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怎么够?我们可是两个人呢,怎么也得两斤!徐小儒看着蓝贝贝坏坏地笑。
秦百川见状不妙,冒着生命危险从楼上偷跑下来,把我和徐小儒拖到暗处,暴跳如雷地说,你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为了蓝贝贝,我可是挨过一顿打的。多的不说,也算是付出了一点点生命了。
徐小儒最擅长煽风点火,明见秦百川动了真情,他还在一旁不正经,哥们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自由交往,懂不?谁还和你分先来后到啊?
结果可想而知。心急如焚的秦百川,听到这话,哪还有理智。不分青红皂白,朝着徐小儒的瘦脸就是一拳。
最后,俩人鼻青脸肿地站在蓝贝贝面前,死活让她选一个。最后,蓝贝贝估计是被逼疯了,脑袋进了不少水,转头甩甩长发,搭着我的肩膀说,你俩,我谁也不喜欢,我就喜欢他!
我
徐小儒和秦百川当场傻了。之后,我受到了严重的孤立。
连夜打好的小抄,凑钱新买的MP3,全在徐小儒那儿。不用说,他肯定黑吃黑了。可我没想到,秦百川竟然阴险到把我代他写给蓝贝贝的信更名换姓,给了全校最丑的胖女生柳白楠。
狂轰滥炸,流言飞语,我的生活瞬时陷入了瘫痪。蓝贝贝语重心长地劝慰我,小海,就算那天我选你是闹着玩的,就算我后来狠心拒绝了你的邀请,你也不用这样自暴自弃自寻死路吧?
天生好热闹的徐小儒当然不舍得错过此等好戏。挥毫泼墨,当众给我写了一首新版的《赠汪伦》:小海喜欢柳白楠,月下花前独自盼,白楠体重二百五,小海不知怎么办。
期末考试成绩下来那天,徐小儒和秦百川泪眼婆娑地站在校门口等我,才见到我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立马异口同声高歌又一版本的《听海》:听,海哭的声音,谁会被打到断了筋,大小便失禁……
当初说好三兄弟同生共死的,没想到,真有难的时候,他俩比谁都狠心。我在楼下被气急败坏的家人骂得狗血淋头,他俩在楼上撕心裂肺地唱着川妹子的《康定情歌》。
二哥,真不好意思,昨晚我们喝多了,没听到你的呼救声。下次,下次一定带上我妈前去搭救。秦百川那恶心样,是人见了都想朝他脸上拍个几板砖。
二哥?我看他昨晚估计都快被酿成二锅头了。徐小儒继续幸灾乐祸。
那个夏天感觉特别冗长。阳光铺满大院,四处开着鲜花,知了在树上无休止地叫唤。我和秦百川、徐小儒、蓝贝贝四个人,成天坐在洋槐树下胡思乱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争执同一个问题,要是不幸中了五百万,怎么办?
如果当时有人把我们的点子记录下来的话,我保证,那绝对可以拿诺贝尔最佳创意奖。
徐小儒
高三上学期,学校通知蓝贝贝得尽快返回生源地。四个人的梦,忽然像冬天的洋槐叶一般,飘飘扬扬地碎了一地。
秦百川跟蓝贝贝说,贝贝,你等我,我一定会去北京找你。蓝贝贝哭了。坐在校园的楼顶上,四人始终保持沉默,而寒风则像利刃一般,呼呼地刮过脸庞。
蓝贝贝临行那天,大院里忽然下起了白雪。空荡荡的洋槐树,再也藏不住一丝岁月的秘密。徐小儒始终没有出现。
听说,徐小儒后来独自追着大巴车跑了很长时间。他一直哭一直哭,矫情得像是拍电影。
蓝贝贝走后,高三轰轰烈烈地来了。人生和前程,如同河流一般,清晰而又冰凉地横跨在无形的青春里。
秦百川拼了命地念书,只为那个无关痛痒的承诺。
徐小儒始终没能坚持到最后。高三上学期还没结束,徐小儒就拖着大包行李上了火车。听说,他舅舅在山西开了个煤场,生意不错,缺少人手。
徐小儒给我打过很多电话。后来,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业,彻底把家里的座机给断了。
秦百川最终还是不得不向命运臣服。他认了,累了,妥协了。
徐小儒把他生命里的一份工资汇给了我和秦百川,他在汇款单的留言栏里附了一句话,兄弟们,一定要好好读书!
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我和秦百川站在邮局门口哭了。
十七岁
原本打算用这笔钱买长途车票去山西看徐小儒,可后来,却因为秦百川的母亲无限延期。
工头说,秦百川的母亲是自己不小心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建筑公司不能赔钱。那天晚上的秦百川,至今仍然使我心惊胆战。他握着水果刀冲向工头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再后来,建筑公司的老板跑了。一大批从西南而来的打工仔,没日没夜地坐在黑蒙蒙的毛坯房里,等待奇迹的出现。
十几天后,我接到了一所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秦百川为了表示祝贺,把他母亲生前买给他的手表送了我。我们站在夏天的大院里推搡了很久,一直到星星爬上夜空,知了重新开始无休无止地叫唤。
他说,小海,咱们三兄弟,就你一个人上了正途。好好干,别让我和小儒失望!
