的神色。
“小乐,要不要过来吃饭?”对门的奶奶笑的很和蔼。
安小乐摇摇头,“我表哥回来了,一会儿要出门见他,总是劳您惦记着。”
“那好,下次要过来哦。”对门的奶奶笑着打开自家的门,满室的光芒射了出来,还能看见对门爷爷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小乐一直看着老人进了门,才把门关上。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从她五年前出院后,风少苍就常常过来,甚至和周边的邻居都熟悉了起来,对门老夫妇的孩子都不在本地,在知道小乐一个人过成这样后,主动开始搭话,时常让她过去吃饭,加之风少苍开始频繁的出门考察下田野后,小乐便成了对门的常客,一周总要有两天在那里吃饭。
只是今天小乐一点都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她再次走回沙发。抬头看向窗外,夜幕初临,小区内的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好一派万家灯火的温馨场景。小乐走到阳台门前,看着外面的一切,突然就觉得很孤单,这个时候好想身边有一个人,那怕只是为了亮起这屋子的灯也好。
阳台上放着前几日买回来的桂圆干,纸篓里堆了一些桂圆壳。
小乐推开门,走进阳台,拿起桂圆干,剥开壳,把桂圆肉放进嘴巴里,一点甜随着舌尖慢慢散进口腔。从出院开始,小乐就开始喜欢上了吃桂圆,不,应该是桂圆干。这个东西成了她的零食,唯一的零食,她总是在手边能看见的地方放着一些,想吃的时候,就能随手抓到。她对桂圆干的消耗大的出奇,每星期都要从超市搬回来好几袋子。
小乐并不算喜欢甜食的人,对于蛋糕之类的也是偶尔涉猎。她不是很能接受那种腻到糇嗓子的甜。甚至过甜的水果都会吃的很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对桂圆干产生了奇怪的需求,甚至越来越不能失去,桂圆的甜是安小乐能接受的过甜水果里的唯一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次吃桂圆的时候,似乎那种甜能填满心里大大的空虚和不安,和一直不能忽视掉的痛苦感觉。所以只要一吃起来,小乐就能忘记很多,很多不想去想的一切。
慕柏然打开门,走进玄关,本想开灯却发现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开着,而安小乐却不在其中。慕柏然脱下鞋,取出拖鞋,拎着菜走进厨房放到梳理台上。打开砂锅,发现自己出门前熬的粥,一点都没有动,不禁皱了皱眉。走到客厅,脱下外套,就要往卧室去,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小乐会不会生病了?开始埋怨自己昨晚的过分放纵,竟然都没有多想下小乐的身体状况,却在一个转头看见阳台上的一抹身影。
慕柏然轻声走了过去,站在窗帘后面,看着站在阳台上的安小乐。阳台上的人,穿着他事后为她换上的新睡衣,洁白的颈项有美好的弧度,在窗外的光线下泛着荧光点点。双手拿起一颗桂圆,捧到嘴边,张开嘴巴,用牙齿啃啃两下,然后拿出,双手剥掉外壳,一只手取出果肉,另一只手丢掉外壳,再双手把果肉放进嘴巴,好一会儿,才吐出内核在手心,最后丢掉。然后继续拿起下一颗,重复以上的动作。
慕柏然嘴角泛起一个弧度,眼神也变的无比温柔,这样的小乐好像山林里的小松鼠。他记得在那边大学的院里,常常会有捧着松果的红松鼠,也是这样吃东西。那种对食物无比的热忱和守护,好像是动物的天性。而这样的安小乐,让慕柏然内心柔软。那些只能看见同一片天空见不到人的日子里,慕柏然常常想,安小乐这会儿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在努力什么,每每脑海里浮现那张脸的时候,内心都无比的温暖,甚至暗暗希望小乐也会如自己想她一般的想自己。
安小乐跺了下脚,弯腰把自己失手丢在纸篓外的内核拾起,放进纸篓时,阳台的门被推开了,小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腾空抱起,整个人贴进一具温暖的身体里。
“你竟然光着脚,这是找病呢吧。”说话的人有些咬牙切齿。
好一会儿,小乐却突然笑了起来,她没有仰头看,因为这个拥抱太熟悉了,这么霸道。
“慕柏然……”
“在!”
慕柏然用脚勾好阳台的门,抱着安小乐直接进了卫生间。坐在浴池的边缘,把安小乐固定在他的腿上,一手钳住小乐,一手打开热水调着温度,觉得好了,才把小乐的脚凑了过去,冲刷了好一会儿。
“抱住我的脖子。”慕柏然发号施令。
小乐侧身搂住他的脖子。
慕柏然放开搂在小乐腰间的手,开始细细的为小乐清洗脚,打泡沫,摩擦,洗干净,取出毛巾擦干,然后又抱起小乐,把她放到沙发上。走进卧室,拿出拖鞋,放在沙发前,然后坐到沙发上,拽过小乐的腿,撩起睡裤的裤腿,看着从小腿到膝盖上,被磕碰出的青色,明明他离开时还没有,显然就是这几个小时的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慕柏然叹了口气,问。
安小乐却伸手去碰慕柏然的脸,戳了几下,才如自言自语的说道:“竟然是真的。”
慕柏然被气乐了,抬头看小乐,却在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后,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本想好好的责骂她一顿,责骂她不会照顾自己,这会儿却只能生生把气憋回去。
“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不成?”慕柏然拉过外套,取出昨天的大红证件,放到安小乐的手心里,“你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是我的老婆了。”
安小乐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本证书,好一会儿才打开。心内的触动,不知该如何表述,只能低下头,不停的翻开,翻来覆去的看,似乎要确认这个东西不是假的,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
慕柏然拍了下安小乐的手,若是在让她这么翻下去,这两个本本说不定会被弄坏了。然后抽回大红证书,放到茶几上。突然安小乐猛的扑了过来,搂住慕柏然。慕柏然险险的接住,接着就听见微微的抽泣声,他只能轻轻拍着小乐的后背,让她平复下来。
“慕柏然,都是真的吧?”