秦百川彻底消失了。他和蓝贝贝、徐小儒一样,像一抹掉落在湖泊里的水彩,慢慢地遁隐了所有踪迹。
我只身去了湖南。大学里,隔三岔五地朝家里打电话,询问秦百川回来没有。
每年春节回家,我都会特意去楼上看看。门把上的大锁生了锈,我握着小刀,一点一点把它们刮下来,而后,不厌其烦地朝着锁孔里打润滑油。我一直在想,要是秦百川回来了,打不开锁怎么办?
大四那年,秦百川终于给我写了第一封信。他说他过得很好。信末,他问我,小海,大院还是老样子吧?
我该怎么回他呢?此刻,大院的洋槐树依旧立在风中。
前面又是一条关于抉择的路。我知道,我只能像当年那样,忍住悲伤和泪水,只身一人,默默前行。
可谁知道,这些只能由自己去走完的路途上,究竟潜伏了多少成长的寂寞?
化在手心的卜芭比
文 / 苏莫女
一
根据学校的安排,下完第二节课,是课间操时间,学生如放牧般地被赶往操场,顶着太阳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那天刘震值日,站在第一排领操。课间操,在高二学生眼里,只是一个形式。刘震在台上懒散地晃动着胳膊和腿,下面的同学跟着懒洋洋地胡乱动几下,十几分钟也就应付过去了。
刘震心不在焉地做着操,举着目光四处看,操场边几棵美人蕉也像学生一般有气无力地在微风下摆动着身体,让人生出一种毛躁。刘震像吃了一个奶油蛋糕似的堵得慌,把目光收回来。往回走的目光不自觉地拐了个弯,落到一个女生身上,接着就不肯再移动了。
整个课间操时间,刘震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那个窈窕的影子,极其认真地举手投足,一股子较真劲。做完操,她擦擦头上的汗,对着同样站第一排的刘震笑笑,笑得极热的刘震像喝了一瓶冰水,透心儿凉爽。
这是高二那年,刘震第一次见到莫楠,以至于当时老师说“散会”他都没有听到。哥们推了他一把,他愣愣地跟着哥们往回走。刚喝的那瓶冰水,此刻变成了海洋,在体内汹涌起来,粼粼的波光里闪烁的全是莫楠的笑。
极讨厌课间操的刘震开始每天都热切地盼望课间操了,仿佛一个盛大的节日。到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刘震就开始计算时间,还有十分钟,八分钟,五分钟,四分钟,三分半钟……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她该出来了吧?
发现异常的哥们打趣道,刘震,不正常啊,这段时间课间操全勤,是不是看上隔壁班那个莫楠了?
刘震这才知道,那个认真的女孩子叫莫楠。
二
常常听到同班或不同班的人提起莫楠,羡慕的语气: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有个性,聪明,不上课成绩都稳进年级前二十……上帝似乎把所有的优点都放到了同一个人身上。那些女生提到莫楠都说,谁敢说上帝是公平的,我就踢谁!
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喜欢她的人一定很多。想着,刘震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连上前打招呼的勇气都没了。
哥们怂恿刘震,喜欢她就直接追呀,她又不会吃了你。
刘震口是心非地答道,谁说我喜欢她呀?
哥们哄笑着,地球人都知道了,好不好?
那莫楠是不是也知道了呢?刘震想。难怪昨天在楼梯口遇见她,她朝自己点头微笑呢。
刘震像在花园里偷花被看门大爷抓了个正着一样,无地自容起来。在十六岁的少年心里,住的那个人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最与众不同的公主。这是少年最隐私的秘密。
有一天,与莫楠同班的妹丽开玩笑地对刘震说,刘震,给你介绍一朋友。
就是莫楠。
莫楠很大方,说,你笑起来挺好看。
刘震生得白白净净,一张脸格外精致,薄嘴唇,小巧而高挺的鼻子,细长的眼睛,笑的时候有酒窝,眼睛弯成月牙,连眼角细细的皱纹都带着那个年代的青涩。莫楠说,迷人。
这是刘震听过的最让他心动的夸奖了。
从那刻开始,刘震看到莫楠,甚至听到莫楠的名字都会紧张,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好几次,刘震看见莫楠迎面走来,心里无数遍地练习和她打招呼的话,可是接触到她的笑脸,整个人都僵了,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飘出很远,刘震又开始后悔自己的木讷。
三
在妹丽的极力教唆下,刘震终于说服自己站在莫楠教室门口,等待莫楠下课,然后请她去吃饭。他手里握着两个卜芭比,那是学校所有的女生都喜欢吃的一种果味泡泡糖。刘震从妹丽那里得知莫楠喜欢巧克力味道,跑去小店买了两个。
天气可真热,刘震站在教室门口,汗水不断地冒出来,湿了他的白色衬衣。莫楠的班主任正在做班务处理。刘震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希望老师早点放学,这样他就不必再经受这种等待的煎熬;同时刘震又希望老师再慢点放学,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练习对莫楠说的话,用什么样的表情。
“莫楠,你好,能请你去吃晚饭吗?”“莫楠,走,请你吃晚饭去!”“莫楠,一起吃晚饭,好吗?”“莫楠……”刘震一遍一遍反复念叨着。他手里的卜芭比变得有些柔软了,像是被汗水浸湿了。刘震松了松紧握的拳头。
莫楠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她推开门就小跑着走远了。刘震愣在那里,先前的预想里没有这样的镜头啊,刘震懊恼不已。
莫楠跑回来了。刘震一阵惊喜。
她没有跑向刘震,原来她忘了拿钥匙。莫楠冲回自己的课桌旁,哗哗地翻得震天响,没找到。她又在口袋里书包里翻起来,最后在裤兜里掏出了钥匙。她可爱地嘟了下嘴,像气自己粗心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
这使刘震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他傻傻地站着。
倒是莫楠发现了刘震,她笑嘻嘻地问刘震,等谁呢?