安小乐带着鼻音的声音传进慕柏然的耳朵里。
“是呀,木已成舟,你就是想跑都不成了,踏实做我老婆吧。”
慕柏然倒是带着笑。
“老婆?”
安小乐梦游一般的从慕柏然的肩头抬起,喃喃的重复着慕柏然刚才的话。
慕柏然伸手在安小乐的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问:“疼不疼?”
小乐瞪着迷惘的大眼睛,点点头,“疼。”
“疼就是真的。”
小乐开始相信了,迷惘的眼眸渐渐清亮了起来,张大嘴巴,“那昨晚……昨晚……”
慕柏然低笑一声,拉开小乐的衣领,修长的手指戳了下锁骨下的红印。
小乐顺着慕柏然的手指看见自己锁骨下明显的吻痕,瞬间羞红了脸,伸手抓了抓头发,“啊”的一声缩进慕柏然的胸口。
“现在害羞会不会嫌太晚了点?”慕柏然大笑着问。
安小乐撞了撞慕柏然的胸口,很不满他高声大笑的样子,嘟囔着:“我今天都要起不来了,都是你,都是你!”
慕柏然顺势把安小乐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脊椎,“我以为我回来之前,你都会睡着。”
“你为什么不在?”安小乐想起来什么,不满第一天新郎就失踪。
“去帮你请婚假呀。”慕柏然解释着自己的行为,“原来你都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教授倒是痛快,连着年休假都一起批给你了,一共二十天,想好去哪度蜜月了吗?”
小乐晃了晃头,“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慕柏然想起自己今天出现在公司里,搭档在听见自己也要度蜜月的时候,恨不得摔了桌子的样子,就有爆笑的冲动。他在国外的最后一年已经在国内注册了公司,提前回国的搭档和老栾一起做好前期,他回来就马不停蹄,如今三个人终于让公司上了轨道。可是三个人突然走了两个,都是度蜜月,可想而知被留下的那个得有多郁闷了。
“都处理好了,老栾也会提前回来的。”
“那姗姗会不满意的,她会埋怨我的。”
小乐撅起嘴巴,转了个身,半爬在慕柏然身上。
“不会,听说是因为姗姗老总的原因,老栾才把假期缩短了,所以姗姗不会怪上你。”
慕柏然凑上去亲吻小乐撅起的嘴巴。
“慕柏然,我一点都不想让你顺意,可是你还是得逞了。”
小乐吊起眼角看着慕柏然,像只高傲的小猫,竖起没有什么威慑力量的小爪子,捶打在慕柏然的身上。
“反正总会得逞,你还是别抗争了。我们先去爱尔兰,然后你想去哪玩,就去哪,好不好?”
慕柏然抓住安小乐捣乱的小爪子,问着她。
“为什么要先去爱尔兰?”小乐不解。
“因为我想去爱尔兰在注册结婚一次。”
“为什么?”
“因为爱尔兰才有百年的期限。”
小乐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慕柏然好一会儿,才说:“其实只要你说不分开,我就不走开。”
慕柏然拉下安小乐,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感情?我的家里没有人有,可是你的家里有,而我想你和我能这样,一路走到白发皑皑,还可以一起笑着牵手散步,互相依偎。”
小乐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安小乐,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为谁改变自己固有计划的人,可是偏偏为你,不是你需要我给你这种感情,而是我需要你给我这份安定,让我可以安然的站在你的身边,可以牵着你的手,一路走到垂垂老矣。我想到那种婚礼上随意的祝贺词:百年好合,成为真的。所以,我请你和我一起实现。”
这一刻,安小乐看见慕柏然强烈的不安,和自己一样的不安。没有慕柏然的日子,没有慕柏然的地方,活着的安小乐,虽然有呼吸也有思想,却少了情感和心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她,她生命里所有能带来色彩的一切,都随着慕柏然离开了。可是当这个人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当他再次把自己拥入怀中时,就连最黑暗的夜空都变的绚烂多彩。
安小乐趴在慕柏然的怀中无声的笑了,真好,原来他也一样,原来我们谁都离不开谁,原来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最美丽的色彩。
“从你离开后,我就渐渐的有了一个坏习惯,喜欢吃桂圆干,一个星期甚至能吃掉两三斤,好可怕。可是我戒不掉,我需要那种甜来填满我心里的苦,想你真的很苦。打开外壳,才能吃到的甜,会让我着魔一样的欣喜。我试过很多,只有这种零食才能让我吃完后不会更难受,不会更空洞。”安小乐的手,抓紧了慕柏然的衣服,“慕柏然,我想我离不开你了。你以后怕是想丢掉我,都不成了。”
“那么这次相信永远吧!”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