刘震可恶的紧张又开始了。他朝她伸出手,他的手里躺着两个泡泡糖,已经完全变形,包装纸被汗水浸得很湿,狼狈地贴在泡泡糖上……刘震很后悔,觉得脸热辣辣的。
莫楠咯咯地笑了,她笑起来真好听,她伸手接了那两个泡泡糖,说,我有会要开,再见!
四
自从送出那两个卜芭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莫楠没有任何反应。边上看的人都替刘震着了急。刘震也不是不急,他常常装作不经意地向妹丽拐弯抹角地打听关于莫楠的一切。
妹丽说,莫楠说你挺可爱的。
刘震问,可爱是什么意思?
妹丽浅浅地笑。
刘震心里清楚,莫楠一定是不喜欢自己了,女孩一般对不喜欢的男孩子都说他可爱的。他感觉外面的阳光一下都暗淡了。
受到打击的刘震,压制心里的情感,默默地看书,做很多很多题目,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心里想着拿到全校第一名再去找莫楠。
有次晚上做题做到太晚,不自觉在数学课堂上睡着了。数学老师一个粉笔头敲醒了刘震,说,上课睡觉?学隔壁班那个莫楠,一到上数学课都快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齐刷刷地看向刘震。刘震知道他们笑什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过了一阵,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事。刘震与莫楠的故事起了一阵风言风语,像风一样吹过去了。
五
转眼,高二过去了。
好像上帝偏偏要和他作对,刘震的名字常常排名年级前三,却从没有过一次排名第一。
接下来的高三,刘震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复习上,他想等高考结束那天,他要和她填写同样的志愿。设想着进入大学以后的美好景象,想象着莫楠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校园里,刘震就有了力量。
高考很快结束了。刘震仅仅考了515分,刚够二本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刘震想和莫楠上同样的大学,他细心地查过莫楠的成绩,她的平均成绩500分左右,最好成绩是510分。
刘震不知道,莫楠的小说得过奖,早就通过自主招生拿到了一所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六
坐在复读的教室里,刘震常常想起莫楠飞扬在拐弯处的裙角,想起她在阳光下的笑脸,想起她说过的“迷人的笑”……
刘震想,真的再没有机会向她告白了。
再后来刘震在一本小说上看到莫楠的一篇文章,她说,在十六岁那年,她收到两个卜芭比,巧克力味的泡泡糖里装满了一个少年的胆怯,装满了那个时代羞涩纯真的情感,又甜又涩,她永远不会忘记。
刘震捧着那本杂志,哭了,又笑了。刘震一直记得,他曾经为了一个女孩子,把卜芭比化在了手心里……
寂不是寂寞的寂
文 / 徐衎
我偷的不是菜,是寂寞;我写的不是文字,是寂寞。
——题记
茜茜最近成了夜猫子,一来二去搅得沐沐也成了夜游一族。小两口每天顶着黑眼圈大眼泡上下班。茜茜感慨地说,我怎么感觉好像回到一年前大学毕业那会儿,每天混饭局泡吧夜夜笙歌,昼夜颠倒群魔乱舞哪?沐沐深情地说,亲爱的,停止缅怀吧。
沐沐记不清从何时起,茜茜每天半夜都要爬起来,对着电脑面目狰狞地张牙舞爪,看得他脊梁骨一阵阵发凉。终于有一天,沐沐睡眼惺忪地蹦跶过去一探究竟,才发现茜茜原来是多么能干勤劳的一新时代女性。菜园、农场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论是挤奶还是锄草,样样农活都干得得心应手。沐沐在心里犯嘀咕,晚饭时让你切两根葱还磨叽半天,怎么到了三更半夜就低眉顺眼从良了似的。
在茜茜的带动下,沐沐也开始了田园生活。上班空闲,不忘上网栽个摇钱树,偷颗小洋葱。后来,沐沐发现原来办公室格子间里的同事们也和他一样,日出而息日落而出。沐沐除了负责好自家的一亩三分田,时不时还流窜到同事们的农场,享受不劳而获的快感。